恬期战战兢兢把晏相送出门, 弱弱提醒了一句“我明天回门”
“别回来了。”亲爹毫不留情“真是丢人。”
恬期不敢多说, 只让人陪着他离开,目送他身影消失, 这才板起脸回了殿内。
他翻了会儿书, 越想越气,把书一摔, 扭头跑进小瀑布边儿去散心。
息旸太疯, 想一出是一出, 恬期若当真是天降妖后, 国只怕就要亡了
这个男人怎么能如此昏庸, 就这, 这能讨他欢心虽然自己随口说的话都被奉为神旨意, 的确让人有点点美, 可也不能真的去干吧
他朝水里扔了石子儿, 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觉得好笑暗爽, 可纠结坏了。
听到前院传来动静,恬期立刻跳起来, 刚想找息旸算账,却又坐了回去。
他知道息旸回到殿内第一件事肯定是过来找他。
果然, 轮椅声很快传来, 息旸来到他身边, 观察他冷漠的神情, 若有所思“有人惹阿期不高兴了”
“哼。”
“看来是我惹得。”
“”恬期瞪他“你为何要改记典我就是随口一说, 你怎么能真的去做”
息旸意外“我想给阿期一个惊喜。”
“你这是惊喜么这是惊吓”恬期生气道“父亲都骂我是妖后了”
息旸皱眉“老师,可能一时无法接受”
“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接受的”恬期感觉他好像完全没能对自己感同身受,他只能安慰自己息旸脑子有疾,平静口吻道“以后不许这样了,我说什么你顺着我就行,没必要让天下人都顺着我。”
息旸顿了顿,忽然一笑“因为我在阿期心里是特殊的么”
“”怎么扯这儿来了恬期莫名其妙,但还是道“是,所以你以后不许再搞这种事,你,你就私底下对我好,我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息旸理解了“这是我们的秘密,在我的世界里,阿期重于一切,但,只要在我的世界就好了。”
他点着头,目光澄澈,恬期看得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对,只要在你的世界就够了。”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
恬期站在桥边,恍惚之间,也不知是他去了息旸的世界,还是息旸来到了他的世界,总之,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们两个了。
“我也想成为阿期最重要的人。”息旸望着他,道“能吗”
恬期忽然回了神。
他其实不喜欢息旸用这种眼神看他,他的情太深,他的眼神太专注,自打恬期第一次察觉到他的存在开始,就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着。
他觉得息旸不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因为恬期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他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永远是自己。
“如果,不能呢”
息旸短暂的沉默,随即轻笑“那我就做一生中离你最近,相伴你最久的人。”
恬期至今都不能理解息旸对他的感情,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渐渐开始相信这份感情。
他走下来,把着息旸的轮椅,脊背因为这份过于沉重的感情而微微弯曲“明日回门,我想回去看看母亲。”
“我陪你一起。”
新婚妻子三日回门探望父母,按照风俗,夫婿的确会一同回去,这是脸面。但息旸身份非常,倘若一起回去,只怕要在民间激起一层议论。
“不必了。”恬期道“你若与我一起,我全家还得齐刷刷出来行礼,怪麻烦。”
“我今日便下旨,以后晏恬两家见朕,一切俗礼全免。”
“别闹了。”恬期赶紧把他的想法赶出去“你还嫌上回炸皇陵闹得不够大是不是我虽与你成亲,可我父亲是个规矩大的,君君臣臣分的特别清楚,你乍然给他如此殊荣,只怕我又要挨骂。”
息旸皱眉,道“今日害你挨骂,是我的错。”
“所以你要安分一点呀。”听他道歉,恬期也不由放轻声音“不要那么明目张胆的喜欢我,你这样,我真的很有压力。”
他推着息旸走过青石小道,回到居室,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递给他的时候,息旸道“若我不张扬,以这副废人的模样,你会主动靠近我吗”
恬期被问住了。
息旸对他有执念,总希望听他说上两句情人间的甜言蜜语,恬期知道,他希望看到自己喜欢他的态度。
恬期会主动靠近他吗他觉得自己不会,至少,他不会是息旸说的那种意思的靠近。
但这话真不好说,若说实话,定要惹他生气,若不说实话,被息旸看出来也还是会生气他每次撒谎,息旸都看得出来。
“你不会。”他还没想好,息旸便看出来了,他没有接那杯水,而是微微向前,就着恬期的手来饮,恬期下意识喂他,完了又拿帕子给他擦嘴,见他神色平静,眼眸却深沉沉的酝酿着什么,忙道“我,我会的。”
“撒谎。”
他一动怒,恬期就害怕,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息旸好像变了个人。
他缩脑袋,息旸却又笑了“你若高兴,便一辈子哄着我。”
恬期听不懂他的意思,他坐在椅子上,借喝水掩饰心慌,息旸看着他,再一次温和下来“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他的温和是装出来的,恬期感觉得到,所以他没说话。
息旸呼吸乱了一瞬间,他低下头,克制的调整。
然后又歪头,柔声道“之前你还哄我,喊我哥哥,如今你我成了亲怎么突然又矜持了”
恬期摸着杯子,他知道息旸这会儿不稳定,所以他识趣的保持沉默。力量和权力相差过大,恬期不想火上浇油。
阿期不愿跟他讲话。
息旸缓缓收回视线,他抓住轮椅扶手,手背青筋跃起,他扭过脸,平静的滑出去,轻声道“我明日陪你回门。”
他等着恬期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嗯”。
他终于等到了恬期的“嗯。”
笑了一下,滑出了门。
他一离开,恬期就呼出一口气,赶紧塞颗救心丹压压惊。
他起身走向隔壁,看着桌上的医书,又皱起了眉。
他其实还想问息旸的腿伤的,可惜两句话又闹得那么僵,没来得及。
罢了,也不能急于一时,慢慢来吧。
他把桌子收拾起来,取出从家里带来的药箱,从里头拿出自己定制的针灸套,细心拿药水擦拭了一番。
拾掇好之后,他走出门,忽闻走廊传来动静“睿帝性情温良,生平无所好,唯好恬后这温良二字,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
“罢了罢了,后两句写的倒是不错,点睛之笔,不过这里要加一句。”
恬期侧头,看到两个官员交头接耳,还人手一个小本本,顿时脸色一晒。
如今息旸做了皇帝,有人每天都盯着他的一言一行,这两个负责人是为了帝王起居注而存在的,同时分左右史。
这俩人也是心大,息旸这么疯,前任左右史一听他称帝,赶紧就借病撤退,就这俩铁憨憨,迫不及待走马上任,居然还在走廊谈论起来了。
恬期环胸侧耳,听另一人道“后姿绝容艳,性情雅致你加这个干什么”
要加字的那人道“你若不说清楚,后人能知道睿帝为何要那么稀罕她还为她把皇陵都炸了,这万事皆要有因果,不能不明不白。”
“你搞清楚一点。”另一人又道“这不是你写话本的时候,这是起居注,你不能按你自己想法来,这主要是记录陛下,不是给你用来写美人的。”
“美人不就是陛下的写进去还有错了”
“可陛下也不是专门为她炸皇陵的,他知道那是假先帝才去的。”
“哎,你说这话不对,他若提前知道那是假帝,就不该让他下皇陵,不用等到美人埋进去了才去救,美人在墓中能活,未因窒息或者饥饿而死,就说明他提前便留了一手,无论那是真帝还是假帝,他提前就决定要炸的,所以为了美人炸皇陵,这逻辑没毛病”
“”那人道“杨金叶,你到底为什么进宫来做起居左史”
杨金叶道“这陛下为了美人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是感天动地,千古流芳之风流韵事我杨金叶写过那么多爱情话本,总算见了回真的,当然得近距离观察观察,正好,我大舅说还缺个起居史,我这不就进来了。”
那人似乎颇为无奈“虽说美人是陛下的,可我们也要客观攥写,陛下能够指挥千军,赶走北莽,固我河山,他断断不是为了区区女子便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那你为何要写帝无所好,唯好恬后”
“我叔父让我写日常起居,我看来看去,就瞧见陛下日日缠着皇后,所以才有此想。”
“那不就得了。”杨金叶捏着笔,道“修洁兄弟,你看,咱俩目标其实都是一样的,陛下身边不就只有恬后比较有写头么”
“不。”梁修洁坚决道“陛下身边绝非只有恬后一好,他们才搬来宫中两日,我会继续观察,陛下定是殚精竭虑,为国为民之人。”
他合上了自己的本本,又警告杨金叶“你不许随便败坏陛下名声,起居注要我二人一同攥写,凡事必须知会于我。”
“哦。”杨金叶又道“不过你那句温良,还是得改”
“你懂什么。”梁修洁板脸道“你根本不知道,陛下少年时什么模样。”
他收起本子离开,杨金叶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道“我才不关心陛下什么模样,我就关心他对恬后是什么模样”
他拿着笔,一边写一边转身,恬期挑了挑眉,扭头又回了后殿。
这两个起居郎倒是有趣,那杨金叶他倒是听说过,对方似乎是亓京数一数二的话本先生,爱情故事写的酣畅淋漓,恬期几个表姐妹都特别稀罕。
居然跑进宫里来写真人真事,也算是小小走上人生巅峰了。
恬期已经有些饿了,他让人准备了晚膳,本想自己用,可想到息旸,又让人去喊了一声。
于公于私,恬期都不想跟息旸闹别扭。
那厢,息旸批着奏折,一旁,梁修洁一边观察,一边写着什么,暗道这才是当年在国宴之上以箭杨威,名动天下的太子殿下,帝服威严,神情闲远,纵然不良于行,却仍不愧为龙驹凤雏。
外头忽然快步走进一个男人,文琳琅行礼,道“陛下,皇后派人来请您一同用膳。”
梁修洁暗想,这皇后也着实没分寸,用个晚膳罢了,还要陛下作陪,不过看陛下如此沉迷政事,只怕今日皇后要无功而返了。
刚想完,他就见埋首桌案的男人抬起了头,漆黑的眼睛燃起碎碎的光,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告诉她,我这就过去。”
梁修洁“”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划掉的生平无所好,唯好恬后,犹豫了很久,又提笔写下,却还是不太愿意相信,于是再次划掉。
来日方长,除恬后之外,陛下一定另有所好,比如兵法机关,听说陛下手工极好,来日定有机会验证。
后方,杨金叶目送天子行向后殿,扭头看了眼他小本子上的黑疙瘩,叹气“何必呢,浪费纸墨,过两日你还得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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