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一打听王夫人早上起了来,就赶过来回事情。
“账目倒都是对的,只是珏儿……”话刚出口,王夫人就看到周围的丫头仆妇们朝这边望,王熙凤也是眼神闪烁了一下,登时心头哽了一口气,又只能隐忍着不发作,掩饰一般改口道:“只是王爷那边的院子还要好好收拾了。虽说皇上在京里也赐了王府,但咱们总是一家人,想来王爷回来也是先回家住着。万不可有缺失的地方。”
王熙凤眼神连闪,看着王夫人攥着佛珠的手皮都绷紧了,只笑道:“姑母放心,老祖宗早就有吩咐下来,一应东西都是好的。再不敢误了您大侄子的歇息。”
王夫人听着大侄子三个字,脸色好看了许多,点点头,又道:“你林妹妹的屋子也要收拾好。”只是随口一说,似乎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王熙凤是何等精明的人,立马连声应下,便出去了。
一出王夫人的院子,王熙凤就掌不住笑出声来。
平儿在旁边扶着,嗔道:“奶奶这是什么事情这般欢喜呢。”
王熙凤道:“我这不是看着我那姑妈高兴么,以前王爷还是侯爷的时候,我那姑妈心里不自在咱们长房有了这么一个能干人,总是端着架子,看了王爷开口闭口也是婶婶如何如何。如今侯爷成了王爷,已是越过了祖上国公的爵位,又是世袭罔替的亲王爵,圣上亲下了旨意,便是几位郡王府上也要行礼的,咱们家里再讲究辈分,也不能越过国礼。如今便上上下下,即便老祖宗都要称呼一声王爷了。我那姑母心里如何能服。你方才难不成没瞧见,珏儿珏儿喊着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憋得慌呢。”
平儿脸上却划过一丝担忧,“奶奶,您别这会儿心里高兴,我瞧着二太太这几个月对您不比往常呢。”
“她对我早就不比往常了。”王熙凤冷冷哼了哼,不屑道:“自从王爷上进以来,她就一心嫉恨着大房。王爷封了将军后,朝上就有人参咱们家里长幼不分,承爵的嫡子嫡孙反倒分出去住,二房却占了正房。那时老祖宗偏疼二老爷,溺爱宝玉,还能硬撑着不理会。可王爷封了伯爵,愈加得了皇上亲眼,老祖宗便顶不住了,立逼着二房搬了出来,让大老爷他们住了进去。我那姑母一直自诩是荣国府当家的主母,搬出了正院心里如何能服气。可又有什么办法,以前还能想着王爷倒霉死在战场上,如今王爷都封王了,封地都下来了。不说宁荣两府,就是我那娘家,薛家,史家,还有宫里的贤德妃娘娘,谁不是指着王爷面上活着。她也只能憋在心里。”总有一天,憋死才好呢!
这些年,王熙凤也已经是看穿了自己这位好姑母的性情,最是凉薄不过,说话也不免刻薄了几分,因给平儿感慨道:“好平儿,你是最知道我的,以前我忙里忙外,争强好胜是为了什么。还不因着你家琏二爷不争气,王爷那时候又在西北征战,偌大的权势,远水却是救不了我落在脚面上的火星子。我若不依靠着这位姑母,事事听从她,给她做马前卒,这府里哪有我们的位置。如今王爷封了王,马上又要回京任禁军都督,二爷有了王爷这个大哥约束,我还不趁早脱身,更要趁什么时候去。”
平儿闻言默然不语,许久才安慰道:“奶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王熙凤叹息了一声,“我那公公是万事不管的人,一把年纪了还……”有些话不好说,就含糊过去,只道:“婆婆更是没脾性的,我只盼望着这个大伯是个念兄弟情的人。”
平儿忙安慰她,“奶奶放心吧,虽说咱们拢共只见过王爷两回,但府里人不都说二爷小时候也是王爷一手带大。只是王爷八岁入了宫伴驾,十三岁就去了军中,咱们二爷这才少了人照管,放纵了起来。总是亲兄弟,哪有不管的。”
王熙凤却因为听多了贾珏的赫赫威名,心里着实没底。摇摇头道:“你是不知道,二十五岁就成了有封地有军权的异姓王,我这位大伯哪是简单的人。上回我在老祖宗屋子里,王爷差人回来送东西,恰好大老爷也在,来的人只看着大老爷笑说了一句王爷望着大老爷保重身子,就把大老爷这个当老子的都吓得不轻,回头就把刚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两个清倌给送走了。好几天大老爷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当老子的尚且如此怕儿子,更遑论其他。”
平儿倒是只听人说过这位王爷如何如何厉害,杀伐决断战场又是怎样英明,却没想到贾赦那样一个混不清的人居然也怕儿子到如此地步,登时就愣了一愣。
结果王熙凤说了出来,反而觉得好笑,心头松快了许多,笑道:“罢了,我又没有在外头吃喝嫖赌,又是当弟妹的,怕个什么。只要做好我的本分,想必王爷就是高兴的,到时候说不得二爷的爵位就有指望了。”
二爷的爵位,这荣国府的爵位要从大老爷那里传下来,也该是王爷这个长子的,即便是王爷如今不稀罕,将来总会有子嗣,指不定还不够分呢。怎么……
王熙凤看平儿疑惑的样子,也不解释,悠悠然扶着她的手走了。心里却在想,王爷肯定不稀罕这个传到现在只有三等将军的位子,到时候讨好了王爷,给他说一说,看在亲兄弟份上,这爵位就能给二爷要过来,自己也能当一回诰命。
至于王爷以后的子嗣,凭王爷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是再生十个八个,只怕也能求来一份差事,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自己那姑妈,不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指望着说动了王爷好把爵位给了宝玉。
真是做梦呢,长房的爵位,即便是丢到臭水沟里扔了,也不会给二房,别说王爷管不管亲兄弟,大老爷也不会答应!
真是各人心头自有盘算,姑侄两个终起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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