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骏驰进门来，忽然又顿住了脚步，礼貌的对屋里不认识的陌生人点头问好。
端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好少年。
怀光安静的看着他，一直淡然的表情忽然微微变了一下。
她看见麻烦事了。
不过很快，那一丝表情就消失殆尽。
孙骏驰把滴着水的背包放下，进了属于自己的那片区域换了衣服，才重新出来。
他扫了一眼，去角落拆了几个塑料凳，又去灶房烧水洗水杯。
孙大娘见儿子这些动作，才想起来，自己都忘了倒杯茶给客人。
很快，孙骏驰就把几杯茶水端了过来。
这些茶杯虽然破旧，但是被他洗得很干净。
众人又重新坐下，不知为何，气氛比之前沉默了许多。
最后还是孙骏驰这个年仅十八的开始说话：“各位叔叔阿姨，来我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秦飞舟刚想介绍一下，孙大娘却忽然打断了，一把拉起儿子，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去了门外。
这样的情况倒也多见，客户需要商量一下正常，徐萍把注意力又转回了怀光身上。
怀光正慢慢梳理着她半干的头发，一脸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门外忽然爆发了小声的争吵。
“我不同意！”孙骏驰压着嗓子，明显十分愤怒。
剧组来的五人一听，纷纷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孙大娘小声劝着：“你小孩子懂什么！这钱拿了，你大学学费就有了！妈也可以不那么辛苦……”
“我可以打工。”孙骏驰冷静的声音。
“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哪有读书郎自己去打工的？说出去，全村都要笑话我！”
“这有什么好笑的？”孙骏驰愕然看着母亲，他是第一次知道母亲竟然是这样的想法。
“总之，这个字我一定要签……反正槐花只是……”
接下来的话被特地压低了声音。
“就算是，也不能卖了她，她是人，不是货！”孙骏驰终于怒吼出来。
这一声平地惊雷，雨都仿佛小了一些，房里剧组五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紧接着，孙骏驰猛地推开门。
少年脸上明显压抑着愤怒，却还是礼貌道：“各位，对不住！我家不欢迎你们，请走吧！”
徐萍终于想明白了，忍不住有些尴尬地瞪了秦飞舟一眼。
一级传一级，秦飞舟立即瞪了一眼沟通员。
沟通员也是满脸憋屈，就差喊出一句“臣妾不是啊！”
徐萍上前一步，道：“小哥，你是不是哪里理解错了？我们只是综艺节目剧组来寻找参演人……”
孙骏驰警惕的看着她，快步上前，把怀光挡在了身后。
知道这少年是读过书的，徐萍也不多说了，直接道：“小郑，把咱们带来的拟合同给这个小哥看一眼。”
法务专员小郑立刻拿出合同给孙骏驰，孙骏驰不接。
徐萍只好又好言相劝，让他看看合同，然后又让人把手机里存好的新闻页面，节目视频给孙骏驰看。
从门后小心进来的孙大娘看见这幅情景，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所有人各忙各的，只有怀光坐在床上，百无聊赖踢了踢腿。
她稍稍歪着头，打量着在场所有人。
徐萍是个富贵命，只是有点太过强势，冲了其他运，但也不打紧。
其他人多少都挺好，只有孙骏驰和孙大娘母子俩，一个比一个糟糕。
孙骏驰往后虽能功成名就，可却是个孤星命。
无妻无子，无友无信。
孙大娘就别说了，一辈子只有前二十几年是有福的，自从孙骏驰四岁后，就开始一路走下坡，到了晚年怕是鳏寡孤独。
死后摔泥盆的人都没有，最后只落得一贯孤坟。
仔细算算，却是原身到这个家的时候。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怀光理了理头发，垂下了眼。
随便吧，反正不关她什么事。
等她身体稍微好点，天高海阔，哪里还见得着这两人。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得出了结论。
孙骏驰拿着合同来，在怀光身边坐下，道：“妹，我读给你听，你要不愿意，咱们就不去。”
怀光抬手，拿过了合同。
这年头的字虽还是四四方方，但怀光总觉得这字缺胳膊少腿的，不大看得懂。
有孙骏驰帮忙读一读这“合同”，再好不过了。
孙骏驰口齿清晰，怀光的目光顺着他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顺下去，默默地记住了这些字。
挺厚一沓合同，孙骏驰喝了几杯水，才终于念完。
而后他合上合同，询问道：“听懂了吗？哪里不懂跟我说。”
怀光抿着嘴角，点点头。
她听懂了，就是去完成一件事，那些人就会给报酬，孙骏驰念的东西就是凭证。
这好办，以前师父也是这么赚钱的。
孙骏驰一愣，忽然觉得，槐花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她也沉默，可面对自己的时候，也还是会笑的。
从刚才进门开始，他就没见到她脸上有别的表情，看谁都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心里隐隐有点慌，又问：“都听懂了？”
“嗯。”怀光不厌其烦，又答了一声。
“那……”孙骏驰迟疑道，“那你怎么想的？”
众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徐萍心中暗道：要是这个姑娘不答应，她就亲自出马，先把这个小哥搞定，其他人应该也不成问题。
怀光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去。”
能赚钱为什么不去？
她有些疑惑，为什么孙骏驰好像并不和他母亲似的，那么在意钱。
这年头人不是都很喜欢那些纸票票吗。
怀光也挺喜欢的，因为之前她问孙大娘要吃的，孙大娘就说让她自己赚钱去买，别成天长着嘴只会吃不会做。
可见，吃的都是能用钱买的，所以她想去外头算命赚钱买吃的。
这个回答令所有人如释重负，除了孙骏驰。
他愣愣地看着怀光，心里忽然难受起来。
……
是夜。
老房子里，帘布隔开的三个区域根本没有隔音可言，孙家母子两还在说话。
怀光闭着眼平躺在床上，她没睡，只是在慢慢调理。
月华带着灵力，只是有一次她半夜出去，被孙大娘揪了回来。
怀光讨厌麻烦的事情，于是也不半夜出去了，只躺在床上慢慢吸收微乎其微的灵力和月华之力。
那边的对话一清二楚。
“都说了，这什么年代了！还童养媳，不可能的！”孙骏驰的声音。
“我养她这么大，不做你媳妇，她想干什么？！”
“等我毕业了，接她去城里，供她读点书。”
“夭寿哦！她还读书？”
“……”
两人争论不休，在这闷热的晚春夜里更让人心烦意乱。
忽然，一只发着光的蝴蝶拖着光粉，从窗户里慢慢飞了进来。
怀光蓦然睁开眼，抬起一手。
蝴蝶回来了，它盘旋片刻，缓缓地停在她指尖，轻轻颤动两下翅膀，安静下来。
见到这熟悉的蝴蝶，怀光才露出一个略有些孩子气的笑。
今夜终于可以做个好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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