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梧桐树如同巨大的保镖立在屋外,微风吹过,梧桐叶就像蝴蝶一样洒落在人行道上。林安之正坐在巴黎的香舍大道的一个咖啡店中,透过晶莹的玻璃,她的身影清晰可见。
她望着对面的男士,笑语盈盈。
男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发出一种金灿灿的光泽,他的眼睛大而黝黑,有种不羁而狂放的性感。
“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林安之说。
男人说: “我也要感谢你这么耐心地听我的故事。”
“听你讲这个故事,我就像看了一部老电影一样。你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竟然还这么善良而豁达,如果换成其他人经历你的生活,很可能就会染上种种恶习。但是你都没有。我真的很佩服你。”林安之盯着对面男士的眼睛,真诚的说道。
他的眉眼非常好看,他的眼睛是那么清澈,目光是那么坦荡。
但他的身世却那么坎坷,他们家族如同一个悲剧。
他的外公是大名鼎鼎的演员马龙白兰度,他的母亲正怀着他的时候,舅舅开枪杀死了他的父亲,之后母亲精神崩溃,生下他不就久染上毒瘾,自杀身亡。外公为了替舅舅脱罪,重金聘请美国的顶级律师团,很快便破产并且负债累累,整个家庭走入了深渊。
他的人生中,一分一秒都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欢乐。但他没有因此而愤世嫉俗,仇视这个世界,他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保持宽容和祝福,他是很容易就感受到幸福的人,一丁点的甜就可以让他非常快乐。
林安之凝视着他,眼睛微微湿润。
“希望你永远都保持对幸福的感受。”
她吃掉最后一块红丝绒蛋糕,举手叫服务员:“买单。”
图其拦下她,从钱包里拿出来卡,递给服务员。“我不能让女士买单。”
“谢谢。”安之笑了笑。他们站起来,一起走出了门。
他们在门口分开,安之往南,回家整理采访稿。图其往北,回酒店休息。
安之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回到家后花了一个小时把采访稿整理出来,接着就开始写报告。她给自己泡了杯甜甜的卡布奇诺,灵感就像泉水一样在她脑子里汩汩流动。
关于这个男人——她有太多灵感了。他悲剧的家族,他惨淡的童年,他充满困惑的成长期,他曾经对马龙白兰度充满崇拜,后来在意识到家族的悲剧由他带来之后,又对他充满熊熊的怒火,远走巴黎学习医学,试图躲避外公的影响。他曾经愤怒,曾经痛苦,曾经绝望,也曾经质问上天的不公,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自己的生活,和生活握手言和,现在他的眼里失去年轻时的敌意。
花,雨滴,音符,才是他现在生活的重心。
他的人生就像一个传奇,他的对手是他家族的不幸悲剧,但他最后战胜了所有恐惧和不甘,作为回报,他获得了永恒的幸福。这种幸福不来源于外在的一切,而来源于他的内心,从此不管他是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还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他都会与这种平静的幸福感永随。
能够和人生握手言和,他是一个智者。
灵感来的时候码字的速度极快,安之很快就写好了这篇文章。
名字就叫《图其白兰度——悲剧家族下的自我救赎》。字数,2345字。
安之修改了下语法错误,便把文章发给了报社负责带她的编辑。
手机一闪,一条“收到。”
现在也才五点左右,但外面已经阴天,轰轰的雷声传来。安之在发了一会儿呆,她的舍友现在还没有回来。她从冰箱里拿出了菜草草做了顿饭,就继续在网上搜集和这个家族有关的一切。
她现在是南加州大学新闻专业研究生三年纪的学生。她面临着毕业后找工作的压力,所以她非常珍惜这次写作的机会,如果她能写出一篇优秀的报道发表在《好莱坞报道》上,那么她就有很大的可能性从实习生转成正式职工。
晚上11点左右,她的手机滴滴的响了一声,是杂志社的编辑回复给她的消息。
她赶紧点开看。
“安之,我看完你写的报道了。你写的很好,你对白兰度家族的悲剧的本质有深刻的认识,但问题在于这个话题已经被写过很多次,失去了新鲜度,你需要从他们家族中挖掘到新的、前所未知的消息,才能有巨大的话题度。”
安之唉了一声,倒在了床上。
马龙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他的遗孀和孩子们都很低调,拒绝接受采访,想要挖掘出他们家族新的东西,可能会变得很难。
她开始思考和这个男人有关的一切。马龙白兰度,两次奥斯卡最佳男主角获得者,百年来最伟大男演员第四名,他在表演上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但他同时又是个片场暴君,他喜怒无常,又暴戾躁郁。
他晚年在自传中,将这一切归因为他悲哀的原生家庭,他的酗酒如命的父母。他已经70多了,还在自传中愤愤不平,说着他小时候是如何渴望得到父母的关爱,又如何被父母忽视。
他对爱和安全感的渴望,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的程度,是他艺术天赋的来源,同样是他悲剧的原因。他的母亲从未教导过他,在黑白色的童年中,只有零零星星的闪光片段,支撑着他熬过那些悲剧时光。
他恨他的母亲。
他一直在报复这个抛弃他的女人,他的感情生活极其混乱,私生子无数,三次婚姻都以失败告终。征服——抛弃,这是他对待女人的模式,像是对他母亲的报复。
他说:“我不会让观众走进我的内心,因为我的内心,是我的私人领地。”他的家每道门都添加了巨大的锁,和监控摄像头,他把自己的私生活和内心,都隐藏起来。尽管如此,在《巴黎最后的探戈》中,马龙白兰度终于透露了自己的内心,他即兴创作了一段台词,说他的父亲是酒鬼,母亲非常诗意,这就是他的童年。这时他已经五十岁,年过半百,却依然对不幸的童年耿耿于怀。
安之以为这个话题足够深刻,没想到亦是老生常谈。
但除了这个话题,她还可以写什么呢?他的身上到底还有什么故事?
混乱的情史,无数的情妇,和大美人玛丽莲梦露的露水情缘,凄凉的晚年,绝顶的艺术天赋,让印第安女子代领奥斯卡影帝的英雄壮举,还有什么呢?
她想起他自传中流露的诗意,以及他对自己私生活的保护。
他并不是只从童年中得到绝望,他无与伦比的感知力和才华,就是从童年的诗意中脱胎而来。
这是一个终生没有走出童年的人,对于这样的人,要真正的了解他,必须要了解他的童年。
他留下来的信息太少了,尽管他出版过传记,但他的过去依然像一个谜团。
她决定继续搜集关于他的童年的新闻。明天便买票去他的老家,伊利亚诺州,看看能不能采访到他以前邻居的后代。
她要走过一遍他所走的路,看着他从小生活的地方,看着他记忆中的景象,后山坡上轰轰而过的火车,马路旁风吹过便飘下来的荚壳,后院里的小水沟上面绽放的小白花。
只有站在他的角度,看看他成长的地方,或许能够真正接触到他的内心世界,能够让她得出来新的灵感。
想好下一步的措施后,她整个人便放松下来,昏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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