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

    自从马龙来到华纳参与电影前期制作后，办公室变得热闹多了。经常会有其他办公室的人员到他们办公室里参观、聊天，不只有女人，还有一些男人。

    马龙的魅力，真是男女通杀。

    专心工作的凡妮莎有时也会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聊天。聊天主题出奇得统一，无非是明示或者暗示马龙出门玩。

    呵，狗男人。

    过了几天，卡赞派给了凡妮莎和马龙新的工作任务，为电影去纽约寻找合适的场景。

    《欲望号街车》由华纳公司投资，华纳的总部在纽约，但同时在好莱坞设置了制片厂。华纳高层希望电影能够在洛杉矶的棚内拍摄，但卡赞力求真实，《欲望号街车》的剧本发生场所是在纽约的工人生活区，因此卡赞希望能在纽约实地取景，拍摄这个故事。

    但是作为一个导演，他的话语权也没有那么强大。华纳的高层牢牢把握着电影的制作决策权，因此卡赞只能曲线救国，让凡妮莎去纽约看景，等找到合适的场所后，再写策划案说服公司的高层和制片人。

    凡妮莎跟在卡赞身边工作了将近一年，她非常理解卡赞的艺术风格和追求的视觉表现，所以卡赞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她。他还让马龙去和凡妮莎一起看景，马龙在百老汇演了这个话剧将近三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故事。他认为，让这两个人去看景取景，能够找到让他满意的场所。

    在飞机上，马龙兴奋地说起他在纽约的那些时光，说起百老汇的工作，还有他的老师斯黛拉·阿德勒和她的演员工作室，以及纽约丰富绚烂的夜生活。来自世界各地的乐队的精彩演出，丰富的名流宴会，舞池的精彩演绎，西装革履的男人和拖着美丽裙摆的女人。

    马龙这么形容：“我去过巴黎，但我觉得比起巴黎，纽约更符合海明威笔下的‘流动的盛宴’。”

    他说，现在纽约拥有世界上最优秀的话剧演员，还有世界一流的乐队，一流的舞蹈家。在纽约，擦肩而过的路人，很可能就是一个艺术家。

    凡妮莎也不由得有些期待，如果最后《欲望号街车》能够在纽约拍摄，那么她就能够在纽约生活一段时间，弥补被茱莉亚音乐学院拒绝的遗憾。她想要去拜访那些定居在纽约的艺术家，她还想要去看那些精彩纷呈的展览。虽然洛杉矶也是个繁华而富有艺术情调的城市，但洛杉矶集中的，是演员和导演，几乎都是好莱坞的从业人员。而纽约，更加开放而包容。

    他们的下榻酒店在50大道51大街，这个酒店是典型的复古风格，里面摆满老古董的仿制品。酒店的老板是六十多岁的男人，他们一家几代人都在经营这个酒店。马龙住在凡妮莎的隔壁，他们来到酒店后已经傍晚了，放好行李后，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凡妮莎出门。

    夕阳西下，天边是粉红色和金色交融的浪漫云霞，整个城市都被包裹在这样的情调中，如糖果般甜蜜，又有一种烟火气。

    马龙邀请她去参加了斯黛拉·阿德勒的工作室参观，凡妮莎听马龙和卡赞都说起过这个人。一个优秀的却郁郁不得志的女演员，她拥有无与伦比的表演实力，但却总是无法遇到能让她大火的电影。最后她遗憾地退居二线，将自己的表演方法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交给她的学生。

    正好今晚有课。马龙去拜访他的老师，凡妮莎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现在很多好莱坞的演员都会专程来到纽约向她进修表演，能够旁听她的课，是一次极为珍贵的体验。

    凡妮莎当然不会错过。明天才开始正式看景工作，那今天就跟着马龙一起去看看吧。说不定表演课上的某个人，就是未来的好莱坞之星。

    阿德勒当时已经四十多了，但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年龄，演员表演课上他们都穿着非常宽松的孕衣服和运动鞋，即使在这种简朴的装饰下，阿德勒的风情依然明亮而动人。她非常重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她把舞台上的魅力带入了自己的行为举止之中，充满着魅力。

    马龙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他极为尊敬阿德勒，仿佛把她当自己的母亲。

    凡妮莎环顾四周，工作室的女演员个个都非常美丽。或如清水芙蓉，或明艳大方，或热情性感。

    他们围在舞蹈教室中，阿德勒带着他们开始热场，先做一个个简单的活动培养默契，然后再让演员开始进行动物训练，比如演一只即将死亡的鱼，或者张牙舞爪的猴子。看到那些容貌秀丽的女孩演调皮的猴子，凡妮莎很佩服他们竟然能够放开手脚解放天性。

    要是她来演，她只能演出僵尸。

    之后就到了表演台词课的部分，阿德勒今天选择的剧目是《罗密欧与朱丽叶》，演出的是结局部分，两个人殉情的场景。

    马龙和凡妮莎坐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阿德勒忽然转身看着马龙，说：“马龙，你来给他们做个示范吧。”那些学生也一起起哄，马龙虽然在好莱坞是新人，但此时已经是百老汇话剧界的巨星，很多剧评人都对他的表演高度赞赏，他一/炮而红的事迹也激励了无数新人来到百老汇追梦。

    马龙最初有点想拒绝，但面对大家的热情提议，马龙挠挠头，羞涩的笑了一下，还是接受了。

    阿德勒接着选朱丽叶的表演者，有几个女孩直接举了手。

    马龙向她们表示感谢，然后转头看向凡妮莎：“可以和我搭戏吗？”他向凡妮莎伸出手。

    凡妮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她赶紧拒绝：“我从来没有演过戏。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演戏。你还是找其他的演员吧。”

    马龙却很坚持：“没有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不需要有经验，我可以带你演。你不想体验一下演戏吗？很有趣。”马龙说。

    阿德勒有一瞬间很惊讶马龙的举动，她随后就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小姑娘，来吧，我会帮你调整的。”

    大家都纷纷鼓掌。有个女孩子看向凡妮莎的眼神充满嫉妒。

    凡妮莎不好意思再推辞，她转念一想，能够在戏剧大师面前表演，还和著名的演员搭对手戏，这是一次多么难得的经历。而且她本来就很喜欢体验新的事物。她不再推辞，直接答应了。

    阿德勒给了她一张台词，让她和马龙先去隔壁的屋子里把台词背过。台词上有动作提示。凡妮莎先通读了一遍台词，描写的是男女主相继殉情的场景。

    莎士比亚的台词描写情感饱满激昂，对于凡妮莎这种情感比较内收的人来说，很容易出戏，毕竟生活中没有人会动不动激烈的说出一大段运用各种修辞和典故的话。

    凡妮莎融不进去，她只能干巴巴的背着台词，就跟朗诵课文一样，语调毫无起伏。

    她一转眼看白兰度，他看上去似乎进入了情绪，充满炽热而绝望的悲情。

    这一段情节很简单，白兰度扮演的罗密欧醒来时看到服下假药的朱丽叶，以为她已经去世，然后自刎而死。朱丽叶醒来，看到死去的罗密欧，悲痛殉情。

    白兰度和凡妮莎一起对台词。

    凡妮莎最佩服马龙的特点是，马龙只要一进入角色，马上就会变得气质迥异。就好像按下啪一声按下开关键，他可以变成截然不同的人。也许这就是专业演员的素养。

    马龙此刻不再像他平时的模样，变成痛失爱人的悲情男子。他盯着凡妮莎深情地诵读那段台词，眼神中充满对人生的绝望，和对朱丽叶的眷恋与悲痛，他的眼神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凡妮莎不自觉地就被带入其中。马龙自刎后，到了凡妮莎的台词，但她一张嘴，就变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诵读机器。

    而且这段自白的台词太长了，她读着读着就觉开始尴尬和出戏，然后就忍不住笑。

    等她读完后，马龙忍俊不禁地笑了。他觉得正大光明地嘲笑凡妮莎不太合适，所以就捂着嘴转过头朝后面笑。

    简直就是掩耳盗铃，难道捂着嘴笑自己就看不出来了吗？

    凡妮莎不高兴地辩解：“我知道我表演的不好。我真的没有什么演戏的天赋，你快找别人和你搭戏吧。”

    马龙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我怎么听说在莫斯科舞蹈学校，你们也要学表演？”

    凡妮莎冷漠地哦了一声：“是，但那是芭蕾舞中的表演，和演话剧不一样，主要是动作，几乎没有台词。”

    马龙思考了一下说：“那你就无台词表演，只有动作，比如......”他眼神变得挑逗，“看到我死了，然后扑上来抱住我。”

    凡妮莎头摇得像拨浪鼓。

    马龙摸了摸下巴：“好可惜。那你就好好念台词。”

    背完台词后，两人就回到舞蹈教室。看着围在一起的学生和阿德勒，凡妮莎不由得心跳加速，变得紧张，她仔细回忆着这一幕的情节内容，在脑海中再度排练。

    然后就开始正式表演了。

    第一个场景是，她躺在棺材里，由于服了药而停止心跳，马龙饰演的罗密欧以为她去世了。

    马龙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魅力，充满绝望和炽热的深情，凡妮莎紧闭着眼，听着马龙在她耳边喃喃自语。

    有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凡妮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注意力全部都在他的手上。渐渐地，她被马龙的台词带入了情景，她越来越放松，完全沉浸在马龙的表演中。

    她闭着眼睛，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锐。她感觉到马龙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然后马龙的气息又逐渐远离她，等他消失之后，忽然又靠近了她。凡妮莎唇上印了他的食指，她感觉有人压了上来。

    凡妮莎瞬间睁开眼睛，看到马龙的嘴唇逼近，然后在距离她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停下。这是个借位的动作，马龙亲吻的是他自己的手。

    但凡妮莎的心跳还是忍不住漏了一下。

    马龙冲她眨了下眼睛，然后站起来，念了一段自己的台词，自刎倒下。他的表演非常惊艳，所有人都无法从他身上移走，他仿佛一个巨大的发光体。

    凡妮莎赶紧坐起来，开始念自己的台词。她念的相对干巴巴许多，没有马龙的深情。她越念越没有激情，但悄悄看了围观的演员们，他们神情严肃，凡妮莎又大胆地融入了一点自己的情感。

    她忍不住紧张，念完自白后赶紧和马龙一起晕倒了。

    阿德勒喊：“停。”他们马上爬起来。马龙看着她笑，慢吞吞地说：“你表演的还不错，对于新人来说，很棒了。”

    学生们纷纷上前，将她和马龙冲散，他们围在马龙身边，热情地聊起来，向他讨教经验。

    凡妮莎笑了笑，转身站了起来，和阿德勒的眼光撞在一起，凡妮莎礼貌地笑笑。阿德勒朝着她走过来。

    “你没有放开自我真正融入其中。你不相信这个角色，没有将自己的真实情感给她。所以你的表演不够真实。”阿德勒说，“听马龙说，你以前是个成功的芭蕾舞演员。我看过许多场芭蕾，你们在跳舞的时候不也是表演吗？”

    “你能成为芭蕾舞演员，说明你有能力融入到你的角色中。但是你在表演话剧时却抗拒角色，如果你以后想要在话剧方面有所发展，一定要全心全意地接受你的角色，把你的情感分享给她。”

    阿德勒又说：“还是说，因为你的心底里抗拒马龙，所以才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实情感给他。演戏就像两个人在打球一样，你给他一下，他给你一下。必须两个人完全信任对方，才能激发出来真实的情感。”

    凡妮莎没有说话，她正在想该如何回应。阿德勒接着说了下去：“我认识马龙将近七年了，马龙刚来到纽约时，就来我这里学习表演。我第一次看他表演，就被他散发出来的魅力所震惊。当时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演员之一。”

    “有人把他的演出成就归功于我，认为是我教的好。但其实并不是这样，在我教他演戏之前，他已经有很强的表演天赋。我曾经问过马龙，他最初是如何表演的。马龙告诉我，他带入了对一个女孩的感情，那个女孩拯救了他的童年，却最后仍然抛弃了他。”

    凡妮莎沉默片刻，说：“白玫瑰最终会变成一粒饭粒，而红玫瑰也不过成了蚊子血。”

    她哂笑一声，说：“他真的很有魅力，我有时也会无法控制地被他吸引，但仅仅就停留在吸引了。这和爱是完全不同的。浪子永远是一阵风，不会被任何人束缚。而我也值得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完整的爱情。”

    她接着说：“十四年过去了，他爱我什么？他了解我是什么人吗？他因为等待我所有变得专情了吗？没有。都没有。我反而听说过在百老汇表演的时候，经常会有女孩子去后台找他，他可没有拒绝，反而乐在其中。一边爱着一个人，一边又比较爱玩。我确实不太能理解。.”凡妮莎嗤笑，“而且我理解的爱情，应该是互相尊重和互相理解下的坚定选择，会为了对方的幸福而做出牺牲和成全。绝对不是一厢情愿的执念和坚持。总之，做朋友可以，恋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