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假面舞会的路上，姐妹两个虽然坐在一起，却一路沉默。
宿雅唐给两个女儿挑了一样的衣服，扮的是天河湖中的两个姐妹，白天鹅与黑天鹅。
依着她宠爱女儿的脾气，自然是给小女儿白天鹅，给了养女黑天鹅。
虽然衣服都是她亲手挑选定制的，只不过小女儿的衣服刚好合身，养女的衣服大了一点，还要她临行前自己添了两针才穿上。
这份偏心，已经实在是偏的过于明显，再如何遮掩都于事无补了。
宿之灵带着白色的面具，坐在带着黑色面具的宿青问身边。
两个人都带着面具，谁也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到了该下车的时候，宿之灵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宿青问，轻声说道：“姐姐，妈妈其实也很担心你的，但是她不好意思说罢了。”
辉煌明亮的灯火中，宿青问回过头来，对着宿之灵露出笑容：“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只不过，在那假面之下，这个笑容显得有些过于虚伪了。
这时，车门忽然被人打开了。
殷明穿着一身笔挺干练的西装，带着黑色的面具，对着车里的宿之灵伸出了手，说道：“下来吧，天鹅公主。”
宿之灵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殷明。
别人都穿着各种化装舞会的长裙，只有她，踩高跟鞋穿西装，短发扎了个小揪揪，不像是来参加舞会的，这干练的气场，像是去参加谈判的。
见她已经伸出了手，宿之灵借着她的力气从车里站了起来，问道：“殷姐姐，你扮的是谁啊？”
殷明笑道：“扮我自己啊。”
……确实是有够自恋。
殷明颇为优雅地扶着宿之灵下了车，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门一摔，把宿青问关在里面。
被关在车里的黑天鹅：……
片刻后，殷明故作惊讶地说道：“哟，这里还有一个人呢，不好意思，太暗了，都没看见你。”
宿青问自己开了门，下了车，没看见殷明似的，只对宿之灵说道：“我们走吧。”
一白一黑两只天鹅。
纯洁的公主和阴暗的女巫，在无边的夜色里，比肩而行。
宿之灵到了舞会上，看着四处聚集着的人们，一时不由得奇怪，问道：“哪个是殷寒呢？”
那个骄纵跋扈的怪人，生日宴会的主角，好像就从没出现过。
殷明笑道：“她今天晚上，扮了一个透明人。你要是能找到她那才稀奇了呢。”
殷明办这场舞会，本来就是想给宿之灵赔礼。
见舞池里的形色各异的人们已经开始跳舞了，她对着宿之灵伸出了手，笑着说道：“和我跳一支舞吧，白天鹅。”
殷明的话音未落，舞池里就有女孩对着宿之灵挥手，高兴地说道：“你来啦！”
宿之灵很快就发现，这场舞会里朋友最多的，竟然不是生日的主人殷寒，而是她。
她的朋友简直遍天下，无论是男孩女孩，都来和她打招呼，邀请她一起跳舞。
仿佛她是这个舞会的皇后似的，身边簇拥满了朋友，几乎人人都会来她身边。
见她实在是太受欢迎，殷明索性不再等待，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进了舞池。
殷明这人，除去那恼人的傲慢与自信之外，样样都做得很好。
殷明比宿之灵微微高处一点，因而她优雅地垂着头，一直顺着宿之灵来跳这支舞，一路温柔地护着她，笑道：“我只发了给你的帖子，你怎么把你那讨人厌的姐姐也带来了。”
宿之灵说道：“我姐姐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你不要这样说她。”
宿之灵想了想，觉得不能错过这个良机试图撮合她们，又说道：“或许你和她一起跳一支舞，你就会知道她是个很好的人了。”
殷明借着舞会的灯火看着她，面具后的眼睛闪着一丝惋惜：“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她的视线穿过人群，冷冷地看了一眼人海之外的宿青问，说道：“说来也烦，我这个人偏是个喜欢自讨没趣的人。我知道你很在乎你姐姐，但是我还是想提点你一句，你真心待她，她未必真心待你。”
宿之灵说道：“你不要这样说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
那要是宿青问愿意原谅宿家、不报仇了，她也不用这么费尽心血来感化宿青问了。
但是宿之灵又不能说，自己的任务就是感化宿青问，让她放弃不顾一切的复仇，她只能说道：“这是我家里的事情。”
殷明无奈地摇了摇头：“好，我知道了。你觉得我烦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道：“小灵，我是很喜欢你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孩子，我不想看着你一直被这样的人骗。我是看人看得多了，看人看得很透。你那位姐姐，有的时候是真的关心你，在乎你；可是我想，或许是她得失心太重，觉得你抢走了她太多的东西，比如此刻，她看你的眼神就想杀了你。”
殷明将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宿之灵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她说的是真心话。
殷明见她害怕，笑着俯下身，问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人海的边缘上，黑天鹅的面具后，宿青问沉默地站着。
那一刻她看宿之灵，就像看待一个物品。
一把刀子，一个道具。
一个她用来报复宿雅唐的由头。
一曲终了，殷明还想拉着宿之灵再跳一曲，她这个人傲慢又霸道，自己想做的事情从不过问别人的意见。
宿之灵直接推开了她，提着裙子，向人海之外跑去。
她要去找宿青问。
好，她现在知道了，宿青问那颗复仇的心又回来了。
她得想个办法打消她这个念头，那怕就是打消一天都行。
成双成对的舞池里，黑天鹅孤独地站着，优雅的身体傲慢地立着，仿佛她不需要任何的人邀请。
但是宿之灵知道，她是需要的。
她跑到了宿青问面前，做了个夸张的姿势，笑嘻嘻地对着宿青问伸出了手：“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亲爱的天鹅公主？”
宿青问愣了一下，继而又说道：“别胡闹了，去跳你的舞吧，我不喜欢跳舞。”
她说完，为了不站在这里碍眼，转身就要离开。
宿之灵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央求道：“求你了，陪我跳一支嘛。”
宿青问微微蹙眉，说道：“你又不缺舞伴，何苦非得找我。”
宿之灵笑着说道：“因为你是我最漂亮的姐姐呀。而且，你是黑天鹅，我是白天鹅，我们两个怎么可以分开呢？”
宿青问还是说道：“我不想跳。”
宿之灵依旧拉着她不肯放手，笑嘻嘻地说道：“那我陪你跳，我教你跳，我们一起跳。”
宿青问迟疑地说道：“我没有跳过……”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宿之灵拉进了舞池。
个子比她还小的女孩，拉起了她的手，引着她在舞池里轻轻地旋转着。
宿青问被她拉得紧，躲开了她的眼睛，说道：“我会踩到你的。我高跟鞋踩你一脚可不是玩的，你小心骨折。”
宿之灵说道：“那太好了，那我就是骨折的天鹅了。”
宿青问被她说得哭笑不得：“骨折有什么好的？”
宿之灵说道：“我骨折了，你就得背我回去了。”
在乐声起伏的舞池里，宿青问又一瞬的恍惚。
仿佛光影陆离，一切如故。
透过面具，她看着牵着她跳舞的妹妹，忽然想，这世上美好的一切，宿之灵都得到了。
别人的关注，朋友的喜爱，亲人的保护，家庭的支持……
所有所有，她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一切，眼前这个女孩都有。
而且更让人不甘的是，她甚至从未争取过，这一切都出现在她身边。
而宿青问，她几度苦苦挣扎，濒死以求，却从未得到过其中分毫。
那一刻，她孤独的心忽然发出鸣响，叫嚣着说，要是她死了，这一切都是你的了。
要是她死了，你就能从仇恨中解脱，自由了。
可是那颗多变的心啊，却又如此急于发出反驳：她死了，谁来你我跳这一支陌生的舞？谁来在这茫茫人海里牵你的手，谁在黑夜里许诺，会把你当做自己一样去保护？
那怕她知道，或许那个爱说谎的小孩，说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贪婪的心，却还是会忍不住贪图。
宿青问不能让自己心软，在旋转的舞池中，她甩开了宿之灵的手，皱眉说道：“烦死了，我说过了我不想跳舞。”
说完，黑天鹅头也不回，丢下白天鹅离去。
宿之灵试图追上她，可是跳舞的人们挡住了她的去路。
宿之灵踮起脚，喊了两句：“姐！姐姐！”
宿青问不耐烦地回头，说道：“别自作多情，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你跳你的舞，别来烦我。”
说完，她大步走远了。
见她就这么走了，宿之灵难过地叹了口气。
然而，眼前却忽然闪过一行系统字体：
【宿青问好感度 上升10%】
宿之灵：？
一边推开别人帮助的手，一边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怎么看心里好像还挺高兴的啊？
傲娇，就是傲娇。
舞池外，人群的背后。
殷明站在人群中，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宿之灵。
她看着舞池中孤单站着的白天鹅，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个傻孩子啊，殷明无奈地想着。
可是，她偏偏就喜欢这种心思澄澈的傻孩子呢。
她上前一步，拦住了宿青问的去路。
傲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屑，微微偏头，打量着宿青问。
宿青问没有看她.。但是即便如此，殷明也知道那双眼睛里会露出澄澈的虚伪，隐藏着毒蛇一般的恶意。
但是殷明才不会怕她。
纸醉金迷的人群里，带着面具的殷明漠然开口：“喂，疯狗。”
“你咬起人来还真是六亲不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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