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暮云姐, 你待着别下去。”叶萌抓了手铐揣进裤兜,说完就去开车门。
那架势,俨然是要去和破坏社会治安的不法分子做斗争。
暮云拉住她, 朝谢图南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有点不解“他看着很像坏人吗”
“不像。”叶萌说,“但这大半夜的,他一看就不是这儿的居民,谁知道想干什么。以防万一, 还是小心点。”
好吧,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暮云不得不提醒“你打不过他。”
谢图南的身手是跟着他爷爷从小练出来的, 叶萌警校里学的那点功夫,在谢图南面前就是花拳绣腿。
“怎么可”叶萌说一半, 意识到重点, “你认识”
暮云解了安全带,轻轻点头。
没想到他会跟来青城。
“是你哪个追求者吧。”叶萌把头伸出窗外, “别说,虽然看不太清, 但肩宽腰窄腿长极品啊”
“你不是喜欢肌肉猛男”暮云调侃。
“那”叶萌卡了一下, “也不绝对的嘛,基本的审美能力我还是有的。”
“暮云姐。”
“嗯”
“他真能打得过我”
叶萌屈起手臂, 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肌肉,“我们刑警队都没几个打得过我”
“”这样看倒是真的不太像女孩子了,暮云失笑, “你可以去试试。”
“还是算了。”叶萌挠了挠头, “暮云姐, 他一直在看这边, 你不下去”
不下去
当然不能。
那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挡在那,也没动作,就是算准了他一定得下去。
车灯亮着,照亮了前方的那片黑暗。透过挡风玻璃,视线被灯光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
终于,暮云打开车门,走下去。
青城的夜风已经带上凉意,周围人家大多早早入睡,只有几处院子里还零星亮着灯,虫鸣声远近交错。
很安静。
叶萌跟着下车,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犹豫着跟在暮云后面。
行李箱的滚轮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隆隆”的声音。十米的距离,这次好像格外漫长。
暮云不知道心里的那点忐忑从何而来。
原来电视剧里一步一个回忆的场景都是假的,因为此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心头沉闷、又隐隐作痛,时光的滚轮轰鸣着辗过,喧嚣后又归于平静。
谢图南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他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暮云身上,沉静又深邃。
暮云在离他一米的地方站定。
“那个我先把行李给你送到家门口。”察觉到气氛里的古怪,叶萌极有眼色的准备开溜。
暮云拉住她,“不用。”
“啊”叶萌越过暮云,打量着对面那个男人。
虽然只是一个小民警,但狠角色也见过不少。可是这个男人的眼神,她一点都看不透,甚至会使人莫名其妙的退缩。
叶萌转头,再去看暮云,她表情淡然,看不出高兴,也没有难过。
饶是叶萌在感情上再迟钝,也看的出这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的粉红泡泡。
她往前走了一步,靠着暮云,眼神里多了警惕。
手里的烟已经燃尽,谢图南直接拿指尖捻灭,看了暮云旁边的陌生女孩一眼。
“暮云。”
“你走吧。”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刻,暮云开口。
谢图南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微黯。
“你走吧。”暮云重复了一遍,眼神落在对面的院墙上,轻轻道“我想过平静的日子。”
谢图南站直了身子,想靠她近一点。
叶萌动作更快,直接抬手,把暮云护到了身后。她一边警惕的看着谢图南,一遍侧头小声问“你确定我打不过他吗”
暮云“嗯”了声。
叶萌盯着谢图南,气势不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怎么办”
怎么会有姑娘脑子里就真的只有打打杀杀的,暮云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他不打人。”
她们的对话虽然小声,但这巷子安静,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谢图南耳朵里。
很久没见她这么真心实意的笑过了,或者说这样的笑,以前好像也很少。
原本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
谢图南最终没有纠缠,他静静的和暮云对视了一会,然后说“我看着你进去。”
语调是温和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妥协。
叶萌把暮云送到家门口,太晚了,暮云就没有留她坐会。
出去的时候,谢图南还在。
他又点了根烟,仍旧是那个姿势靠在车上,猩红的光在指尖明灭交替。
叶萌没见过抽烟还这么有范的男人。她快步走过,回到车上,拍了张照片发给暮云。
暮云刚到家,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归位,又从柜子里拿了干净的床单被罩换上,看到消息已经是大半个小时后。
点开大图,又双击屏幕,把照片放大。
其实看不太清,但可以想象他是什么表情。暮云抬头看向院门的方向,最后关上手机,拿了衣服去洗澡。
次日。
可能家就是有一种神奇的可以让人安心的力量,暮云那晚睡得特别沉,醒来已经是九点。
她伸了个懒腰,去到院子里。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泥土的芬芳萦绕在鼻尖。
奶奶走后,院子里这块地就借给了隔壁陈奶奶打理,瓜果蔬菜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青枝绿叶,半根杂草都没有。
暮云活动了一下手脚,拿了水壶给窗前的四季海棠浇水。
这花是她自己种的,繁殖快,对环境要求不高,花期很长,印象里一直盛开着。
等以后不忙了,还可以种点其他的。
暮云上午的打算是把家里简单的清扫一遍,虽然走的时候都加了防尘罩,但这么长时间也难免落灰。
她煮了几个鸡蛋,对付着把肚子填饱,刚准备开工,叶萌的电话就过来了。
“暮云姐,我带你去趟天水苑。”
暮云父母当年出车祸的那个地段全面改建后,原来的居民都安置到了天水苑。
目击证人和她指认的肇事者也都住在那里。
“好。”暮云放下手头的事情,重新洗过澡。
出门的时候被隔壁陈奶奶撞见。
“暮云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奶奶在院子里摘番茄,拎着篮子追出来,“吃饭了吗,上奶奶家来。”
“吃了奶奶。”暮云说,“我中午约了人,赶时间。”
“男朋友”老人家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呃。”暮云艰难的笑,“不是。”
“别骗奶奶,都闻到香水味了。你也不小了,该谈对象了,别光忙着工作,但也别着急,多挑两个”
“我知道了,奶奶,我快迟到了。”暮云连忙打岔,小跑着走远。
“晚上过来吃饭”陈奶奶在后面喊。
叶萌等在巷子口,见暮云小喘着气,奇道“不赶时间你跑什么。”
暮云无奈。家里什么都好,只是熟人多了,到了适婚的年纪,就成了邻居奶奶阿姨,包括单位同事前辈的重点关注对象。
她年纪不算大,研究生刚毕业两年多。但青城不比北城,没有国际都市那么大的包容性。女孩30之前,留在家乡的,一般会按部就班的结婚。
像叶萌这样的,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给买了房子,结婚后一般住在自己的小家,偶尔去两边父母家蹭个饭。
小地方讲人脉,人际上有父辈打下的基础,生活上也有双方父母的帮衬,日子会很安逸。
但,对暮云来说,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来。
父母亲人早已不在,她不必为任何人考虑,珍惜当下就足矣。
上了车,叶萌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上周,叶萌跟着王岳恒在天水苑办案子,也是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撞死人之后逃逸。
事发路段旁边就是一个小广场,当时是晚上,正好有一群人在那边跳广场舞。
叶萌负责走访目击证人,去的时候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们跳的正在兴头上,她没打断,蹲在一边等。
旁边一个同样坐在花坛边的女人和她搭讪。
本来是讨论新出的那起车祸,但女人说那天她不在,没看到。闲着也是闲着,叶萌和她聊了下去。
女人四十来岁,叫杨华,是从月华路拆迁到天水苑的居民,当年在月华路旁边开了一家小超市。
月华路就是当年暮云父母出车祸的路段,杨华的超市正对着那边。
杨华显然是个“健谈”的人,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信息兜了个底朝天。
叶萌留了个心眼,没亮明自己的身份,只说在这里等长辈,然后随口把话题引过去
“听我奶奶说城西那块十五年前也有过一个大车祸,死了一对夫妻,现在还没抓到人。”
“你说那个啊,就在我超市门口。”杨华摇着扇子,随口道“场面可血腥了,一对年轻夫妻,怪可怜的。”
“你看到了”
“看到了。”杨华热的满头汗,扇子摇的更快,语出惊人,“当时我正要关店,卷闸门拉到一半,前面就砰的一声,吓我一大跳。”
“看清司机了吗”叶萌追问。
“看”似乎是意识到失言,杨华顿了一下,语调急转“没有,没看清。”
叶萌拿出证件亮明自己的身份,杨华的面色霎时间变得古怪,“是警官啊。”
她摇扇子的动作彻底停下,猛的拍了一下自己额头“你看我这热的,脑子也不清醒了。”
“刚刚那都瞎编的,闲聊几句,您别当真孩子上课外班快结束了,我得回家给她煮宵夜去。”杨华说完就飞快的离开了广场。
当时音乐声太吵,叶萌也不能强行把人拦住。这两天走访了一圈,调了小区监控,查到了杨华的资料和住址。
“那现在是去她家”暮云问。
“对。”
“我们两个”
“还有我师兄。”叶萌说,“刑警队的,我找他帮忙。”一来是人家比较有经验,二来取证有规定,至少两位警察在场。
“死马当活马医。我觉得杨华肯定知道点什么,现在只有她一个突破点。”叶萌继续分析。
暮云若有所思的点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心情有些沉闷。
酒店。
谢图南站在落地窗前,从二十楼望出去,几乎可以俯瞰整个青城。
正是早高峰,楼下街道纵横交错,车子和人都变得很小,快速或者缓慢的移动着。
阳光下,城市在缓缓苏醒。
工作人员进门送餐,悄悄的打量这个昨晚半夜入住顶级套房的客人。
落地窗前男人背影笔挺,又似乎微微有些落寞。
工作人员不敢多发出声音,把餐车放下,静静的退出去。
门又悄悄的关上。
听到锁扣搭上的声音,谢图南眼皮微动,似乎才回神。
揉了揉眉骨,他转身回到沙发边,翻着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祝教授。
祝教授刚吃完药,护工把手机递过来,说“您外孙的电话”,他心道今儿这么殷勤,乐呵呵的接起来
然而谢图南第一句就是“问您件事。”
“”祝教授被气的不轻,暗骂一声不肖子孙,没好气的回“不知道。”
谢图南沉默两秒,终于有了点作为晚辈的觉悟,关心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指不定下午两腿一蹬就走了。”祝教授在医院待的闷,这两天脾气很不好。
“别瞎说。”谢图南语调微重,“您按时吃药,把血压降下去,手术完就没事了。”
祝教授心情好了一点,“想问什么”
谢图南重新走到窗边,“暮云上次来找您,是为什么事”
祝教授眼皮一跳,“这我不能告诉你。”
谢图南“那我自己查。”
“”祝教授又被气到,“那你先说说,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活了大半辈子,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但年轻人的事,祝教授不想干涉。
“认识。”谢图南很痛快的承认。
“你在哪”
“青城。”
电话里沉默良久,传来祝教授的一声轻叹,“跟着暮云去的”
“嗯。”
“那你帮着查查她父母当年的案子吧。”祝教授说,“其他别多问。”
回青城前,暮云给祝教授打过电话,一来手术临近,关心病情;二来也大致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暮云那孩子过的不容易。”祝教授说,“你那些手段也别用在对付姑娘上,不顶用还招人嫌。”
挂断后,谢图南盯着对面墙上的壁画出神许久,又拨了个电话出去。
“谢总”那头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惊讶,“怎么想起来打我电话。”
“老何在青城吗”谢图南开门见山“找他办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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