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画倒是没想到她提出了这个要求,她颇感意外:“你为什么说一切都是因为他?”
祝无忧攥紧了衣袖,面上的笑容依旧从容:“他不能活下去。”
“不然他还会再来害我们的。”
虞望暮一直静静听着,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她。
待她说完,恰好有人敲门:“大小姐,绸缎庄那边儿又送来了新布匹,说是个新花色,红得特别正。”
祝无忧的眼睛瞬间亮了:“好,我马上来,你记得叫上无暇,我特意给她订了个素淡花色。”
江如画几不可查地皱皱眉。
祝无忧挥手随意道:“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江如画和虞望暮推开房门的时候,虞望暮忽然道:“出来吧。”
江如画恍然抬起眼睛,这才看见了花丛里的一角衣裙,淡淡的月白色。
那裙摆一摇一曳,便露出一张素淡清丽的脸。
此刻她面色白如雪。
是祝无暇。
她并没有和他们多说的意思,只是捧着个香囊若无其事道:“终于找到了。”
那香囊绣着竹子花纹。
祝无暇神色复杂地瞥了虞望暮一眼,那一刹那,她眼底深深翻涌的情绪如同暴雨将至的大海,在日光下,让江如画惊心动魄。
随后,她收回了目光,浅淡眼色的眼眸低垂:“仙长慢走。”
竟然一个字都不想再说,江如画觉得,也许以她温柔平淡的性子,这已经是最大程度上的逐客令了。
她拉了拉虞望暮的衣袖,虞望暮垂下头,一双猫儿眼扫过去:“嗯?”
他容色太过浓烈照耀,江如画下意识一缩:“师兄,我们走吧。”
虞望暮眉间微皱。江如画拉着他衣袖往门外走。
江如画下意识回眸,正对上祝无暇远远目送他们离开,见她回头,祝无暇又颔首一笑,但这一笑,让江如画不由地脊背发寒。
也许这祝无暇,并没有那么单纯?
虞望暮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她又拽他衣袖,小声道:“师兄,你觉不觉得,祝无暇有点奇怪?”
她念念叨叨就开始了:“她刚刚看我的样子,就像是我们要对她怎么样似的。”
她许久没得到回答,便抬起头去看虞望暮:“师兄?”
恰好对上少年垂眸低声应了:“嗯。”
嗯是什么意思?
虞望暮之前一直盯着她脑袋上的发旋。
江如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惊恐道:“师兄,打架可以,打头不行啊。”
但很快她又佛了:“算了,你要是想打,我也没得办法。”
虞望暮勾起唇角,拍狗脑袋似的拍拍她脑袋。
好小,好矮。
他回忆起前世,自己怎么就没觉得她小呢?
可能是因为女修砍瓜切菜的大刀长剑太不容忽视了吧。
“多吃点饭。”他开口道。
到时候决战,可别跳起来都打不到他膝盖。
江如画:?
他是嫌弃她没好好吃饭脑子不太够用吗?
她愤怒了一秒,随后就不愤怒了。
也是,她也没办法对他做什么。
春光烂漫里,少年回眸,露出半个莹润的鼻尖,声音慵懒:“走。”
江如画不由自主地心脏猛跳一下,随即道:“来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半个馒头,忽然想起来他说了让她什么都别吃,于是道:“不对啊,师兄,你不是让我什么都别吃吗?”
虞望暮的唇颜色很浓,像车厘子:“你若是能辟谷,自然更好。”免却口腹之欲,修行大道坦途。
江如画想起他是不辟谷的:“师兄,那你为什么不辟谷?”
虞望暮似笑非笑。
江如画缩了缩脖子:“好吧,不想说就算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似乎今天心情很好,伸手又拍拍她狗头,“只是我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一种方式罢了。”
江如画懵了一瞬。
少年干净澄澈的眼眸仿佛深不见底但是很水质极好的湖,她想问什么,还是没有问出口。
于是默默掏出馒头,扔之。
可惜了大白馒头。
馒头一扔,落在了草上,江如画原本没有在意什么,只留了半个眼角余光,此刻忽然站住了,兴奋伸手拉虞望暮,这次倒是没拉袖子,拉的是腰带,只听一阵叮铃叮铃,她激动道:“师兄!你看!”
那个馒头在地上弹来弹去,于方寸之内剧烈颤抖。
穿!模!了!
虞望暮微微一笑,眯起眼睛,看上去更像一只猫:“原来如此。”
*
江如画和虞望暮回到辜家的时候,果然,那人皮已经不见了。
虞望暮从袖中将剩余的符纸拿出来点燃,江如画讶然:“师兄!”
虞望暮示意她不要说了,半晌后,他又从袖中拿出来一叠符纸。
江如画愣了愣,心想这师兄是哆啦A梦变的吗?
“师兄,你还挺能装的哈。”
虞望暮瞥她一眼,将符纸递给她:“你仔细看清楚。”
江如画将符纸拿在手里细细端详,感受不出来什么,于是惶惑地抬头去看虞望暮。
虞望暮已经习惯失望了,于是直接说:“这符纸是假的。”
他扬起眉:“我们现在应该是被摄进了个迷阵里。”
“都是生魂。”
江如画瞪大了眼睛:“生魂?”
她完全感觉不出来自己是个阿飘。
虞望暮看她傻傻地琢磨,不禁失笑:“蠢。”
江如画在他身边待了一段时间,习惯了他这态度:“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要将生魂摄进阵法内室要消耗极大的灵气的。”虞望暮垂眸,“一般来说,将生魂摄入比让亡灵进来难得多。”
江如画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虞望暮却望着天空上那银白色的不合时宜的月牙,道:“可是这村子里的亡灵,可太多了。”
江如画头皮发麻:“什么意思?”
“为了重现当时的场景,”虞望暮嘲讽一笑,“想来那人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此时房门微动,辜采探进一个脑袋:“哥哥姐姐?”
虞望暮坐着并不说话,只听小姑娘犹犹豫豫道:“阿暮哥哥,我有话想对你说。”
江如画顿时大惊失色:“师兄?你这?”
这走向是怎么回事啊?
虞望暮却并不避讳,眼神示意江如画不用走。辜采犹豫不决。
她看了江如画一眼。
虞望暮道:“无妨,她是我师妹。”
江如画努力微笑。
辜采惊讶了一瞬,随后便释然了:“哦,我说你们怎么看上去不像是才认识。”
江如画想听她要说什么,但是又觉得可能会听见不太好的东西。但是小姑娘超乎寻常的爽利,快刀斩乱麻道:“我想问,无赦天是否还要收徒?”
小姑娘见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匆匆下拜道:“仙长,我真的想试试。”
她自幼以来没有什么擅长的,唯有那个......她咬紧嘴唇,目光坚毅,也许这就是她的归宿?
虞望暮见江如画迷惑,道:“为什么?”
只见辜采抬起脸道:“我觉得我有天赋。”
江如画思忖了一下,心想,我不要你觉得。
虞望暮倒也没隐藏和演戏的意思了:“哦,我知道你的能力。”
辜采突然有些害怕,自从这个大哥哥来到村庄后,她就一门心思想要拉拢他,为的就是今天能够说出这一句话。
可是她忽然感觉,面前的这个大哥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
江如画见她小脸煞白,心下柔软了几分,道:“你的天赋是什么,他知道了,我还不知道呢,说说吧。”
辜采总算重拾勇气,大眼睛亮晶晶:“我可以看见别人的未来。”
虞望暮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那你可是看见什么了?”
辜采有些紧张,道:“我看不见你,她,还有自己的,其余人的未来,我都可以看到一些片段。”
虞望暮忽然笑了,只是这笑不合时宜因此显得分外恶意。
“哦?那你看见了什么?”他悠懒倚靠小几,斜斜撑着腮。
“比如你爹?”
辜采面色一变,瞬间落下泪水:“阿暮哥哥......不,仙长,我不想死啊。”
“我害怕......河水里面有可怕的东西。”
江如画直起身子:“你看到什么了?”
辜采瑟瑟发抖。
“我看到,我爹把我推进了河里。”
“村里的人都想让我死。”
虞望暮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然后呢?”
“然后......”小姑娘皱眉,满脸惊恐,“我只看得到一些没有联系的片段,依稀是......”
她吞了吞口水:“这里来了山洪。”
“村子没了,村里的所有人,眉间都显现出......”
“显现出死相?”虞望暮腰间金铃铛一响。
三人默然。
江如画半天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倒是明白了,这事儿,虞望暮知道,就说明之前在现实中,一切就是这样发展的。
正当她以为虞望暮会答应时,虞望暮却道:“我不会带你回无赦天的。”
辜采的神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她结结巴巴问:“为什么?”
虞望暮却看着她的眼睛,字字都缓缓:“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收回了令人胆寒的目光,“先前我以为你是被创造出来的幻相,才愿意浪费时间。”
“如今既然没有这个必要了,我为何要答应?”
江如画依旧理顺了,看来现实中,一开始虞望暮对辜采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因为他顺从了“梦的逻辑”,但如今,他一旦知晓了这不是个梦,态度就大变成这样,那想必是这个小姑娘做了什么事。
辜采呆呆地看着那个陌生的身影,随后低头走出了门。
她孤单瘦弱的身体落下一个长长的影子在门边。
不过这影子颜色极其浅淡,江如画下意识看了自己的影子一眼,发觉她和虞望暮的影子也是如此。
她刚想开口,便听见虞望暮烦躁道:“麻烦,为何将她也摄进来了?”
江如画恍然大悟:“师兄,她也是生魂?”
虞望暮神色淡然:“嗯。”
“她现在还很弱,所以,你负责保护好她。”虞望暮抬眼看她。
江如画愕然,食指指着自己胸口:“我?师兄你没开玩笑吧?”
虞望暮很冷静:“没有。”
“虽然很不想管她,”他站起身,“但是不得不管。”
“毕竟这是现在灵剑宗的镇宗之宝。”
镇宗之宝?
江如画这才后知后觉:“你说,她是辜华雁?”
这也是个在原书里排的上号的重要配角,虽然战斗力近乎为零,但是灵剑宗把她当做宝贝似的供养着。
就因为她的言灵能力。
“所以,不是言灵?”她喃喃自语。
虞望暮似笑非笑瞥她一眼。
是预知能力。
“言灵是不符合天道规则的能力,使用者通常短寿,而且从来没有人天生就会言灵,另外,就算会,也不能做到挑战天道的程度。”虞望暮手指轻叩桌面,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
前世,这个女孩做了很多让他心烦的事。
比如预测到他的驻军,以及他的出招,妄图让灵剑宗的一群废物来围剿他一人。
总是示弱,总是背后捅人刀子。
前世他念及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们村庄的人,所以对她一再忍让。
不过这一次回头看,也许这村庄的覆灭,与这女孩有着某种关系。
江如画打了个哈欠。
他皱眉道:“睡觉去吧。”
江如画属实有点害怕一回去又碰到画皮妖,加上她现在的实力还不太稳定,虞望暮的符也不管用,于是老老实实摇摇头:“我想修炼。”
她眼底青黑,一看昨晚也没睡好。
虞望暮顺手又拍拍她狗头:“休息吧,你还要长高。”
她的本命剑是把巨剑,她现在还这么矮,要是再不长高,怕是很难使用得顺手。
江如画发现在这里的师兄和在现实中的师兄完全像是两个人,比如这里的师兄就比现实里温柔。
怕不是个假的?
她摇摇头:“不,我还是修炼吧。”
话音刚落,只听清越剑鸣,虞望暮笑容核善,身后升起十万金光幻化长剑。
江如画:......
“师兄晚安我去睡了。”她利索地爬起来麻溜滚蛋。
呜呜呜她明明是个可可爱爱的小仙女(小咸鱼),为什么要经历这种人间疾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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