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众人一起等待的时候还好。轮到自己到空旷的候场区单独准备时,紧张的情绪被格外放大了。
紧张地喝水紧张地清嗓子,紧张到怀疑自己今天真的会唱劈,紧张地想等下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别的老师他都没有关注过,连燕PD都只知道是沈闻霁很好的朋友,再多就一无了解。
导师们自我介绍时他一听见沈闻霁开口就懵了,光顾着回溯心路历程,连其余几个导师的名字都没记住。
岑意心里叹了口气,感觉大家没毛病,确实是他自己的问题。
盲目崇拜,恋爱脑实锤了。
心里只有那一个人。
别人的看法都不太重要,他只想知道自己会被沈闻霁如何评价。
候场时他看着屏幕上的实时舞台转播,自己前面那位训练生过于紧张以至于同手同脚,唱歌又破音又跑调的,连沈老师的眼神都没有得到。只拿到了F的评级。
幸好待会儿不用跳舞。
他还不想这么快就在沈闻霁面前出丑。
岑意小口喝矿泉水压惊。过两分钟前面那位下台,在一旁的工作人员提醒下走向了评级舞台。
通道里灯光闪动,大概是想营造选手闪亮登场的氛围。但这样的光线对他不太友好,原本就已经感到负担的眼睛被晃得更加酸痛得难受。
镜头下不好闭眼走路,只能暂时忍耐着,等表演完再去找药水滴一滴缓解疲劳。
到了真正站在舞台中央的时候,岑意终于才能感受到宋子昂说的“视线直接戳到身上”是什么意思。
离得太近了。老师们就坐在几步开外,像是一伸手就能碰到。齐齐审视他,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沈闻霁也在其中。靠在椅子上懒散地抬眼看向他,一只手还握着笔,笔尖停留在评级用的草稿纸上。
岑意鞠了一躬。能感觉到,沈闻霁在观察他。
很多人都在观察他。
连同导师席后一座小山般的选手视线,顶着这么多人的关注,岑意看向沈闻霁,反而镇定了下来。心想,反正他只在意一个人的目光。
他原本就是为了这一个人的目光而来的。
“岑——意。”
燕凡的语气停顿得很有趣,发音时似有若无地朝身边瞥了一眼,像是在期待沈老师的反应。
但沈老师没什么反应。从评级开始到现在,除非被cue他都没有说过话,拿着纸笔无所事事地涂鸦。
燕PD任劳任怨地主持局面,“你想先自我介绍还是先表演?”
岑意直截了当:“先表演吧。”
“用实力说话。很好。”
他点了点头,“准备好的话随时可以开始。”
岑意调整呼吸,向伴奏老师比了个手势。
他认真做过功课。了解到在这种舞台上什么样的表演最吃香,在声乐老师的建议下选择了高难度的歌曲。短短的三分钟表演里,技巧,音色,感染力和爆发力全部都要展示出来。
就像在家里练习时一样,好好发挥。
岑意深呼吸,闭上眼睛。前奏是竖琴声,神秘而温柔,朝露般澄澈。人声的第一句,负责练习生vocal训练的女导师就惊喜地掩住嘴巴,望着他双眼发亮。
这孩子的声音很特别。日常说话时褪不掉的撒娇奶音在唱歌时完全消失了,音色无比纯粹。如同希腊神话中的海妖,空灵,轻盈。像飘在云端,又仿佛从心底流出,干净得不糅半分杂质。
纯净得令人毋庸置疑,他必定也有一颗水晶般剔透无暇的心。
尤其难得的是庞大的感染力。轻易就能将人吸引,带入到歌曲的氛围中。听他唱歌像是在听故事,在欣赏一幅画。世界树在他背后参天入云,枝叶蔓延生长,精灵飞旋在指尖,倾听他的吟唱。
最后的副歌三段高音,完美收尾。稳定发挥挑不出一点毛病,导师们频频点头,全场练习生都在鼓掌欢呼。
“这也太强了吧靠!神仙音色!”
“看着奶里奶气的怎么唱起歌来声音那么大!”
“听他唱歌好像心底被洗涤过一样,这就是被天使吻过的嗓音吗”
“……”
连夏语冰都睁大了眼。听完半晌,才赞叹地哇了一声。
他本来跟周围人的观感一样。看这弟弟是个让人想捏捏小脸儿的小宝贝,便想当然以为岑意唱歌也是走甜甜的萌系风格。
没想到小宝贝一鸣惊人。原来是个神仙弟弟。
嗨呀。更喜欢了,想睡弟弟隔壁床。
岑意刚从歌曲的氛围里脱离出来,庆幸发挥正常的同时又开始紧张,尾奏有十几秒都没敢睁眼。
直等到音乐全部结束,一只眼睛悄悄掀开条缝去看导师的反应。
金字塔上的小伙伴们都离得远。导师们却能清晰地看到,见他在歌曲结束后露出这样的小表情,一个个乐不可支。
大家都只笑也不说话,岑意站在原地挺不好意思,懵懵懂懂地鞠躬,补了句,“我唱完了。”
“……”
虞萱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话筒想要开口又乐得趴在桌上,对旁边的燕凡感叹,“他好可爱啊哈哈哈我好喜欢!”
燕凡能理解她的反应,也笑着点点头,“确实不错。”
作为场上唯一的女老师,她的反应有显著的代表性。从业多年的直觉甚至能准确地代表相当一类观众群体的审美目光,点评时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姨母笑,“岑意?我很喜欢你的舞台。”
“从一开口就很迅速地被你抓住了。节拍,气息,唱法和歌曲的氛围,都是今天表现最好的一个,非常完整,沉浸式的表演。听得出是受过训练下过功夫的,对吧?这样的演出放到更大更正式的舞台上也完全拿得出手。看后面其他选手的反应也能看出来了。你很会唱。”
岑意双手握着话筒,立正鞠躬,“谢谢老师。”
虞萱笑着说,“你刚才唱歌的时候完全不像凡人啊,像个小精灵一样。但是结束的时候表现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人间,很自然的变成了一个邻家弟弟的感觉。非常可爱。”
燕凡也笑了,“我邻居小孩儿要是这样,我得天天琢磨怎么拐到自己家来养。对吧沈老师?”
沈老师突然被cue。
岑意知道自己发挥得不错,被轮着夸也没太意外,轮到沈闻霁要说话时却一下子忐忑起来了,全神贯注地等待他的反应。
沈老师坐直了。
沈老师拿麦了。
沈老师看他了!
沈闻霁有一双极好看的眉眼。眼角内勾,眼尾细长上挑,神光收敛时格外漆黑深邃,视线淡淡地扫过来看不出什么表情。
岑意心跳却漏了一拍。
包括他在内的沈闻霁粉丝都爱惨了这张性冷淡的脸。面无表情的时候尤甚,让人猜不透下一秒他是会粗暴地吻上来还是会直接打爆你的狗头。
就很他妈性感!
跟他那把性感的摇滚烟嗓般配得简直绝了。被千万粉丝追着他叫老公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虽然放在这种历史性意义的重逢时刻里,这反应多少还是显得过于冷漠。
岑意想,沈闻霁好像没有认出他来。
也难免的,十七岁的岑意跟九岁的岑意差别太大。他没有觉得很失落,反而这么一寻思,还生出点小骄傲来。
没想到吧沈闻霁,我来见你了。
我自己来参加节目!超勇敢!
我怎么这么厉害!
他的心理活动无人知晓,悄悄的自我膨胀。直到沈老师表情冷淡地看过来,嗓音沙哑,问了句乍一听无关的话:“你是蚕衣?”
“……”
岑意头脑空白了一瞬。听见后面金字塔上传来隐约的议论和惊呼。
性感归性感。
被老公亲手掀了马甲是另一回事。
**
无法踏出家门的许多年里,除了练琴写歌,岑意跟外界联系靠的就是网络。
蚕衣说白了是个网名,是他作为网络唱作人发表作品时用的名字。他家里有个设备良好的小录音室,自己写歌自己录,编曲制作都自己来。觉得不错就会发布到网上。嗓音风格突出,也有不少人喜欢他的歌。
从沈闻霁来家里的那一年开始,到现在微博账号里已经聚集了大几十万的粉丝。
作为资深的网上冲浪选手,他当然知道捂紧二次元马甲的重要性。从没在网上透露过个人信息,不开直播不爆照。
这次来参加节目,他也没有在简历上写明身份,只放了些主要作品丰富内容,填补没有练习生经历的空白。
但是沈闻霁只看作品就把他马甲给掀了,显然对“蚕衣”这个身份有所了解。
就很离谱。
沈老师他不是不冲浪吗?连微博账号都没有的人为什么会知道蚕衣这个名字?!
想到自己都顶着这个马甲干了什么,岑意只觉得自己的勇敢和自我膨胀都非常短暂。
猝不及防地漏气了。怂得飞快。
作为蚕衣活跃在网上时,他是公开的沈闻霁知名粉头之一。那几千条微博里,一半是作品相关,另一半是沈闻霁。
恨生不逢时没有在dawn解散前去听演唱会现场的是他。对着录像和专辑照片疯狂吹彩虹屁叫老公的也是他。
他是想被沈闻霁认出来的。但不是以这个身份!
顶着全场的目光,岑意沉重地点了下头,“是的……我是。”
燕凡对这个身份没有了解。听到身后加剧的骚动,回头望去,跟练习生们互动,“你们知道他吗?”
“知道——”
岑意听见有人扯着嗓子激动地喊。
“是真的!我刚刚听他唱歌就在怀疑了!那个嗓子太灵了!”
“啊!是蚕宝啊!写歌超厉害得,真人居然还这么好看啊天选之子!”
“……”
岑意扶了下眼镜,忍不住笑起来。感觉这群小伙伴中混入了他的粉丝,当场掉马甲的羞耻感减轻了些。虽然看不太清,但朝着半山腰挥挥手。
对面热情互动,场上氛围融洽。
倒是沈老师,稳准狠地拆完他马甲也不说什么,又把麦给放下了。
虞萱接着说,“你还会自己写歌?”
岑意点了点头,“对……写过几首。”
“你这资料上写的代表作,可不止几首啊。”
燕凡翻看他比别的选手长出几倍的作品列表,自然地cue他,“能不能给我们展示一段?”
知道有这个个人才艺展示的环节,岑意特意准备过,被cue到也不意外。道具组的工作人员搬了简易的电子琴上来,麻利地装好,还细心地为他调节高度。
岑意说了声谢谢,坐在琴前,正式地摘下眼镜。
“豁。”燕凡往沈闻霁身上靠,低声耳语,“小家伙要放大招了。”
沈闻霁条件反射地避开了。
像是自己也不喜欢这样下意识躲闪的反应,又倔强地侧回身来,微微偏头耐着性子听他说。
“看到他什么心情?怎么样,比起当初你口中的孩子,是不是长大了很多?”
“……”
沈闻霁没有回答,视线始终停留在岑意身上,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可惜的是,岑意已经摘下了眼镜。视野变得模糊,勉强能看清指尖下的琴键。
但对这时的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旋律响起,音乐就是一切。
“我的眼睛不太好。有段日子,几乎没有光感,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闭上眼睛,声音融入前奏中,绵绵低语。
舞台已然开始,这里的独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配合着琴声格外引人入胜,“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不知道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只有音乐陪我。”
“那时候的我,总是非常地想念一个人。所以为他写了这首歌。”
岑意说,“《你的颜色》。”
话音落下,间奏停顿。
现场安静得呼吸可闻。
下一秒,琴音从指尖流泻而出,与他的声音共鸣般融洽,无缝契合。轻声细语的口吻,像在徐徐讲述暗恋的心事。
“很想见的,那一个人,
想看他微笑的眼神,
会像花瓣一样柔软,
随风飘啊,入我心门。”
主歌娓娓道来。副歌转调,呐喊般的少年音色像鸟儿挥动翅膀,轻盈地腾空,羽翼扑腾在心上。
“天空是什么颜色,
飞鸟和云都听说,
大海是什么颜色,
浪花从脚背漫过。
这世界什么颜色,
残酷还是温和。
你是什么颜色,
是冷或炽热——”
他的歌声在最高处戛然而止,却并非是失误或忘词。作为细腻的情感处理,留白的节拍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再转调时,首尾相和,又回到了最初那样述说心事的口吻,喃喃自语般地唱。
“我是什么颜色,
存在你心底呢,
若你眼中也有我——”
岑意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眶酸涨,视线模糊,看向沈闻霁的方向唱出最后一句。含了许久的眼泪溢出,滑落脸颊应在最后一拍上。
“会不会……
我们都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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