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年底,过年前最后一天,G市大雪纷飞,夜色深邃,唯独路边的路灯亮着,为寂静的夜点上一抹光,地面上压了一层厚厚的雪,靴子踩上去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路上很少有车,店铺也都关门了,从星空上往下看,唯独警局格外热闹。
今晚警局人品大爆发,比往年都要热闹上三分,偷钱的偷情的偷人的,全都乌央乌央的挤在警局里面,陈钊从警局外进来,就看见这么一团遭。
四周的动静都随着他的到来而静了几分,连吵闹声都压低了些。
“陈哥。”有人跑过来远远的喊了一句“王局找你”,陈钊低声“嗯”了一声,正往里面走,经过人群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一道白晃了他的眼。
他眼眸扫过去,看见了一个孩子垂着头坐在长椅上。
大冬天里就穿着一个薄薄的夹克和牛仔裤,脑袋垂下来的时候能清晰的看见单薄的脊梁走向,墨色的头发挡住眼帘,看不见眼睛,右脚的鞋没有了,正赤着脚踩在一件薄薄的警服外套上。
白色的脚踝,深蓝色的外套,在一片喧嚣吵闹之中刺上了陈钊的眼。
陈钊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继而又大跨步的走向了王局的办公室。
王局早就等在办公室里了,陈钊进去的时候正看到王局手里捧着一个茶杯,背对着他站在窗户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来了。”王局听见动静,头也没回的说:“你的处分我签字了,桌上呢。”
陈钊“嗯”了一声,从桌上拿起来那份报告看,报告上一大片公话,简而言之,就是让他回家待三个月,算是停职。
心头处堆着的千言万语汇在一起,陈钊看了半响,最后说了一句:“谢谢王局。”
王局沉默了半响,示意陈钊过去。
陈钊就跟过去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片白太刺眼了,他一抬眸就又看到了那个坐在墙角处的小孩,陈钊微微挪开视线,又看向王局。
王局这几个月也熬的像是老了几岁一样,用手指头虚虚的点着那个小孩,说:“叫谢予,谢队的孩子。”
提到谢队,空气中像是又沉了几分。
陈钊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嗯”,半响,又补了一句:“黑鸡头他们已经在抓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替谢队报仇了。”
但这个“要不了多久”又是多久呢?
陈钊和王局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还是王局放下了茶杯,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谢队的事情先放一放,陈钊,你看看那个孩子。”
陈钊又无可避免的看了过去。
小孩儿大概十七八岁吧,很清瘦,坐在那儿半响不动一下,但偶尔看人的时候眼神会闪过几丝凶厉,像是头没长成的小狼,爪牙不够尖锐,身体不够雄壮,但已经隐约有了几分雏形。
陈钊一眼看过去,光看那压不住的狠劲儿,就觉得这孩子应该跟谢队有点关系。
“谢队的孩子,谢队出事儿之后就没人管了,现在高三,但学校也不去,今天是跟人家在酒吧打架,被咱们去扫黄出警的同志给认出来了,就带回来了,在这么下去可就完了。”
陈钊隐约摸到了一点线头,但又有点不确定,他试探性的问道:“王局的意思是?”
“你不是正好放三个月假吗。”王局绕了大半天话题,终于点明了说了:“算是告慰你师傅的在天之灵,帮着管管,管到六月份高考,局里出钱送他上大学,也算是对得起老谢。”
陈钊又一次看向那小孩,这回小孩正好抬头,他看见了小孩完整的一张脸。
巴掌大的脸,一双桃花眼,精致,漂亮,像是童话里的小王子。
“谢——”
“谢予。”
“跟谢队长得不像啊。”陈钊隔着个玻璃调侃:“还得是嫂子,不然这孩子不知道得多丑。”
王局一笑,刚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顿了顿。
陈钊的笑容也跟着僵在了脸上,抬手轻拍了自己一个耳光,低声说了一句“我现在就去”,走出了办公室后,他就走向了那个小孩,在他面前站定,低声喊了一句:“谢予?”
谢予抬头。
警局的灯光清冷,乍一抬头有几分刺眼,谢予眯了眯眼,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一个穿着警服、身姿挺拔的男人。
这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是很短的寸头,人长得很俊,不是温润优雅的那种俊,而是挺拔悍戾的那种俊,他右眉间还带着一道很深的疤,一直延伸到他的右眼处,导致他右眼看起来比左眼小一些,眼睛一眯,就给人一种“老子在你头上暴扣”的感觉。
“我姓陈,陈钊。”陈钊把从办公室顺过来的运动鞋扔给谢予,说道:“先把鞋穿上,有话问你。”
谢予顺从的把鞋穿上了。
看起来也没什么沟通问题。
陈钊捏着下巴,刚想问一句话,突然听见有人在后面喊:“陈哥,老狗找你!”
陈钊起身,吹着口哨回了一句:“宝贝儿,你哥哥被停职了,有事儿找美人儿。”
他才这么一起身的功夫,就觉得身后一阵动静,一回头,就看见那小孩已经飞快地扑出了警局的门。
陈钊一怔,缓缓地回过头来,跟同样一脸诧异的同事对视了三秒,都是一脸的茫然。
刚还夸人家听话呢,这才一转身的功夫就跑了?
原来刚才坐在这儿半天不动地方,是因为脚下没鞋?
“陈哥。”后面的人笑的“咯咯”的:“叛逆少年,有你受的。”
陈钊笑着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声“操”,从兜里抽出一根烟,一边点上一边说:“一小屁孩我还治不了?”
说话间,陈钊已经出了警局,他一眼扫过去,就能看见谢予跑出去的背影。
月光清冷,少年如风。
小孩儿浑身清瘦,跑起来的时候宽大的外套被风鼓起来,露出一截细细的腰身,白色的脚踝在月光中越跑越远,陈钊盯着他越跑越远的背影看着,深吸了一口烟。
“呼——嘎吱,嘎吱,呼——”
谢予跑的很累了,但他不敢停,他怕又被抓回到警局,他知道的,他打架斗殴,会被关二十四小时。
他还没报仇,不能就这么被抓回去!
谢予跑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喘着粗气停下脚步,缓缓地往里面走。
“妈的,怎么才来?”小巷子里有四个小混混,大概是等了很久,脸被风刮得通红,正一边抽烟一边骂:“你他妈的是不是怂了?我告诉你,我他妈的今天——砰!”
谢予一拳砸在了说话的小混混的鼻梁上。
一场混战就这么不讲道理的开始了。
小巷子口摆着垃圾桶,北风都吹不散那浓烈的臭味儿,地上结了一层冰,五个人打起来的时候都在冰上滚来滚去,也没什么章法,全靠一身孤勇和不服输的劲儿。
陈钊走过来的时候,战斗正打到白热化。
陈钊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是蹭了同事的摩托车,让同事把他送来的。
巧的很,同事正是白天把谢予抓回来的那个。
同事看见谢予在打架,呲牙一乐:“小孩儿还挺记仇。”
“怎么回事儿,他大半夜的跑回来,就为了跟人家打个架?”陈钊问。
“一点小矛盾,说是晚上跟人家约了架要打,结果下午时候就被抓了,没想到还惦记着呢。”同事补了一句,说:“咱俩要不要去帮忙?人家四打一呢。”
“谢队的儿子。”陈钊从车上下来,抽了口烟,说:“用不着你。”
他俩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他俩停车角度找的好,这几个人都没发现他们,一门心思的在打谢予。
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下手都狠,不要命的往谢予的身上踹,从陈钊的角度上看,正好看到谢予的脸。
谢予长得不像谢队那样糙,这小孩青嫩得很,浓眉星眸十分俊俏,是一张很招人喜欢的少年脸,但却倔得很,死抓着一个人不松手,被人踹了一脚也不肯服输,像是头小狼,死不认输。
陈钊看的直蹙眉,低声骂了一句“操”,把没抽完的小半截烟扔在地上,拿皮鞋碾了两下,抬脚进了小巷。
谢予听见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像是有人骑车走了,他刚才脸被踹了一脚,现在脑袋嗡嗡的响,眼前有重影,有点看不清,下一秒,他浑身一轻。
等他重新眨眨眼,被人拎着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人。
是刚才在警局跟他说话的那个人,正拎着他胳膊把他拎起来。
“你谁啊!”对面四个小混混冲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恶语相向:“滚你妈的,别找事儿!”
大概是看到了陈钊身上的警服,有一个小混混看向谢予,讥讽道:“行啊,都知道找警察给自个儿当靠山了!真不愧是缉毒警的儿子。”
缉毒警这三个字,带着些说不出的讽刺。
谢予的脖子高高的梗着,额间有青筋在跳,他紧咬着牙关,眼角余光看见那位叫陈钊的警察蹙眉看了他一眼。
谢予心头一滞,后背瞬间绷了起来,下意识地准备好挨骂。
但那位警官却只是低笑一声,那宽大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带着点宽慰的感觉,不轻不重的摩擦了一下。
一股说不出的酥麻感从脖颈上一直延续到后腰,轻轻地怼了他心头一下。
“小崽子。”月光下,那位第二次见面的警官的脸有些重影,谢予微微晃了晃脑袋,看到那人笑着说:“今天叔叔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缉毒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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