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跑啊谢予!

    这座平房院子以前谢予来过。

    有一段时间,酒吧里的一群小混混平时也没什么别的事儿,白天睡大觉,晚上喝到烂醉,然后大家就会一起醉醺醺的跑到一个朋友的家里打打牌,喝喝酒,搞搞女人。

    这个“朋友的家里”,就是这个平房院子。

    谢予就喝醉过一次,那一次,他从烂醉中醒来,发觉自己倒在一边的炕头上,而另外一边,是一对酣战在一起的男女。

    谢予大惊,在那对男女的哄笑中跑了,以后再也没有喝到烂醉过,和那群人也就渐渐失去了联系,但是谢予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在那三个人的家里。

    那三个男孩是同乡,一起出来打工的,最开始来还好好的找工作,试图努力生活,但是最开始生活并不如意,他们很快就沉迷在了酒吧和美色中,到最后就开始混日子。

    谢予连他们叫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几个外号,却清楚的知道他们恶劣的本质。

    冲进平房的时候,谢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进来。

    他不该管的,他自己知道,这件事他不该掺和,可是他的心头像是烧着一把火,他的腿不听使唤,他必须要进来。

    做点什么,他总得做点什么,谢予想了想,从地上捞起来半块板砖,然后进了平房院子里。

    平房的院子里鸦雀无声,但是地上有脚印,脚印一路走进了屋子里,开了门。

    谢予慢腾腾的走了进去,平房其实不大,一共三间卧室一个厨房,平时那三个人一人一间,有人来了就鬼哭狼嚎的都聚在一起闹腾,所以屋子里很脏,弥漫着一股散不掉的烟味儿,但还好,这四周并没有见到什么血淋淋的场景,刀砍脑袋肠子外露的场景。

    这四周都是浮土和烟尘,显然,那三个男孩没有回来过。

    谢予瞬间松了一口气,他站在长长的走廊里,看见王先生提着到从厨房走出来,脸上是一片麻木的模样。

    空气似乎有片刻的停滞,谢予微微动了动唇,就见王先生无视了他,提着砍刀,晃晃悠悠的往外走。

    谢予就闭上了嘴。

    他在心底里暗暗警告自己,这一次逃过去了,下一次决不能掺和了,百事通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早就该明白的,陈钊对百事通的态度早就说明了一切。

    王先生在谢予身边擦肩而过,谢予跟在王先生后面,两个人沉默的往平房外面走。

    很快了,谢予想,他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走出这个院子,今天这提心吊胆的一天就会被他马上忘掉了。

    但偏偏就在这时候,平房的门突然被人拉开,一道公鸭嗓不耐烦的响起来:“妈了个巴子的,那帮警察吃饱了没事儿干去咱们村儿里查个屁啊,我妈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了,都让我糊弄过去了,草,现在我连村都不敢回!”

    谢予浑身一僵。

    他认得这个声音,就是那个人。

    而王先生比他的反应更剧烈,那怕只能看见他的背影,谢予也能感受到他瞬间紧绷起来的身体,以及他手腕上爆出来的青筋。

    他攥紧了那把刀,像是攥着自己女儿布满尸斑的手腕。

    当那扇门拉开的时候,门口的人看见了王先生以及谢予,还没等有什么反应,王先生已经提着刀冲出去了。

    他认出来了,他认出来了!就是这件衣服,就是这个头发,这个畜生连衣服都没有换过!

    再然后,就是一个父亲饱含愤怒的一刀。

    鲜血迸溅到半空中的时候,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

    人和畜生的血都是一样的,红到糜烂,刀口划过肌肤,血珠就迸溅出来,伴随着惨叫,“啪”的一声溅到墙壁上、门上,谢予的手上。

    欢快的,奔涌的,冒着热腾腾的气儿,从墙上往下滑落。

    谢予眼前一阵阵发昏,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掌心的血液,脑袋里仿佛又响起了妈妈的声音。

    谢予,跑!

    谢予,跑啊!

    谢予艰难的挪动了脚。

    木屋外面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和喊叫声,谢予终于挪到了门口,伸手推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那三个人,一个已经被砍倒在了地上了,一刀正中他的脖子,他已经开始原地抽搐,眼看要死了,另外两个跑了,王先生去追,谢予努力的喘了口气,忽视了地上的血迹,快步往外走。

    他得快点出去,他得去找陈钊,要出事了。

    他快步跑出了平房,现在临近过年,旧城区这边没什么人,百事通的小车也跑没影了,谢予想要跑快点,但是刚才那场面给他的心理震撼太大,他双腿发软,跑不太动。

    谢予一直以为他不怕见血了,他打过那么多次架,无数次把啤酒瓶砸在别人的脑袋上,他以为他早就见够血了,但是在刚刚,他又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不是因为血,是因为王先生那毫不犹豫的、同归于尽的架势,那种独属于亡命之徒的杀气,一瞬间将他拉回到了十年前,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嘿,谢予,十年了,你还是这个怂样。

    谢予走的更快了些,他听见了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声,甚至他察觉到自己手心都在发凉,耳朵里似乎都冒出了轰鸣声,与此同时,他的身后爆出了一阵脚步声,有人在怒吼着他的名字:“谢予!”

    谢予回头。

    他看见了那三个混混中的一个人,他的手臂受了伤,有鲜血从他的羽绒服里冒出来,他一边跑,一边冲谢予喊:“你出卖了我们,你他妈是不是兄弟!”

    谢予的脑袋嗡嗡的响,他的胸口喘不上气,他站在原地里,心里冒出来一句:老子是你妈的兄弟,喝过两杯酒就是兄弟了吗?如果我能回到那天晚上,我一定先拿板砖爆了你的狗头。

    对,他的板砖呢?

    谢予紧了紧手指,发现板砖还在他自己手里,刚才太过紧张,他都把砖头忘了,就这么提了一路。

    那人冲谢予扑过来,谢予抡起了板砖,“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人的脑袋是最坚硬的地方,谢予砸下去,看着那人倒下去,他的手也跟着发抖,砖块掉在了地上,他还没等缓过来一口气,就看见另一个小混混冲了过来。

    “大哥!”后来的这个小混混悲怆的喊着,然后冲谢予扑了过来。

    谢予一脚踹了上去,牵扯到了自己大腿的伤,大腿开始抽筋,他靠在墙上无声的喘息,那小混混被踹开后立刻爬起来,正第二次冲谢予冲了过来。

    谢予没力气给他第二下了,他靠在墙上,昂着头,呼吸都跟着暂停了,看着这个冲过来的小混混。

    那一刻,一切好像都跟着放慢。

    旧城区的天被各种乱拉的电线分割成了各种小块,冲过来的小混混神色扭曲,狰狞的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谢予能看清楚他眼底里的绝望。

    他应该也知道自己被通缉了吧,他也看见了王先生,他看见自己的两个伙伴都死了,所以,他临死前,也许想拉上谢予一把,拉着谢予一起下地狱。

    谢予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皱缩,他高高的昂起头,想,要死了吗?

    在生死边缘,他的视线突然模糊,这个小混混的脸被另一张脸所取代,谢予一下子想到十年前,他看见的那个高大的身影,那把刀,那些血。

    谢予的嘴唇一颤,无声的挤出“妈妈”两个字。

    然后就是“砰”的一声巨响,谢予看见那小混混被一脚踢得倒飞出去,然后,他的肩膀一沉,被人直接拎着胳膊从地上给扯了起来。

    然后就是一连串熟悉的口哨声。

    “小崽子,你这身子骨比你爸可差远了,当初你爸可是越野王,知道什么叫越野王吗?三天三夜在丛林里不吃不喝的埋伏敌人,当初——你抽筋了?”

    那人说着,直接伸手钻进了他的裤子。

    谢予的腿一颤。

    那只大手在谢予的小腹处擦过,直接偏到下面去,重重的拧了谢予的大腿一把,轻而易举的解决了谢予抽筋的毛病,在谢予半是酥麻半是疼痛的闷哼声中不甚在意的抽出手来,回头看向那边的两个小混混,以及提着砍刀,悲痛欲绝,涕泗横流、刚刚追上来的王先生。

    在和王先生对上之前,陈钊顺手把他的皮夹克扔到了谢予脸上,这皮夹克有点小,施展不开动作,妨碍他装逼。

    对于陈钊来说,今天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天。

    不过是抓到了小孩儿撒谎,顺手收拾了几个犯罪嫌疑人,以及打断了一场潜在的犯罪而已,跟陈钊以前千里追击毒贩、在缅甸边境把毒枭一枪爆头,在悬崖峭壁上跟敌人玩命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多说两句都嫌费唾沫,要让他打报告,这件事儿压根都不会用掉三行字。

    但在谢予眼里,那天的一切都让他刻骨铭心,时隔多年,他还能记起来所有细节。

    他记得陈钊挡在他身前时身上的烟味儿,记得陈钊在刀尖前调侃似得一声笑,记得陈钊吹着口哨把人踩在地上,记得陈钊背对着他,迎着冷风,抓着王先生时说的话。

    “放心。”陈钊点着根烟,像是个历经沧桑的英雄,踩着罪恶的爪牙,不带有一丝个人感情的宣判:“法律会给你公平,别让这些畜生脏了你的手。”

    那时候,谢予靠在墙上,凝望着陈钊的背影,心底里的茫然和惊慌逐渐褪去,别样的感情涌入心头。

    他盯着陈钊的后背,陈钊就穿着一件半截袖,他好像永远不怕冷,谢予能够透过单薄半截袖的衣料看见陈钊那结实的肌肉,以及陈钊流畅的身体线条。

    谢予的手攥成拳头,他低头嗅了一口陈钊的外套,那是烟味儿和男人的荷尔蒙的气息混在一起的味道,直直的钻进鼻孔里,挑拨着谢予的神经。

    谢予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跳起来了。

    直到现在为止,他还觉得自己的大腿在发热,陈钊那一抓,一下子把谢予的心给抓活了,谢予磨着牙,脑子里一遍一遍的想着陈钊刚才抓着他的动作。

    他甚至能够回想起陈钊刚才的手指的温度。

    操,谢予想,操他妈,完他妈的蛋了,他对着一个男人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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