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色脚踝

    陈钊在警局忙活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本来想在休息间随便找个床凑合一晚上,又在睡下之前一下子记起来了谢予。

    想起来谢予无数次在睡梦中惊醒的事儿,陈钊在休息间里竟然觉得有点睡不着,他在单人床上躺了一会儿,听着旁边同事的呼噜声,最终又爬起来了。

    准备顶着风雪出门回家的时候,陈钊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今生的孩子前世的债”,也总算明白了为啥那么多同事天天请假陪孩子。

    不省事儿的小崽子,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想着,陈钊点了根烟,一路迎着北风又出了门。

    G市的冬天一贯冷,特别是凌晨时候,风吹到人脸上像是刀子一样割着脸,陈钊踩着一路的雪回到家,进门的时候又愣了一会儿,颇为不自在的走过一楼这宽阔的大厅,上了二楼里。

    推开二楼的门,迎面就是一抹白。

    二楼有暖气,屋里很热,不穿衣服都不会冷,谢予睡觉的时候只穿了一个小内裤,脑袋上罩着一个皮衣,两只脚踝在沙发上无处安放,直接支棱出了沙发,悬在沙发扶手上。

    陈钊一眼扫过去,就被那细腻的白色脚踝吸引了视线。

    谢予的白像是小姑娘,浑身的皮肤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脚趾却泛着淡淡的粉,横在肉色的老沙发上,白的刺眼。

    陈钊进门的动作一顿,眼眸一扫就看见了谢予顶在脑袋上的皮夹克,不由得一阵失笑。

    这崽子,跟个狗巴子似得,碰不见他的人儿就得闻着他的味儿。

    而躺在沙发上的谢予像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似得,微微的动了一下,陈钊怕惊到谢予,放轻了动作,缓缓地走向谢予。

    走近了他才发现,谢予睡得并不安稳,这孩子在梦里都是眉头紧蹙的样子,陈钊伸手揉了揉谢予的眉头,心说,再这么蹙下去以后得变成小老头,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

    他才摁到谢予的额头,谢予却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惊慌的昂起脸来看他。

    昏暗中,谢予那张精致的小脸蛋仿佛泛着光,湿淋淋的手指握着陈钊的手,陈钊说不清怎么回事儿,就是觉得心尖儿上突然被谢予挠了一下,挠的他心头一阵阵发痒。

    “你、你回来了?”谢予匆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掩耳盗铃似得把皮衣往屁股底下一坐,装作自己没抱着人家衣服睡觉的样子,磕磕巴巴的说道:“那个,我,我就是——”

    结果谢予这边还没磕巴完,陈钊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了。

    谢予见陈钊接通了电话,也顺势闭了嘴,在心里小松了一口气。

    但谢予却发现,陈钊的脸色在接到电话之后一下子变得很差。

    “人是怎么跑的?”陈钊一开口就是沙哑的男低音,期间夹杂着掩盖不住的愤怒:“那帮人是吃干饭的吗?”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陈钊却直接摁断了电话,他一扫刚才进门时的疲惫,整个人又变成了被怒火点燃的雄狮,看样子是要再冲回警局。

    沙发上的谢予赶忙爬起来,一句“你现在要走吗”不经思考,直接窜出了喉咙。

    陈钊出门的动作一顿,想起来什么似得,捏了捏眉心,又回来了,坐到了谢予对面的沙发上,点了根烟,蹙着眉说道:“算了,也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我去也没什么用。”

    “发生什么了?”谢予问。

    “嗯,还是你认识的人。”陈钊回了一句:“之前那个王婷婷的爸爸,记得吧?趁转移的时候跑了,这下好了,彻底成逃犯了。”

    陈钊一句话跟谢予抱怨完,又觉得自己嘴太快了,他跟一个小孩儿说这个干嘛,想着,陈钊站起身来,丢下一句“你早点睡觉”,然后就去洗手间准备洗漱一下。

    谢予还记得那个愤怒的父亲呢,他听的诧异的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予的手机突然亮起来了。

    来人发了一条微信,是之前和谢予说话的那位同学。

    谢予随手点开屏幕,同学发来的是一段视频,以及一句话:卧槽谢哥碉堡了!快看,赵阳阳许愿的视频!!!!

    那一串感叹号似乎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告,直直的映到谢予的眼球里,他的手指一颤,轻轻地点开了同学发来的视频。

    视频里的地方和第一次的地点不一样,而是一个高楼,镜头先是在高楼上方往下俯拍了一下,然后又怼到了高楼旁边站着的女孩子的脸上。

    女孩子长相一般,圆脸,鼻梁扁平,眼睛不大,嘴唇干瘪,脸上还有一些小雀斑,她的一双眼睛通红,看上去哭了很久,一头掉了色的黄发在风中胡乱的卷起来,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镜头外的天色看上去像是黄昏,在一片湛蓝色的昏暗和一片橘黄色的光里,女孩子的声音嘶哑癫狂。

    “我许愿——”她高声喊着,尾音都被喊得的劈叉:“要陈刚和我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女孩子一转头,“呼”的一下跳下了楼。

    镜头里面,女孩子跳楼的瞬间被拉长了,谢予几乎能够看见她一瞬间飞起来的长发,看见她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衣服,冬天的大衣又沉又重,被风鼓起来一个大包,下一秒,女孩子就直接扑下了楼。

    跳楼是个很快速的过程,快到只有那么几秒钟,一个人喝口水可能还没咽下去,人已经从楼上跳下来死掉了。

    而镜头直接一直往下推,推到了楼下的死者的身上,然后出境了一个小丑的拐杖,拐杖在死者身上杵了两下,沾上了死者的血,在死者的身旁用血写了两个字:陈强。

    谢予只觉得后脑勺都冒起了一阵凉意。

    恰好这时他的耳后突然传来了几缕呼吸声,谢予“啊”的一声坐直了身体,一回头就看见陈钊赤着上半身,叼着个牙刷站在他身后,正蹙着眉看他的手机。

    平时陈钊穿着半截袖,谢予只能从衣服轮廓里隐约的窥探到几丝陈钊身体的轮廓,他也不敢多看,而现在,陈钊就赤着上身,他的八块腹肌清楚的映在谢予的瞳孔里,古铜色的肌肤,轮廓清晰的线条,其上还有各种伤疤交错,野性又炽热,谢予才看了一眼,就觉得一股火直接顺着他胸口往下烧,烧的他口干舌燥,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

    陈钊越靠越近了。

    他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过,下巴上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眼里有些血丝,牙齿间叼着牙刷,他的唇是暗粉色的,被牙刷的白色泡沫所掩盖,暗粉和泡沫交织在一起,让谢予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太健康的画面。

    谢予暗骂着缩了一下腿,而这时,陈钊已经靠的足够近了,他的锁骨就在谢予的面前,胸口正对着谢予,他抬起手,从谢予的手里拿走了那只手机。

    然后,他站起身来,开始看手机上的视频。

    谢予僵硬的身体一下子软下来,他靠着沙发,像是个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一下颓下来,手掌无意识的蹭了蹭大腿,他的手心竟然都渗透出热汗来了。

    “这视频,是你的同学传给你的?”突然间,站在旁边的陈钊蹙眉问道。

    谢予只好打起精神来,强行镇定的“嗯”了一声,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视频里面的也是,同班同学。”

    陈钊叼着牙刷继续看视频,他看了大概三五遍,转头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记起来谢予,喊上谢予,问了几句这人叫啥多大了你接到了视频怎么不告诉我,等了谢予回复后,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穿上衣服,就要带谢予去警局。

    从这段视频上来看,新的受害人已经产生了,甚至还有一个马上要被害,陈钊准备马上跟局里面联系,让局里的人去查一下这一起案子。

    可惜现在学生们也都放假了,不然能马上进学校去调查,还能知道很多线索,现在那些学生恐怕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第一场案件和第二场案件受害者都是学生,小学生和高中生,暂时一个大人都没有,是凶手的选择吗?

    陈钊带着一肚子疑问,带着谢予扑进了北风里。

    北风扑到脸上的时候,谢予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陈钊。

    陈钊真的很困了,他一直在打哈欠,眼里都是血丝,胡茬也没来得及刮,目光有些散漫,但偶尔有会突然锐利起来,整个人身上弥漫着一股矛盾的气质,颓然又紧绷,他能用啤酒就烟当一顿晚餐,也能拿命去查一个案件。

    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吸引谢予的眼神。

    谢予突然想起来他的妈妈。

    在他小的时候,他听过周围的亲戚谈论他的母亲,大意就是他的母亲为什么这样坚定地爱着一个“不着家”的男人,那时候的谢予总是见不到父亲,听那些人说的话听多了,就回家问母亲为什么。

    他记得,那时候母亲揉着他的头和他说,他的父亲是个值得尊敬的人,那时候的谢予还不能明白,但现在,谢予隐约明白了那么一些。

    有些行走在暗夜里的人啊,伴着魑魅魍魉,踩着崎岖怪石,却不惧不退,像是一团野火,沾上三分,便足以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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