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骤然发难,令薛南风冷汗涔涔而落,这楚家大公子平素虽不出门,但才名远播没人敢不买他的面子,他身体不好,家里长辈都偏疼他,这不人还没成婚,就专给他设了这处宅子养病,修葺得比楚家老宅还精致气派。虽说楚家子侄不入仕,但朝中影响力还在,楚荻门生遍天下,楚渊有一句话没说错,自己这知州的位置还是靠着楚家引荐而来的,谁得罪楚家他也不能。
他立即满脸堆笑,道:“公子勿怪,下官也是担心自己办事不力牵连了公子您。既公子说不相干那定是不相干的了,该怎么做,下官省得的。”
送走薛南风,楚渊连忙求见夏奕。
夏奕伤重,虽毒已解了,脸色仍是不大好。楚渊沉声道:“王爷,郑敏还活着。王爷当时出剑,他可有瞧见王爷的脸?”
夏奕不以为意地嗤笑道:“瞧见如何,没瞧见如何?郑敏未死,本王就要夹起尾巴做人,怕他找本王的麻烦?”
楚渊摇头:“当时设计那贼人,只为拖住别院护卫力量,给王爷寻求脱身之机。如今郑敏未死,只怕多生事端……”
他顿了顿,续道:“多年来,王爷屈居封地,韬光养晦,隐藏实力,如今行踪泄露,只怕……已惊动梁王,若再加上一个郑敏,两边力量万一联合起来,对王爷的大业恐有阻碍。
夏奕凝眉望着他,旋即笑了起来。“那就且瞧孰人手段更高了。”
楚渊并不赞成他如此冒进,“王爷,不若先回封地暂避,日后再图大业不迟。”
夏奕沉默下去,他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楚渊知道夏奕正在为难,他心底亦是一叹,旋即想到瑗宛,心道,只怕陆姑娘,短期内都走不成了。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竟有点欣喜。
许是一个人孤身太久,也盼周围有个人声,至于更深远的意味,他不去想,也不敢想。
夏奕转过脸来,郑重望着楚渊,“溪亭,走到这一步了,本王不会回头。若你想回头,本王亦不会拦着。”
扔下这句,夏奕就走回了内室。
隔着一重帘幕,楚渊垂首跪拜下去,“王爷不退,溪亭亦不退,愿至死相随。”
天边染上一抹微蓝,就快天亮了。瑗宛坐在床头,瞥一眼身侧的更漏。这是她离开王家的第一晚,明明并不是完全能松口气的境地,却令她少有的安心起来。
楚渊身上有股谦谦君子的端持,莫名的叫人无条件信任。
只是发生了太多事了,她睡不着。郑敏被一剑贯穿的模样还不时浮现在脑海,似乎在这时,她才终于后怕起来。
遇到的要不是夏奕,只怕今晚她出不来。结局会如何?会像传说中被郑敏虐死的那些女人一样,尸身裹着白布被抬出房门,还是会像舅母所说的那样,她会被郑敏宠爱,跟随入京,做那阉人的无名妾,借着他的势呼风唤雨?
小雨沥沥下着,庄家别院前浓烟缭绕,大火刚熄,从院门抢出不少的人。
一个女子的尸身被从内抬出来,庄季轩拍拍王仁海的肩膀,道:“王贤弟节哀。”
他们说这就是瑗宛。是从督公的床上寻出来的。
身上衣裳都烧光了,皮肉焦黑,尤其是面容,根本辨认不出她的美貌。
弼时跪在这具尸身旁大声痛哭。
他来迟了,终是迟了一步。
他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闯来的啊?
哪怕得罪了那些大人物,哪怕给家族惹祸,哪怕父亲母亲怪罪,哪怕拼着他这条命不要,也要把他心爱的表妹抢出来。哪怕她已经被污了清白,他都可以不介意,也要护着她,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不要她被任何人夺去。
还是迟了啊,她就这么赤条条孤零零的,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去了。
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
弼时哭得不能自已,不顾身边小厮的劝阻定要将那焦尸抱起来。
王仁海见闹得不成样子,那些官差不少都侧目看过来。
街角的马车上,庄晴雪听了下人回报,说陆姑娘没了。她心里一震,撩帘看向弼时。
他缩在地上,那么伤心,那么痛楚,好像恨不得就要随他表妹去了。
她舌尖苦涩,从没见过哪个男子,会为了一个女人伤心成这样。
若是她死了,会有这样一个人,为她不顾形象的跪地痛哭,拼死也要紧紧抱住她,不想与她分离吗?
家里人都宠她,那些公子都说爱慕她,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被一个男人如此珍视爱护的滋味。
弼时被王仁海叫人强行架起来,给塞到马车里去命速速将他回家去。庄晴雪鬼使神差地吩咐:“跟着他。”
马车一前一后地朝王家宅院而去。
他在痛哭、嘶吼,一声声喊着他表妹的名字,要挣脱下来,要奔回去找她。
两个从人紧紧将他按着,庄晴雪无法忽视那些声音,她不知为何,独自坐在自己的车中泪流满面。
王家很快就到了。
弼时跳下车,嘶喊着往回跑,从人本来按住他,一声声劝。
庄晴雪叹了声,撩帘步下车来。
她抹了下眼睛,才重新抬头直视着他,“王三哥哥,给陆妹妹留点脸面吧。”
她这一声很轻,也很沉重。弼时立时就怔住,茫然地望着她。
他此刻太伤心,她知道他根本没理智,只得将话挑明,“她是个未嫁姑娘,如今身死在郑督公别院……您还是,别这样唤她了。”
是啊,她还没出嫁,死在一个太监的床上,说出去,实在太难听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适才他大喊大叫,岂不是给她名誉抹黑?
弼时登时悔极,嘴唇嗫喏半晌竟说不出话来。
庄晴雪又道:“您现在不方便去,官差办事,您再去闹事,王世叔少不得又要将您绑着,您且安心稍待,不若我去跟我爹说说情,届时寻个机会,再给您单独跟陆妹妹说话的机会,您说好不好?”
弼时愣愣瞧着她,许久许久才想起她父亲是谁,他重重点了下头,眼泪猛地砸落,“谢……多谢你。”
庄晴雪瞧不得他落泪,别过脸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弼时终于被劝住,肯随着从人回家。庄晴雪在门前立了一会儿,侍婢上来催了好几次,才转身坐回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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