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坏
南絮僵在主驾上半晌没动。
震惊大于一切。
她明明亲眼看到他已经开车走了。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他去而复返了?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走?刚才那辆宾利就不是他的?
可他为什么要帮她呢?
车库光线昏暗,男人的大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光影交错间,他面无表情,近乎冷漠。
南絮了解他,他这人越是不动声色,就越是说明他心情不好。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惹到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降下车窗。
夏君岱的那张脸顿时清晰了几分。
她在思考下一步自己该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忽的开进来一辆车,大摇大摆从两人身旁开过。大灯近距离扫射过来,光束强烈而刺目,似乎要生生撕破整个空间。
南絮条件反射地伸手去遮眼睛。
她的眼睛刚动过手术,本能地畏惧强光。
男人的反应明显比她更敏捷,远远一看到车灯,他快速移动脚步,前倾,整个人靠向主驾车窗,用上半身替南絮挡住。
两人离得近,呼吸交叠。
要不是隔着车门,夏君岱几乎都要以为两人的衣料相互摩擦到了。
他的鼻尖成功捕捉到一抹清淡温和的香气,是清凉的薄荷味儿。应该是女孩子身上的香水。
车轮碾过,伴着发动机一阵阵嗡响,车灯一晃而逝。
灯灭,他立马退回去,站直身体,恢复自如。
整个过程快得离谱,在几秒钟内完成。那是他本能的动作,就跟膝跳反应一样。
南絮双目紧闭,毫无察觉。
“还愣着干什么,下车啊!”男人冷硬的声线自头顶响起,几乎没温度,“你干坐着不动,车子它能自己出去?”
南絮:“……”
这人以前脾气就不好,没想到现在一样坏,不见半点收敛。
“哦……好!”南絮仿佛被人摁了重启键,这会儿突然活了。
她撒开手,恢复视线。赶紧麻溜拉开车门下车,自觉地站在角落里。
他替她把车开出去,她得给他腾地儿,不能碍事。
夏君岱屈身坐进主驾,熟练地调整靠背和座椅,又把安全带给扣上。
南絮站在边上瞅见他这一系列动作,心想这人还挺有安全意识。不过就是替她挪个车,他连安全带都给系上了。
男人的手摸上方向盘,娴熟地转动两下,车子就顺利出了库位。
“谢谢……”以为他会停车,南絮赶紧麻溜跑过去道谢。
谁知这人踩下油门一溜烟把车开出了车库,汽车尾气喷了她一脸。
南絮:“…………”
这人干啥呢?
要不是她认识夏君岱,她都差点以为他要讹走她车了。
南絮有些蒙,思维断了一两秒。
待反应过来,她忙踩着高跟鞋去追。
——
夏君岱一股脑把车开出地下车库,然后平稳地停在路边。
南絮这车很好开,他完全不用适应,直接就能上手。
车窗外惠仁医院硕大鎏金的招牌在浓沉如墨的夜色里分外醒目。
在堰山这块招牌有多少分量,谁都清楚。
透过后视镜看到那姑娘正朝他这个方向追过来。
她小小的身影嵌入后视镜里,慢慢移动,慢慢变大……
长腿细腰,身段窈窕,柔软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墨绿色长裙融入夜色,肤色白到发光。
雨丝淅沥沥地筛在她身上,映衬着身后橙黄的路灯,光束飘了很远很远。
她在雨中小跑,高跟鞋明明踩得很稳,他却瞧出了几分狼狈。
他懒洋洋地靠在主驾上,瞅见她追车的模样,兀自笑了。
男人甭管多大年纪,有些时候就是这么幼稚,逮住机会逗逗她都是过瘾的。
夏君岱四下打量车内的空间,车里陈设简单,东西很少。属于女孩子的那些零碎的小物件几乎没有。连车饰摆件都看不到一个。唯一比较显眼的就是一盒抽纸,用了三分之一。
南絮这点随他,一贯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吃穿用度,一应寻求简单。
不像小师妹苏寒影,车里光抱枕都不下六七个,杂七杂八的东西随处乱放。她的那辆车他坐过一次,过后再也不想坐第二次。
再转头,看到副驾上躺着南絮的手机。
手机壳是清新的薄荷绿,后盖干干净净,一个图案都没有。
屏幕黑着,安安静静。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喜好还是没变过,依旧这么喜欢绿色。
这姑娘喜欢一切的绿色。
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她今天的裙子也是绿色的,暗沉的墨绿,很像他今天的心情。
盯着那手机,夏君岱的心思微妙地转了转。
探出手,捞起来,摁亮屏幕。
一气呵成,中间不带任何停顿。
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过去二十八年所学,除却治病救人那套,别的都尽数用来对付她了。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
南絮小跑了一段路,远远看到自己的车。
银色小车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几棵抽芽吐绿的合欢树在车子后面迎风摇曳,沙沙作响。
堰山这一带随处可见合欢树。多了也就不起眼了。每年花开的时候,成片成片的绯红,浓密瑰丽,千丝万缕,都有点泛滥成灾了。
当初律所选址,南絮和堂姐选了好几个地址,市区都看了七.八家工作室。最后定在了堰山。
因为母校就在堰山。
人有些时候就是这样矫情得近乎偏执,总想试图去留住点什么。好像只有这么做她才会心安。她和过去并未离得太远。
她是个恋旧的人。都说恋旧之人最长情。
所谓恋旧,所谓长情,说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南絮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她突然不急于去追了。
他没道理会把她的车开走。刚才是她心急了。
二十岁出头的夏君岱常玩这种幼稚的小把戏,他喜欢逗她,喜欢看她错愕,看她惊慌,看她无助,看她狼狈,甚至是被逼急了怒目圆睁的模样。
他把这些统统归为恋人之间的情.调。他很有分寸,且拿捏得非常好,只是逗她,不会让她真的生气。过后又能迅速哄好她。情场老手深谙这套,他从未失手。
如今二十八岁的夏君岱,成熟如他,显然也没能彻底根治掉这毛病,偶尔也会幼稚个那么一两次。
男人天性如此,无可厚非。
她应该原谅男人偶尔的幼稚。
南絮不紧不慢走到车旁,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她这个动作的意思很明显——我到了,你可以下车了。
她心里清楚夏君岱只是想替她把车开出车库而已,顺带逗一逗她。
不,应该说他纯粹只是想逗逗她,这才自作主张地替她把车开出车库。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种幼稚的把戏自然也该适可而止了。
出乎预料,车门没开。
车窗被人从里面摇下,男人探出那张俊颜,语气冷清,不容置喙,“上车,我送你回去!”
南絮;“……”
这下南絮彻底懵逼了。这人不止替她开出车库,居然还要送她回家?
她刚想拒绝来着,手机突兀地响了。熟悉的微信铃声径直从车里传了出来——
有人给她打来了语音电话。
她下意识往车里瞟了一眼,副驾上她的手机正在响,屏幕微闪。
刚才给傅婧娴打完求助电话,她就把手机随手扔在副驾上,也没记得拿。
夏君岱转头,盯着手机屏幕,说出上面的名字,“白彦,谁?”
南絮告诉他:“娴娴老公。”
男人睨她,揶揄:“防狼防火防闺蜜,傅婧娴不防你?”
“瞎说什么呢你!”南絮面色一冷,瞪他一眼,“麻烦把手机给我。”
傅婧娴让白彦替她挪车,白彦估计这会儿找不到她人了。
夏君岱捞起手机递给她。
南絮先接了语音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白彦的声音,“南絮,你车停在哪儿呢?我到车库了,怎么没看到你人?”
南絮特不好意思,小声说:“车我已经挪出来了,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白彦:“……”
那头静默一瞬。
随后白彦的声音又钻进耳朵,“挪出来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娴娴那里离不开人。”
她胸腔里堆满歉意,“你先忙吧,实在不好意思啊!”
白彦:“没事。”
接完电话,南絮冲车里人招手,“夏院长,谢谢您替我挪车,我自己开回去,就不劳您费心了。”
“夏院长”,“您”,这两称呼可真够生分的,听着巨刺耳。
当年那么黏他的姑娘,如今已是急于和他撇清关系了。
时过境迁这个词你别用,用就是伤感。
夏君岱面色微沉,不太舒服。
他心里一旦不痛快,就得做点什么才好。
男人喉结滑动,嗤笑一声,“和穆流云一起拿的驾照,那小子现在都开赛车了,你连出个库都这么难。”
南絮:“……”
得,这下是公然嘲笑了!
穆流云是夏君岱的表弟,他舅舅的儿子,和南絮同届。当年南絮和他是同一个教练教的,两人同时拿证。
没想到时隔多年,人穆流云都已经开赛车了。而她连出库都艰难。果然,人和人是没法比的。
南絮不顾他的嘲笑,平静地说:“也不是人人都能开赛车的,我能把车平安开回家就够了。”
“你这技术,难说!”夏君岱细细打量着女人那张白皙细腻的小脸,晃了晃脑袋。
南絮:“……”
嫌弃都摆到明面上了,丝毫不客气。
这家伙真的非常欠扁!
这人要是当律师,就凭他这张嘴,估摸着会被人打死。
男人非常坚持,“上车,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开回去,不敢麻烦夏院长!”南絮站着没动,全身都在拒绝。
让前男友送自己回去?她想想都可怕。她还想多活两年。
“南絮。”男人突然抬起头,正视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南絮长睫一颤,莫名心慌。
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很冷,甚至带着一股肃杀,不见半点温情。
只听到他冷泉一般的嗓音,清冷中更透着凉薄,语出惊人,“当年你把我甩了,怕我报复你?”
南絮:“……”
不等她回答,他又面无表情地扔下话:“你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女子无车便是德,尤其你眼神还不好,我不想你去祸害别人。”
南絮:“……”
麻蛋,这厮的嘴真特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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