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神明呵斥动怒, 夜风呼啸,帷幕飞扬,一个金灿灿的脑袋露了出来。
无礼的偷听被人当场抓包, 这大概是塞缪尔这辈子遭遇过的、最尴尬的事。
“抱、抱歉, ”莫名觉得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伊尔神官问些事情。”
喜欢的人整场宴会都围着对方打转, 塞缪尔压不住心底的别扭和好奇,便在晚宴结束后的第一时间、沿着黑发神官离场的方向寻去。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先前无情拒绝了许多贵族小姐的伊尔神官,此刻竟会躲在毫无遮掩的露台上,亲昵地和一个陌生男人拥吻。
若非那分成两块的帷幕被微风吹起一角,他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现, 这个本该藏于夜色的秘密。
“你想问什么”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凌乱的牧师袍,黑发神官抬手蹭掉唇上的水光, 淡然从男人背后走出,“是埃文斯”
万万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叫破了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心思, 塞缪尔嗫喏两声, 看起来紧张而又犹豫。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来质问伊尔神官, 但刚刚埃文斯和对方在宴会上“愉快交谈”的画面就像根刺,生生逼出了那些本该被摒弃的原罪。
“我和埃文斯谈论的话题只有魔物, 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主动和你提及,或许还要加上一些危言耸听的推测。”
瞥了眼身旁满脸写着暴躁的男人, 黑发神官面不改色道“正如你所见, 我已经有了爱人, 某些无聊的猜想,只会给你我都带来麻烦。”
爱人
纵然知道这只是小神官为了稳住塞缪尔而说出的谎话,但不可否认,它还是让某位初次坠入爱河的神心花怒放。
被人突兀打断好事的燥郁一扫而空,祂勾勾唇,自然地牵住了小神官的手。
“我对你和埃文斯的纠葛没有兴趣,”假装没有发现某神的得寸进尺,黑发神官摆明态度,欲擒故纵,“至于我的事要不要汇报给教廷,随你怎么选择。”
故意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沈裴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失陪了。”
“等等,”本就纷杂的思绪彻底缠成一团乱麻,塞缪尔下意识地叫住了对方,“既然你已经违背了教义,那羽翼印刻和之前的光明圣言,它们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好说,”开启平日最常用的神棍模式,沈裴放缓语调,一脸虔诚地胡说八道,“或许,主祂并没有那么在意人世间的教条。”
怔怔望着黑发神官掀开帷幕离开的背影,塞缪尔满眼迷茫,只觉得自己一直坚守的信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昨晚那梦幻般的传奇魔法是他亲眼所见,难道说,教廷千百年来奉行的规矩都是错的吗
而几乎是在确定摆脱塞缪尔注视的一瞬间,刚刚还“深情款款”的黑发神官,就飞速挣开了身旁男人的手。
“快变回去。”受到撩拨的身体并未完全平复,他红唇微肿,眼里也像荡着一层水光。
前后对比太过明显,男人装聋作哑地没有动弹,显然是舍不得眼前的美景“有我在,怕什么”
“怕再有一个塞缪尔出现,”犀利的讽刺不留情面,黑发神官维持着轻而快的语速,偏头避开对方想要碰自己的手,“变回去,快点。”
逐渐摸清小神官可以接受的底线在哪,一时失察的神无话反驳,只得不情不愿地变回了黑猫。
作为曾经把光明神按在圣殿里爆锤的“邪神”,祂觉得如此听话的自己有些丢脸,却又不想真的惹小神官生气。
若非亲吻对方时太过认真、那个叫塞缪尔的圣子又全无恶意,祂堂堂一界神明,怎么会察觉不到一个人类的靠近。
发觉肩头的黑猫已经郁闷到炸开了细长尾巴上的软毛,沈裴蜷蜷手指,勉强压下了想要rua一把的冲动
操劳过度的腰还没有得到足够的休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生气的理由,他绝对不能再随便去招惹对方。
于是,在这个本该美妙和谐的夜晚,乖乖变作黑猫的神,牢牢被“羞恼”的神官反锁在了浴室当中。
虽说一枚小小的锁片根本无法阻拦神的脚步,可一想到是谁把祂关在这里,黑猫就放弃了越狱的念头。
直到卧室外渐渐没了响动也没了光亮,祂才无声地穿墙而出,跳上了宽大柔软的床。
许是一只猫的重量过于轻巧、又许是这两天消耗了太多精力,黑发神官不仅没被惊醒,反而还本能地朝热源所在的方向凑了凑。
“口是心非。”轻轻叹息一声,解除猫形的神长臂一伸,满足地将人搂进了怀中。
一夜无梦。
当难得赖床的神官被窗外鸟雀轻快的叫声吵醒时,一睁眼就看到了面前那张放大版的俊脸。
塞满羽绒的枕头早就没了踪迹,他枕着男人的肩膀,大半个身体都和对方紧紧贴在一处。
未等黑发神官掰开那条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假寐的神明便已睁眼,自然而然地低头亲了对方一口“早。”
不习惯与人同床的神官瞳孔一缩。
尽管早就知道这片大陆上有种叫做“早安吻”的礼仪,但生于贫民窟长于教廷的他,还从没有亲自体验过。
偏生那不着调的神明又脸皮极厚,麦芽糖似的粘在青年身后,祂表情认真,一次又一次地问
“伊尔神官,你不回礼吗”
原本对于黑暗神的惧怕一点点在男人的聒噪中消失殆尽,黑发神官忍无可忍,终是稍稍踮脚,极其敷衍地在对方脸侧碰了一下。
立竿见影,世界瞬间安静。
得到回应的神更是眉开眼笑。
估摸着今天就要动身返回王都,沈裴一边系紧牧师袍的纽扣,一边琢磨自己能不能通过王都外法阵的检查。
“别担心,”仿佛猜出小神官在忧虑什么,男人从背后拥住对方,安抚般地吻了吻青年的颈侧,“你会没事的。”
“我保证。”
听出对方话语中难得的郑重,黑发神官不置可否,严肃的神色却明显缓和许多。
因得返程回王都这件事在时间上并不紧迫,了解过传送阵消耗的沈裴,意料之中地坐上了城主罗伊准备的马车。
经由风属性魔法加持的马车足以在任何糟糕的路况中保持平稳,尤其是沈裴单独乘坐的这辆,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奢华舒适到过了头。
没想到城主罗伊居然会如此细心,0049咂咂嘴巴有趣有趣,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讨好你啊。
必要的投资罢了,半点没被这甜蜜的糖衣炮弹打动,沈裴清醒道,他这是赌我能当教皇呢。
想起自己体内那滴随时可能会露馅的神血,黑发神官垂眸,瞧了眼窝在他腿上的猫“那滴血能取出来吗”
明明早就恢复了隔空取回那滴血液的实力,可心底有着考量的黑猫,还是摇摇尾巴表示拒绝。
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身体也太过脆弱,祂想要小神官长久健康地活着,赐予神血是最简单的方法。
尽管永夜的国度、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地狱归祂执掌,但比起亡灵,祂还是更喜欢温暖而柔软的对方。
“你在撒谎,”仔细地辨别着一张毛绒绒猫脸上的表情,黑发神官笃定道,“取出它,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不得不说,这个承诺可真让人心动,”尾巴一卷一卷地缠上对方手腕,黑猫闷闷不乐地追问,“你就那么想留在教廷”
“只是要查清一些真相,”诧异于对方竟然没有立刻答应自己的条件,黑发神官顿了顿道,“如果真是埃文斯,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听出对方话里的决心不似作伪,黑猫低笑一声“这可真不像你的作风。”
“如果连陷害神官的骑士都能得到宽恕,那我只能亲自去讨公道,”渐渐失去对主的敬畏之心,黑发神官握紧法杖,“所以说,你要不要接受我的交易。”
“不是交易,也不用交易,”非常讨厌小神官对彼此关系的错误定位,黑猫严肃地纠正对方,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事实证明,在事关沈裴安全的问题上,某位不靠谱的神当真没有说谎。
淡金色的碗状法阵倒扣在整个王都之上,即将通过城门的黑发神官绷直脊背,暗暗做好了随时跳窗的准备。
隔着那层被深色布料挡住的玻璃,他甚至听到了最前方骑马的埃文斯、藏着满满恶意的介绍“后面的马车里是伊尔神官,对,就是用出了光明圣言的那位”
受过专门训练的良驹缓慢且优雅地拉着马车跨越护罩,沈裴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谁捏住一般狠狠收紧,随后又在黑猫安抚的啄吻下恢复正常。
“真的是伊尔神官。”
眼尖地瞧见马车里拉下窗帘的黑发神官,守门的骑士面露惊喜,弯腰行了一礼“您可回来了最近王都里来了许多死灵法师偷袭教廷,害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死灵法师”装作没有看到骑士背后错愕的埃文斯,沈裴抬手打开窗户,刻意露出那明亮如初的羽翼烙印,“他们想做什么”
“这”想到上头强烈要求保密的条令,守门骑士一时语塞,却还是在黑发神官专注而清澈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凑近马车,他压低声音“是黑暗教廷。”
“他们正在寻找一位能唤醒邪神的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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