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还能开口喊师父, 而虞蒸蒸的处境就尴尬极了。
她不知道该叫谁来救她。
向逢就不提了,她天天挤兑向逢和安宁,他心里头不知道怎么记恨她呢。
而虞江江和子瑜子倩, 都恨不得她立马陷进去死掉才好, 更不要提救她了。
排除掉他们, 就只剩下了两人,一个是鬼王,另一个则是萧玉清。
前者想都不用想,世人皆知鬼王无情冷血,不踹她一脚让她加速沉陷就不错了,怎能奢求他出手相救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萧玉清,可这流沙危险至极,稍不注意就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和萧玉清非亲非故, 凭什么让人家为她冒这个险
正在她犹豫之际,向逢一众人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容上不疾不徐的跟在他们身后,脚步悠悠,犹如刚吃过晚膳, 出来散步消食一般悠哉。
虞蒸蒸瞧见他那懒散自在的神情,就恨不得把他拖过来,让他也感受一下被流沙吞噬的快乐。
他的悠然自得,与向逢的惊慌失措,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山水方才喊师父是下意识的本能, 又或者说是一种潜意识的习惯, 在山水心里, 向逢是她有了灵识以来, 对她最好的一个人。
当她陷入恐慌, 自然而然就率先想到了他。
可见他不管不顾就要冲上来, 山水却吓得慌忙摆手“师父,这里有古怪,别过来”
流沙此刻已经淹没到她们两人的膝盖处,向逢面色煞白,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山水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古怪。
沙峪谷原本是魔修们的老巢,在魔修们将抢夺元神的主意打到了鬼王身上后,此事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传进了鬼王的耳朵里。
而后鬼王就直捣老巢,将魔修们打的伤亡惨重,差点没把魔修灭了族,幸存的魔修们被迫迁离沙峪谷,这地方就成了一片废墟。
沙峪谷是从人界到归墟山的必经之路,他之前去外头接活赚灵石贴补鬼宗门,经常频繁出入此地,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
这流沙地原先就有,但路人若是不慎陷进去,顶多也就是流沙没过腰间,却并不会将人吞没。
向逢的眸光落在了她们身后不远处的血沙上,再一联想刚刚此地传来蓬莱山男弟子的呼救声,便猜到那流沙上殷红的鲜血是谁的了。
她们周围米之内,全是流沙地,别说救山水了,他根本够不着她。
眼看着她们越陷越深,向逢蓦地想起了什么,连忙道“山水,你现在立刻变回原形”
他离山水太远,附近又没有藤蔓或足够长的物体可以施救,若是山水变成棺材的模样,就有两米多长,再加上他赤霄剑的长度,便差不多足够他将她救出来了。
想到这里,向逢稍稍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他刚缓和的心情,又紧绷了起来。
山水不愿意配合他,她的身子僵直着,却迟迟没有动作。
她不想变成棺材,最起码不想在安宁面前变成棺材。
向逢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定在原地不动,他面上布满焦急之色,咬牙低吼道“听话,快变回原形。”
山水垂首不语,也不回话。
虞蒸蒸察觉到了山水的心思,她知道不管向逢怎么喊,山水都不会变回棺材的模样。
许是受到安宁的影响,山水近来变化越发明显。
之前山水从未因为自己是棺材而自卑过,甚至还一度以自己是棺材为傲,记得上次在栾殿之中,山水还很骄傲的跟她说,自己睡起来很舒服。
但此刻,山水却因为棺材的原形而感到自惭形秽。
沙峪谷的风越来越大,吹的众人都睁不开眼睛。
向逢心急如焚,她们在流沙内待的时间越久,下陷的速度便越快,再这样下去,她们的下场就会和那两个男弟子一样,化为流沙里的一滩烂血。
山水不愿变回原形,索性就自暴自弃的僵持着,而虞蒸蒸却做不到像山水这么淡定,她似乎感觉到脚底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回忆起那两个男弟子被吞没前痛苦狰狞的神色,虞蒸蒸的额头上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来。
容上神态慵懒的倚靠在山石上,他唇边含笑,望着她们如蝼蚁般苦苦挣扎,像是在欣赏什么美景似的。
他倒要看看,她要喊谁救她。
若是她诚心恳求他,他或许可以大发慈悲,出手救她一命。
虞蒸蒸的唇瓣轻颤着,她的眸光迟疑的扫过萧玉清,以及他身旁那个悠然自若的白衣男子。
她望着容上,犹豫着缓缓开口。
容上唇角笑意渐浓,他懒懒倚着山石的动作微顿,身子下意识的朝前了些,似乎是在等着她喊他。
虞蒸蒸“萧大哥,救我”
容上“”
萧大哥
他的眸光阴鸷,唇边的笑意消失,齿间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
被点名的萧玉清一怔,他抬眸朝她望去,似乎也有些意外。
很快他便敛住了眸光,将方才外泄的情绪遮掩好,沉声应道“虞姑娘不要妄动,容我想想法子。”
听到这话,容上轻嗤一声。
待萧玉清想好法子,估计她也死在流沙里了。
正在气氛僵持之时,一条丝帕不知从哪里被大风刮了过来,出现在了虞蒸蒸和山水的视线之中。
紧接着,安宁从人群中冲出,追着那丝帕向前疾步跑去。
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安宁已经冲进了流沙里。
安宁不出意料的陷进了流沙之中,她眸光中满是惊慌失措,手臂却还在执着的向上扬起,试图抓住漂浮在空中的丝帕。
这条丝帕是主人赠给她的,她很喜欢这帕子。
向逢看到这一幕,简直要崩溃了。
一个还没救出来,另一个又跑了进去,就为了一条手帕,这不是进去送命吗
他吸了口气,将赤霄剑取了出来。
今日的沙峪谷古怪至极,就像是有人提前设计好的一般。
若是他御剑飞于流沙之上,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即使如此,他也必须冒险一试。
那流沙都淹没到山水的大腿了,她又不肯听话变成原形,他能想到的法子,便只有这一个了。
向逢脚步沉稳的踩在赤霄剑上,朝着山水的方向匀速前进,相比起刚陷进去的安宁,此刻山水的处境更加险峻。
他几乎贴着流沙御剑飞行,每向前一寸,他的身子便僵硬一分,前进的十分艰难。
这米的距离,犹如隔了一片无边无际江海,向逢屏住呼吸,总算能伸手够到了山水。
他朝着山水伸出绷紧的手臂“把手给我。”
山水眼眸中笼上一层水雾,轻颤着伸出手掌“师父”
向逢正要抓住她伸来的小手,背后却传来安宁的尖叫声。
安宁为了抓住丝帕,用力的扭动挣扎,身体以不可言喻的速度向下沉去,竟下陷的比虞蒸蒸她们还快。
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流沙已然吞噬到了安宁的腰间,她神色痛苦不堪“向逢哥哥,我好疼”
安宁周围的流沙渐渐出现血色,那一抹鲜红,赫然与那两个男弟子的葬身之处重叠在眼前。
向逢摊平的手掌攥成了拳头,他咬牙调头,飞到安宁身旁,一把将安宁从流沙中拽了出来。
山水怔怔的看着自己伸出的手臂,微微张启的唇瓣,轻颤了两下。
师父不要她了
许是见向逢无碍,萧玉清也学着向逢的模样,贴行在流沙之上,缓缓朝着虞蒸蒸挪动。
虞江江怨恨的看着她,她和萧玉清非亲非故,哪来的脸让他舍命相救
为什么她看上的男人,虞蒸蒸就非要和她抢
虞蒸蒸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个祸害
被虞江江用眼神凌迟了一百遍的虞蒸蒸,压根没注意到虞江江阴狠的神情。
她一脸专注的看着萧玉清,见他龟速前进的动作,简直要泪崩了。
脚底的疼痛感逐渐加重,像是有一把刀在剜她的肉,她疼的掉出了眼泪,鼻尖哭的通红。
因为方才那一声萧大哥,容上本来想让她尝些苦头,既然她觉得萧玉清能救她,那她就慢慢等着好了。
可听到她可以隐忍的抽噎声,看到她哭红的眼圈,容上不禁有些烦躁起来。
萧玉清怎么这么废物
就这么两步的路程,用脑袋走路都比他快。
容上轻嗤一声,果然还是要让他出马。
他慢慢悠悠的往前走了两步,耳边却蓦地传来虞蒸蒸痛苦的尖叫声,她身旁的流沙泛起一抹血红色,许是因为流沙下掩埋的怪物嗅到了血腥味,竟急不可耐的加速吞噬起她的身体。
前一瞬还在慢吞吞的走路的容上,下一瞬便出现在了虞蒸蒸的身旁。
他踩在流沙上,如履平地般从容。
容上拎着她的后衣领子,犹如拎小鸡崽子似的,轻而易举的将她从流沙中拽了出来。
她的脚底被啃蚀的血肉模糊,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伤口汩汩流出,他望着那沾染着脏污血泥的双脚,眸光阴鸷的眯起了长眸。
容上像是扛麻袋一般,将她抱起搭在了自己肩上,他弯下腰将手臂伸进了流沙之中,手臂混着流沙搅动几下,从流沙里拖拽出一个全身乌漆嘛黑的不明物体。
他知道这玩意,是魔修的特产,叫什么鹰头鹫。
鹰头鹫喜欢吃人的头骨,一双鸟喙无坚不摧,再坚硬的物什都能被它的鸟喙轻易啄碎。
这只鹰头鹫的鸟喙上沾着鲜血,似乎喙中还有血肉的残渣,容上眉骨微动,抬手捏碎了它的鸟喙。
鹰头鹫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下一瞬便在他手中化作灰烬,从他指缝之间缓缓流逝。
这妖物最喜欢群居,他都不用看,便知道流沙下全是鹰头鹫。
容上懒得一个个揪出来,他将指缝中的灰烬吹走,扛着虞蒸蒸往回走去。
途径山水身旁,他只是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便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去。
她师父自己都不急,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容上还没往前迈出两步,便顿住了脚步。
虞蒸蒸揪着他的衣裳,小心翼翼的乞求道“能不能把山水也救出来。”
向逢刚把安宁拖出去,正往山水这里赶,可山水已经被流沙吞没到了腰间。
虽然山水一声不吭,但山水身旁的流沙血红一片,那都是从山水身上流出来的血,看起来触目惊心,不知要痛成什么模样。
虞蒸蒸知道他性情冷漠,能救她已是大发慈悲,即便她跪在地上求他,他怕是也不会同意。
可她就是想试一试,山水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山水死去。
容上没有理会她的请求,他轻嗤一声,顿住的脚步继续向前走去,眸底是漠不关心的疏离。
她的嗓音轻颤着,用带着鼻音的哭腔道“求求你”
他又停下了。
容上有些烦躁的瞪了她一眼,果然女人就是麻烦,动不动就哭,哭的他烦死了。
他抿住薄唇,神色不愉的转过身,将山水也拎了出来。
踩在剑上的萧玉清微微一怔,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容上的背影。
那两个男弟子都死了,救出来的这三个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最严重的要数山水,那一双脚血淋淋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向逢将干净的衬衣撕下,想要给山水包扎,但山水往后躲了躲“我没事。”
他以为她生气了,沉默一阵,轻声解释道“安宁陷得太深,若是我先救出你来,她就会死在流沙中。”
向逢耐着性子“别生师父的气,好不好”
山水点头“我知道,我不生气。”
向逢松了口气,山水是直肠子,向来不懂弯弯绕绕的事情,既然她说自己没生气,那就是真的没生气。
他轻轻抓住她的脚踝“我先给你包扎一下,若是疼就忍着些,待回去之后,师父会给你买最好的药丹,保证不会让你留疤。”
山水将脚腕抽走,摇了摇头“山水是棺材,山水不疼。”
向逢愣住,有些不知所措。
虞蒸蒸看清楚安宁脚上的伤口时,忍不住气成了河豚,她甚至想一把将向逢推进流沙里喂那怪物。
狗东西,山水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会碰上这样不靠谱的男人。
听安宁方才惨嚎的声音,她还以为安宁腿没了,结果安宁就只是脚底被刮出一道血口。
多亏了向逢及时救安宁出来,要不然那伤口就要愈合了。
虞蒸蒸强忍着脚底的痛意,正要声讨向逢,一抬头却发现沙峪谷两侧的断崖顶上,爬着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物体。
那数量之多,一眼望去,却是看不到尽头。
她微启的唇瓣颤了颤,指着断崖,磕磕巴巴道“魔,魔修”
众人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无数魔修立在山崖之上,他们脚下是剧毒的赤背六眼蜘蛛,那蜘蛛层层叠叠,以极快迅猛的速度从山崖爬下,朝着他们的方向攻来。
放眼看去,那灰褐色的山崖,却是被上万只赤背六眼蜘蛛围成了漆黑一片。
虞蒸蒸的密集恐惧症犯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害怕这长着腿毛的蜘蛛,看到这成千上万的蜘蛛,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容上皱起眉头,他乃神躯,百毒不侵。
这些蜘蛛对他来说,就跟地上的石头沙子没什么区别。
可它们对于身后那群人来说,却是来催命的阎王爷。
只要被赤背六眼蜘蛛咬上一口,就算是大罗神仙在这,也救不回来他们的性命。
其实他倒也不是很关心他们的死活,但虞蒸蒸若是死了,他就又得重新找个人给他涂药。
想一想,好像还挺麻烦的。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带着他们走。”
这话是对向逢说的。
向逢领命,拦腰将山水扛起来,率着众人向后撤退。
他们是跑不过这些蜘蛛的,若是想逃掉,就必须御剑离开这里。
虞蒸蒸和安宁都不会御剑飞行,除了向逢之外,如今却只有萧玉清一个男人,他自然不能一手带两个跑,只能从两人里选一个。
萧玉清左右为难,他是想带虞蒸蒸的,但向逢在一旁盯着他看,让他扔下谁都不合适。
虞江江似乎差距了他的难处,主动为他分担“我带着姐姐走,萧公子带安宁姑娘就是了。”
萧玉清只犹豫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如今事态紧急,由不得他们再浪费时间。
他扛起安宁就走,其他人也先后御剑离去。
虞江江见众人都走了,便也上前一步,扶着虞蒸蒸上了她的青岩剑。
虞蒸蒸不想和虞江江同乘一剑,可大家都急着逃命去了,根本没人听她说话。
如今她要想离开这里,也只能依靠虞江江了。
虞蒸蒸脚下受伤了,只能用掌心紧紧抓住虞江江的手臂,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己掉下去。
刚飞上山崖,魔修们便紧追了上来,虞江江带着虞蒸蒸本就吃力,再加上要躲避魔修,几次没把握好力度,险些从剑上跌下去。
见魔修紧追不舍,虞江江的小腿肚子直打颤,她望着自己身边的累赘,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就算掉下去没摔死,悬崖下都是赤背六眼蜘蛛,只要咬虞蒸蒸一口,她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可能连尸体都被啃噬干净。
虞江江低声喃喃一句“别怨我,你死了对谁都好。”
风太大了,虞蒸蒸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虞江江轻笑不语。
在躲避魔修的空档,虞江江趁着虞蒸蒸还未站稳时,将手臂绕到她肩后,猛地用力一推。
虞蒸蒸被推的猝不及防,失重感令她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可最后她却什么也没抓住,身子直直的从青岩剑上滚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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