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处传来阵阵钝痛, 虞蒸蒸的睫毛轻颤,像是宿醉后的头疼欲裂,令她不适的缓缓睁开双眸。
她满眼迷惘的看着前方。
远处山峦绵长蜿蜒, 白色云海萦绕翻滚, 耳畔边是蛙鸣蝉叫, 近处竹林瑟瑟,泉水潺潺,远离一切市井喧嚣。
夕阳西下,桃花落英缤纷,犹如坠入桃源仙境,美的失去真实感。
她的身后是一排竹屋,院子里种满果蔬,枝头鸟儿叽叽喳喳, 颇有些田园野趣的味道。
这里不是沙峪谷,而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虞蒸蒸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转了转脖子,朝着昏倒了一地的众人看去。
唯有容上和衡芜仙君是醒着的, 容上手中泛着寒光的冰棱架在衡芜仙君的脖颈上,有一丝浅红色的鲜血顺着冰棱划破的口子蜿蜒淌下。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峙着。
就在他们僵持之间,昏迷的几人相继醒来。
虞蒸蒸不敢上前打扰他们, 她曾看过武侠小说, 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们, 都是用意念来过招。
别看他们表面上是在僵持着朝对方瞪眼, 实则他们暗中波涛汹涌, 招招都是致命之击。
众人醒来后, 见虞蒸蒸一脸严肃, 又看鬼王与衡芜仙君在对峙,还以为这阵中有什么古怪。
他们纷纷屏住呼吸,连眨眼都要小心翼翼。
又过了一会儿,衡芜仙君的手指轻颤了两下,额头上布满薄薄的汗水,仿佛体力不支的模样。
容上往后退了两步,将冰棱扔在了地上。
虞蒸蒸见两人分开,连忙瘸腿上前“你赢了”
容上瞥了她一眼“什么赢了”
她耐着性子问道“你们刚刚不是在用意念过招吗”
容上“没有。”
虞蒸蒸愣住“那你们站着不动在干嘛”
容上“脚麻了,缓缓。”
虞蒸蒸“”
容上挑眉看向衡芜仙君“你想怎么死”
衡芜仙君不温不火的笑着“我死了,你们谁都出不去。”
说罢,他又补充道“你虽拥有无上神力,却不懂阵法。此阵乃我所创,从未有人能活着走出这九宫八卦阵,你也不会例外。”
衡芜仙君听着像是在吹牛皮,可容上知道,他只是在阐述事实罢了。
当年衡芜仙君一战成名,不费天界一兵一卒,单是用这九宫八卦阵,便将妖族几万妖兽困死在这阵法之中,妖兽无一生还,险些灭族。
而容上虽是神族之子,神力与生俱来,一出生就站在巅峰,可行兵布阵这档子事,他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这九宫八卦阵很出名,进了阵法之后,会进入九层幻境,稍有差池便会永远留在阵法之中,直到将人耗到灯枯油尽。
容上沉吟片刻“孤如何信你”
衡芜仙君温笑,不答反问“鬼王何时惧过”
是了,就算他骗了鬼王,鬼王也不会惧怕就是了。
容上勾唇轻笑“若你使诈,此物便是你的下场。”
说着,他掌心生出薄霜,只一瞬间,衡芜仙君手中的手杖剑便被冰霜凝住,碎成了一片片的断剑。
衡芜仙君“”
他颤颤巍巍的捧起手杖剑,众人依稀从他眸中看到了闪烁的泪花。
本来他的脚筋被挑断,走路就不是很方便,只能依靠着这手杖剑行走。
如今手杖剑被毁,他的双脚又使不上劲,连走路都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众人并不同情衡芜仙君,若非是他,他们也不会进到这鬼地方来。
他们刚要走,虞江江便捂着肚子低吟出声,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脸色虚弱无力。
萧玉清关心道“你哪里不舒服吗”
虞江江一脸难言之隐,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觉得自己的体内,似乎有一股气体急需要释放,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辟谷之人,无需用膳,髓脉清透,自然也不会排放污浊之气。
说起来,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放过屁了。
可现在那气体不断积攒,这么多人都在这里,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憋得她小脸直发绿。
虞蒸蒸望着她痛苦的面色,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怕不是妹妹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是遭天谴了。”
虞江江可真是个好样的,竟敢光明正大的谋杀她,若不是她正好落在了鬼王怀里,今日那沙峪谷就成了她埋身之地。
虞江江见虞蒸蒸要跟她算账,无助的看向萧玉清“是我对不起姐姐,若非我剑术不精,也不会躲避魔修时,没有抓稳姐姐的手。”
“姐姐要怪我也是应该的,都是我不好。”
她一个劲的将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萧玉清虽不知道在剑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可如今大家都被困在阵法里,自然是团结一致为好。
他温和劝慰道“虞姑娘莫要多心,方才她为了找虞姑娘,甚至被魔修逼回沙峪谷,想来她也是不小心失手了。你们可是亲姐妹,她怎么会害你。”
虞蒸蒸听到萧玉清的话,差点气的质壁分离。
什么亲姐妹
她和虞江江又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她们两人出生仅相差一个月,在她刚出生时,渣爹就趁着她娘体虚,扬着杀妻证道的名号,将她娘拖到产房外杀了。
从小到大,她受尽白眼,被卢夫人和虞江江踩在脚下欺辱,若非她命硬活了下来,现在萧玉清都看不到她了。
她眸底满是努力压制的怒火,垂在身侧的手臂隐隐打颤,眸光落在虞江江腰侧的长剑上。
虞江江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不屑的朝她投去鄙夷之色,连炼气期都不是的废物,就凭她还想报仇不成
那一身鳞翅天蚕丝白袍穿在她身上,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温风煦煦,脚底传来火烧火燎的钝痛感,令虞蒸蒸清醒了过来。
没人会相信她的话,只凭她自己的能力,更是报复不了已经金丹期的虞江江。
她有些沮丧,却没再说话。
容上不疾不徐的眯起长眸,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在蓬莱山的那几年,每每去内城时,都会见到一个藏在犄角旮旯里哭鼻子的小丫头。
那是虞蒸蒸十来岁的时候,因为长期吃不饱饭,她个子不高,又骨瘦嶙峋的。
每次见到她,他都在想,她什么时候会被折磨死。
她和他一样命硬,硬是咬牙撑了过来。
不过长大后的虞蒸蒸,也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没有能力踩别人,便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欺辱。
容上缓缓勾起唇,眸底是一抹冰冷。
被人欺辱也好,被人践踏也罢,这都是她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虞江江面色越发难看,她现在寸步难行,若是他们再不走,她就要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将那污浊的气体喷薄而出。
“你们先进去吧。”虞江江强笑颜欢,努力的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我想去周围转转,没准还会有什么发现。”
萧玉清微微颔首“多加小心。”
说罢,他看向虞蒸蒸“我略懂医术,虞姑娘脚底受伤严重,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上药”
听闻这话,容上不禁眯起双眸。
这天色渐晚,虽是幻境,夜里却也要休息。
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在一个屋子里独自给她上药,这听起来太过暧昧。
萧玉清秉着正人君子的面目,却想要做些小人行径。
像是她这种没脑子只会看脸的女人,自然想都不会想便答应下来,他早就瞧出她对萧玉清有意思。
容上轻嗤一声,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一个轻描淡写的嗓音“我介意。”
虞蒸蒸面上没什么表情“我是鬼王的女人,自然不能与萧公子共处一室。”
这话其实说的也没错,大家都是鬼王的炉鼎,而她又是个女人,四舍五入一下,她就是鬼王的女人了。
她说这话带着几分气,萧玉清是帮过她不少,可不代表他就能对她的人生指点说教。
众人都愣住了,萧玉清哑口无言的望着她,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容上的脚步微顿,他骨骼分明的手指,轻抚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微凉的指腹似乎沾染上了一丝温度。
他的女人
她倒是真敢说。
他抬起头来,并未反驳虞蒸蒸,而是对着倚在篱笆上的衡芜仙君道“衡芜仙君的医术甚好,不如帮她们看一看伤好了。”
衡芜仙君若有所思的看着容上,她们是被鹰头鹫的鸟喙啄伤,只要抹药养些日子就好了,哪里用的着让他看伤。
他搞不懂容上要做什么,便按照容上的话,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只瓷瓶“一日两次,涂抹半月就好了。”
容上嘴角在笑“她呢她看起来脸色不好,你也帮她看看。”
他口中指的她,便是虞江江了。
虞江江连忙摆手“我不用看,我没事”
容上轻描淡写的瞥了她一眼,吓得她连话也不会说了,摆手的动作也凝在那里。
衡芜仙君是久病成医,医术比御清派最好的医修还好,只看了虞江江几眼,便瞧出了病因。
他如实道“她这是被屁憋的,把污浊之气放出来就好了。”
容上笑道“原来如此,那你快放,别耽误大家进去休息。”
虞江江“”
她羞红了脸,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甚至连抬头看萧玉清的勇气都没了。
放屁对于凡人来说是人之常情,可她是犹如天界仙女般的存在,仙女怎么可能会放屁
再者说,这里这么多看着她,她要是放出来这个屁,往后便也不用在修仙界混了。
虞江江面色煞白,运气至丹田处,猛地一吸气,夹紧了后门,打了一个震天响的饱嗝出来。
这个嗝除了响之外,还有点臭。
衡芜仙君惊奇的望着她“你的屁怎么迷路了”
虞江江的脸色不大好,弯腰就呕吐起来,吐到半截,还不忘黑着脸给自己澄清“我已是金丹期,早已辟谷,怎会释放那种污浊之气,只不过是这两日肠胃不好,有些难受罢了。”
衡芜仙君没再说话,只是将置在她身旁不远处的左腿,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虞蒸蒸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方才阴郁的心情一下放空,她嘴角露出美滋滋的笑意。
虞江江往萧玉清的方向走了两步,萧玉清却下意识的往一旁躲了躲“天色不早,我有些困了。”
她脸色煞白,眸中含着泪水“我是真的肠胃不好。”
萧玉清点头“我知道,我是真的困了。”
说罢,他就匆匆推开小院子的木门,进了那一排竹屋之中。
虞蒸蒸也跟着进去了,从虞江江身旁路过时,还笑眯眯道“妹妹这两日是吃蒜了吧这屁哦不,这嗝是真带劲儿。”
不等虞江江说话,她就乐呵呵的进了竹屋。
虞蒸蒸折腾了一整天,身心疲惫不堪,许是因为方才的事情,她的心情还不错,嘴里还哼着曲子。
她把灵草、母鸡还有那颗煮熟的鸡蛋,都从储物镯中一起掏了出来,母鸡被她放在地上,她想让它在外头呼吸些新鲜空气。
这储物镯是高级宝器,算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之一。
当初她娘留下的东西,几乎都被卢夫人占为己有了,而这储物镯因为是滴血认主的宝器,才堪堪避免于难。
储物镯里可以存放体积不大的活物,之前山水带她御剑飞行,她抱着母鸡不方便,便将母鸡存放在了这储物镯中。
母鸡窝在她脚下,也不乱跑,十分乖巧。
它的蛋在桌子上,她现在还不怎么饿,等睡觉之前再吃下去垫垫肚子。
虞蒸蒸揉了揉它的脑袋,心情愉悦的给灵草浇水“你最棒啦,你要快点长大,你就是我的小宝贝,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喋喋不休的对着灵草表白,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你在做什么”
虞蒸蒸转过头,看见了一身白衣“给它浇水。”
容上负手而立,眸光淡淡“那你念叨什么。”
许是因为他方才歪打正着帮她出了气,她对他笑了笑,耐着性子解释道“对着灵草说好听的话,她就可以快点长大。”
容上看着那盆豆芽大小的灵草,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抬起长眸,不经意间瞥到她唇边扬起的弧度,眸光微怔。
她很想修炼
容上抿住薄唇“你的脚还没有涂药。”
虞蒸蒸嗯了一声,唇边噙着暖洋洋的温笑“等我浇完水。”
容上眸光怔愣,掌心中攥着冰冷的瓷瓶,似乎也因那温暖的笑容,沾染上了一丝温度。
他如是说道“孤的元神,可以让你直接进入大乘期。”
进入大乘期的修士,只要等着渡劫飞升就可以了。
虞蒸蒸托着下巴,从鼻息中发出一个音节“嗯。”
容上眯起长眸,眸光似是不解。
只是一个嗯吗
她是木灵根修士,若想要修炼,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他都把方法告诉她了,她难道就一点都不心动
容上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出来。
虞蒸蒸神色不改“那你愿意把元神给我吗”
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
既然不愿意,他总是问这种屁话做什么
连衡芜仙君都拿不走他的元神,她不过是个无灵力、无胆量、无本事的三无菜鸡,难道还能取走他的元神不成
容上勾起薄唇,似乎心情还不错“其实还有另一种法子,也能让你修炼。”
虞蒸蒸见他神色认真,忍不住有些心动“什么法子”
容上俯下身子,一手扯开腰间的玉带,将骨骼分明的手掌撑在竹桌上。
他唇边噙着浅笑,望着被圈入怀中的女子“双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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