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芽衣,你喜欢什么颜色?”

    十四岁生日前一个月的早上,天气晴,我突然从父亲的嘴里听到了这样的一句疑问。

    轻轻拭去怀中幼弟唇角奶沫后,我抬头与男人对视,在两秒内从他深沉的眼眸中,敏锐地察觉到了父亲的意图,于是风轻云淡地回答说——

    “粉色,千花最近给我推荐了一位糕点师傅,他做的草莓蛋糕很不错。”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有钱人大小姐了,在充分享受完父母的溺爱之后,逐渐褪去稚气,对人生有了更高远的追求,可以独当一面,一切从简,所以生日收个蛋糕意思一下就行了。

    可我的父亲并不这么认为。

    和曾是贵族出身的老资历四宫集团不同,我们才虎家属于因为海上贸易异军突起的暴发户。我的祖父扎根于港口城市的横滨,凭借大胆奔放的投资眼光,以及内部朋友的及时消息,吃下了对外开放后的第一桶金。

    但横滨这座作为梦开始之地自由城市,在充满商机的同时,又危机四伏,虽然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更换,以及武装侦探社的成立,让横滨治安有所回升,但坐在私人飞机上俯瞰横滨风景的父亲,凝视着作为大爆炸产物的擂钵街,还是感到了一阵又一阵忧心。

    在儿女双全之后,父亲的行为模式也变得保守了起来,他直接把祖传的老宅移到了更为和平的京都,并劝我也跟着

    对此我的回答当然是“No”。

    我打小便立志成为出色的才虎继承人,留在横滨追溯祖先的发家之路,收集人才满载而归。

    虽然这个目标在十岁遇到乱步后放小了点,变成了乱步不走我不走,跟中也恋爱后,歪成了把半座横滨娶回家,然后现在已经完全变成对横滨的某种执念了……

    拗不过我的父亲思量了许久,决定给我配备私人武装力量以应对未来可能的危机。

    ……

    “粉色涂装,要有强大的战斗力。”

    “真是不错的品味,你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世界最强就是这样的呢!”

    在我生日当天,被称为Dr.齐木,看起来比我还要小的侧分头杀马特少年,笑眯眯地向我展示了人类科学的结晶——

    一个蜷缩在木箱,酣眠于黑天鹅绒布上的女孩。

    我所选的粉色最后成为了我专属管家头发的颜色。

    齐木空助是我父亲在机场偶然发掘的,正离家出走的天才科学家。出差的父亲盛情邀请智商高达218的他乘“顺风车”前往剑桥大学报道,在私人飞机上聊了一路后,父亲便开始无条件地投资他的科学项目。

    他在科学上的造诣无可指摘,但是生活情趣上尚有欠缺。

    怎么能给秀美白净的少女起“齐木一号”这种冰冷无趣的名字呢?

    日常相处时,我更乐意用伊丽莎白这个名字称呼我的管家。

    这是我预备给宠物猫的名字。

    在我的人生规划中,我应该拥有一只银白色的长毛波斯猫。它是一只拥有泡发奶油一样柔软蓬松的毛发,上等祖母绿般眼眸的可爱猫猫。

    伊丽莎白,伊丽莎白。

    只要我呼唤她的名字,她就会跃上我的膝头,乖巧地让我把她拥入怀中,亲昵地蹭着我的脸颊,同我渡过一个弥漫着红茶香气的安宁午后。

    作为我的宝贝机器人,她是除却亲人以外,我最贴心的存在,我与她无话不说。

    她的名字里蕴含着我的无限期许,蔷薇色的人生就在我眼前。

    但现实和想象间的差距总是很大的,和我们间流传的少女漫画主仆恋王道的不同,伊丽莎白属于战斗系无口管家,她没有喜怒哀乐,除了按照我的指令去战斗或者处理事务,她更愿意安静地看着天空发呆。

    对我想要的女子红茶会交流,伊丽莎白全程沉默地保持倾听,在接受我的眼神询问后,才用一双茫然而空洞的粉色眼眸注视我,勉强嗯啊一两句作为回复。

    ……啊,伊丽莎白,好冷淡一女的。

    表现得无血又无泪的她真的不是女孩,而只是机器人么?

    那当成机器人处理的话,作为甲方我也不是没有含蓄地同空助暗示,能不能给我按点感情插件,扩充下交流的词库也好呀。

    “不行,不可以改,世界最强就是这个样的。”

    世界最强,世界最强,空助用力地强调了几遍这个名号。

    “虽然你支持我的研究,但让你理解我的想法还是太难了么?所以一开始的需求只是凑巧而已么,大部分都只是像猴子一样的东西,连你也不能幸免么?”

    “请你再仔细考虑下你的需求,芽衣小姐你不是猴子对吧?”

    他按着我的肩膀,一张阴森的俊脸离我极近,大有刨开我的大脑,蛮横地将他的想法塞进来的意思。

    “还是说你对我的设计有所不满,想挑战我么?好啊,我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那就给你这个机会吧,如果能改的话你就改改看吧。”

    经过一番激励交流后,齐木空助给了我一条数据线。

    不服输的我欣然接受挑战,苦啃了《C语言底层开发入门》、《一学就会的Python人工智能宝典》、《NLP顶会论文精选》若干读物——

    机器人在想什么?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么?

    现在我手里的数据线就是打开无人知晓的秘密花园,冷漠少女紧闭心扉的钥匙。

    伊丽莎白不肯让我直白地看到她的心,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伸出白皙的手掌,轻轻将它们交叠,捂上胸脯好遮住自己的控制板,我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虽然她步子迈得很小,捂住胸脯的力度也不大,看起来我只要稍微强硬点,就能压住这种聊胜于无的抗议。

    但她的反应让我觉得,我跟设想中的“和机器少女谈恋爱的孤独变态科学家”相比,只沾了变态两个字。

    我因为这种无言的拒绝选择了放弃,并从这件事里察觉到了些有趣的东西。

    伊丽莎白从来不会拒绝空助对她的任何改动,照理说拥有空助同等权限的我也不会被拒绝才是。

    所以比起机器人,会尝试对我隐瞒的伊丽莎白还是更像个女孩么?

    ……那我也不该直接用机器人的方式对她,我应该更有技巧一些,学会迂回。

    “真抱歉,我只是想更了解伊丽莎白,我想跟你再亲近点……”

    “你对我真的非常重要,请不要讨厌我,是我太急躁了,我会学着更耐心点的。”

    作为财阀家的继承人,我对高价值的东西总是充满了耐心。

    她是我的个人所有物,是我才虎芽衣宝贵的资产。

    我所说句句属实。

    伊丽莎白眨了眨樱粉色的眼眸。

    “我……”她微微张了张嘴唇,解释了一句“我没有讨厌你。”,那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伊丽莎白飞快地恢复到了往日的模样,只不过有时候说的句子会更长一些。

    ……

    齐木空助不乐意我动伊丽莎白外表性格之类的人物设定,热衷于“最强”一词的他,自己拆开伊丽莎白,给她搞武力升值倒是三天两头勤快得不行。

    我原来想养一只猫,因此看过不少视频。比如送猫咪去医院的主人得学会造势,他要在猫咪面前,摆出为了保护猫咪与医生奋力斗争的姿态,演出生离死别的气氛,重逢之时,则要嘘寒问暖表示真心。

    在伊丽莎白从1号升级为177号的过程里,每一次改动,不管手头有没有工作,我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你会不会痛啊?”

    我用忧虑的目光注视被拆下手臂的伊丽莎白,表达自己愿意与她同甘共苦的决心。

    但是在漫长的升级过程中,我也一不留神睡着,再清醒的时候,人已经披着张毛毯趴在空助的助手工作台上了。

    以空助那目中无人的性格来看,这毯子显然是伊丽莎白的手笔,我偶尔能感觉到浅眠时,她抚摸我头发的手掌。

    升级结束后,我会同伊丽莎白庆贺,说:“辛苦了,要不要一起吃点咖啡果冻放松一下?”

    由于空助的设定,伊丽莎白对甜品和咖啡冻似乎有着喜欢的情绪,所以除了定期会给传说中的异能者K送各种礼物,我也会在自家冰箱里放很多咖啡冻企图让她开心一点。

    “我吃不了,但谢谢你。”

    机器人是不需要进食的,但她在收到礼物后,会稍微地笑一下。

    空助动不动会带伊丽莎白去K那里PK取材,时间久了,私下里她也会跟K保持联系。她把自己的下午茶和咖啡冻全部转送给了K先生,换了一句“换人”——

    在她力量不足可以召唤K直接下场的机会。

    被程序固定住的人格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些偏差。

    ……

    我与她越走越近了。

    伊丽莎白在我失恋爆哭的时候拥抱了我。

    “如果“荒”……可以,那我也能……”

    “……我答应你,我会一直照顾大小姐的。”

    我那时候哭完就睡并没有听清伊丽莎白的前半句的具体内容。

    那之后,伊丽莎白开始正式“照顾”我了。

    粉色头发的清秀少女,相守一生一世的忠诚机器人,两件快乐事情就这样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人工智能的照顾可能过于健全了。

    “作为成年人,请你对自己的各种举动负责,拥有健康的作息。”

    伊丽莎白毫不留情地吐槽着我的各种行径。

    我早上八点得准时吃早饭,不能图省事想减肥空腹咖啡熬一上午,晚上不可以看小说熬夜到太晚,要是趁她被空助拉去升级而通宵玩游戏,会被扭送到街上散步……

    像现在就算我说想体验下普通市民感觉,不想带保镖,她也会一言不合直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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