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水湄与苏水江是双胎,他们五岁丧母,七岁丧父,辗转于亲戚之中,于十二岁时才被接入苏府。
苏万戈与殷氏多年无所出,苏万戈也没有纳妾生子之意,只与殷氏商量着从哪里去抱养一个。
苏万戈算起来是苏水湄和苏水江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只除了一个姓。
当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苏水湄与苏水江这对双胎时,殷氏生恐孩子年纪太大,养不熟,却不想在见到苏水湄第一眼时,便听这生得粉雕玉啄的女娃儿对着她喊了一声,“娘。”
殷氏当即便红了眼,疾奔上前拥住了人,将这一对双胞接了回去。
苏万戈与殷氏性子极好,家中虽不富裕,但从未短了吃穿。虽不是亲生子,但胜似亲生子,将她与弟弟看得跟眼珠子似得。
苏万戈又只殷氏一个妻子,家中干干净净,父母慈善,是户极好的人家。即使如今过了三年,弟弟到现在也未曾唤过殷氏一声娘,唤过苏万戈一声爹,苏万戈与殷氏依旧对他们极其包容。
想到这里,苏水湄忍不住无声叹气,她垂眸看向自己腰间挂着的小荷包。
荷包里是苏水湄特地去城外寺庙里给苏水江求的平安福,却不想平安福刚求回来,人却不见了。
摩挲着手里的小荷包,苏水湄再次抬眸看向面前的木施架子。
苏水江性子沉闷,就连苏水湄也常常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如今这一遭,若真是苏水江闯出来的祸,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此事因弟弟所出,她作为姐姐,不能将养父母牵扯进来。
“娘,明日是弟弟去锦衣卫报道的日子吧”苏水湄声音飘忽,像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如今都不见他人,也不知锦衣卫那处会不会怪罪下来。”殷氏喃喃了一句后突然反应过来,赶紧补救,“不过这都是小事,没关系的,你爹都能搞定。”
说完,殷氏捅了捅苏万戈。
正在神游不知想些什么的苏万戈立刻道“夫人说得甚是有理。”
殷氏
苏水湄背对着殷氏和苏万戈,她捏着手里的帕子,指尖抚上面前的校尉服。
管事已经将衣服熨烫得笔挺。
苏水湄还记得前几日刚刚拿到这套衣服时,弟弟那张素来不显情绪的脸上露出的笑容。
他说,“姐姐,我考上锦衣卫了。日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锦衣卫就是一张免死金牌,谁能沾上它一点光,便能鸡犬升天。
苏水江为了进入锦衣卫,付出了多少努力,苏水湄都是看在眼里的。其实都是因为她没保护好弟弟,所以才导致苏水江不愿与人亲近,执意考取锦衣卫,想自立门户,独当一面。
小娘子的指尖霍然收紧,在校尉服上抓出一片褶皱,像朵扭紧的花。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苏万戈与殷氏,笑劝道“爹,娘,熬了一夜,你们还没用膳,快些去用早膳吧。”
“你也没吃呢,一起吧。”殷氏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
管事早就备好了早膳,一直热着,大家一到膳堂就能吃上。
苏水湄昨日一路劳顿,又跟着熬了一夜,殷氏让她先回屋去换身衣裳,松快一下。
苏水湄乖巧应了,路上行过后花园,听到两个丫鬟在说话。
“哎,听说了吗今日城门口上挂着的那具尸体是户部尚书的儿子”正说话的紫衣小丫鬟惊惧道“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连户部尚书的儿子都敢动。”
一旁的黄衣小丫鬟压低声音,“我听说圣人盛怒,勒令三司将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处理了。”
“锦衣卫就是那个锦衣卫吗”紫衣小丫鬟突然兴奋,与黄衣小丫鬟一道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陆不言”
紫衣丫鬟与黄衣丫鬟激动地红了脸。
紫衣丫鬟双手托腮道“哎,你说陆不言这个人,到底生了什么模样难道真是三头六臂的吃人魔不成”
苏水湄想,虽不是三头六臂的吃人魔,但却是个活阎王。
想到这里,小娘子脚步一顿。若是他们苏家落到这样的活阎王手里,还有活路吗
自然是没有的。
苏水湄秀眉微蹙,方才心中滋长出来的朦胧想法越发清晰。
她换了衣裳去膳堂,瞧见正在等她一道用膳的苏万戈和殷氏。
小娘子深吸一口气,捏着手中荷包,取出两枚平安福,分别递给苏万戈和殷氏,“爹、娘,这是我给你们求的平安福。”
殷氏一脸欣喜地接过来,“还是湄儿贴心。”
苏万戈虽未说话,但却珍惜的将平安福贴身放置。
苏水湄捏着最后剩下的那枚平安福,突然开口道“爹、娘,明日我替弟弟去锦衣卫。”
“什么”殷氏和苏万戈一齐站起来,大惊道“湄儿,你说什么”
苏水湄转身面对二老,眼神坚定的重复道“明日我女扮男装,代替弟弟去锦衣卫。”
“锦衣卫是圣人的心腹,如若长公主真的出事了,那圣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定然是锦衣卫,不然也不会带陆不言去长公主处。如今弟弟没有消息,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或许锦衣卫里会有线索。”
殷氏急了,“锦衣卫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去,这不是兔子往鹰嘴里蹦,羊羔崽子往狼窝里跳吗”
殷氏简直无法相信,她的乖乖女儿为什么会产生这么疯狂又可怕的想法。
“对,夫人说得甚是有理。”苏万戈也跟着绷紧了脸,“我不同意。”
平日里的苏万戈向来是好脾气的,即使是日日在太医院里受气,也从不会将气带回来撒。如今为了苏水湄的话,难得板起了脸。
苏水湄上前,柔柔地伸手握住苏万戈和殷氏的手,“爹,娘,弟弟不见了,我也心焦。咱们不能像无头苍蝇似得乱撞,如今进入锦衣卫是唯一能查清楚这件事的法子。”
也是唯一保全苏家的法子。
“不行。”苏万戈强硬道“你别想做这种事。”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严厉了些,他放缓了几分声调,面色也柔和下来,“明日我与你娘再去找找江儿,锦衣卫那里我也会处理的,定然不会有事。”
苏万戈虽看着好说话,但决定的事却不轻易更改。可苏水湄知道,凭借苏万戈的官位,怎么可能左右锦衣卫
既然如此,那也没其它的法子了。
翌日清晨,一位身穿锦衣校尉服的小郎君自苏府而出。
管事一脸激动的上前,“小郎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郎君声音清亮,带着一股与少年人不符的沉稳道“昨晚子时回来的,想着太晚便没打扰。”
“哎呦,郎君您这两天去哪了,真真是急死人了。”
小郎君含笑摇头,并不作答,只道“我去锦衣卫了。”
“哎哎,好。”管事连连点头,替他开了门。
小郎君抬脚跨出门槛,刚刚一只脚出去,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站住。”
小郎君身体一僵。
殷氏走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郎君垂眸,乖巧道“昨夜子时。”
“胡说,子时正夜禁呢,你是能飞回来还是土遁啊”
小郎君懊恼地低下了头,不安地搅弄手指。殷氏扶额,上前去替她将头上的毡帽戴正,露出白净的小脸蛋,然后将人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我是你娘,怎么会认不出你来。”
苏水湄伸手揉了揉自己被冻僵的脸,语气呢哝,“方才管事不是也没认出来嘛,不会有事的。”
苏水湄与苏水江是双胎,生得一模一样。苏水湄身为女子,不能常在外头抛头露面,苏水江却可以,所以苏水湄时常扮成苏水江的模样出去。
苏水江年纪尚小,还未发育,身量与苏水湄一般,只略高了三公分,穿上垫高的鞋,根本就看不出来。
至于苏水江嘛,这个极听话的孩子每次只会穿着自家姐姐那别扭的裙衫,沉默地坐在苏水湄的闺房里替她将剩下的花绣了。
苏水湄假扮苏水江出去,从不惹事,最多就是去买些地下话本子。而为了瞒过管事,除了装扮上与苏水江极力靠近外,苏水湄还学了他的嗓子。
幸好少年的嗓子正处在变声期,带着一股属于少年的古怪细哑感。苏水湄那口子呢哝软语的小嗓子才能学个九分像。
虽只有九分,但已经够了。
“你呀,那些锦衣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都是人精,你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殷氏还是不同意。
“就算是人精,那也不会想到我一个女子会假扮男儿入锦衣卫吧”苏水湄装出一副有恃无恐、计划周全的样子,“而且弟弟去的是南镇抚司,听说那里头都是些挂了名号的皇家权贵子弟,皆是酒囊饭袋,并无威胁。”
如今的锦衣卫已经大不如前,除了北镇抚司,南镇抚司等地早已被圣人塞满了各种世家子弟。一方面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另外一方面也不是让他们做事,就是挂个名头,省得无事生非罢了。
殷氏担忧地看着面前的苏水湄,知道自己这个养女瞧着软和,性子却是个执拗的。今日若不让她去,还指不定会做出其它什么事来。
“罢了,你要去就去吧。”殷氏叹息一声,妥协了,“不过只今日一天,晚间下职后,便将后头的假都告了。”
“嗯。”苏水湄立刻点头。
一天也好,多了她也怕露馅。
殷氏站在苏府门前,望着苏水湄离开。等人都走得看不见影了,她才依依不舍的将目光收回来。
殷氏知道,湄儿虽瞧着与她亲近,但心中还是跟他们苏家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这个女孩,心中藏了太多的事。
殷氏不知道这双儿女什么时候才能与她打开心扉,不过她可以等。只是如今这突如其来的难关该如何是好
“管事。”殷氏唤来了管事。
“哎,大娘子。”
“与我再去找找江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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