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六年三月
阳春三月,春光正好,即使是天色熹微的清晨,微风中也带着春日里独有的芬芳。
只是宫墙之内的太极殿上,气氛却有些凝滞,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春日的明媚。
盖因今日这大朝会,丹陛之上的景元帝方才处理了一个贪污渎职的官吏。
景元帝继位不过六年,少年天子,性情温和沉稳,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敢因为他的性格温和而有所放肆。
毕竟景元帝能在先帝的压迫下顺利继位,这可不是性情温和的人能做到的。
如今这位向来嘴角含笑的帝王面色冷凝,不见半分往日里好说话的样子。
天子一怒,太极殿的大臣们人人自危,唯恐被牵连。
景元帝透过面前冠冕上的玉旒看着下边垂首站立的大臣,面色缓和了些许,开口道:“众卿可还有事要奏?”
一位朱袍玉带的大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列道:“臣有事启奏陛下。”
“陛下,先皇后仙逝日久,陛下对先皇后情深义重,令人感叹,只是后宫无主,乃国之大忌,微臣恳请陛下,再立新后,正位中宫。”
景元帝看了看说话的这个大臣,似乎是贵妃的叔父大理寺卿的同年。
看来是他迟迟不肯再次立后,让一些人坐不住了。
景元帝沉吟了片刻,开口道:“爱卿言之有理,那便准卿所奏,在京中贵女中挑选合适人选,正位中宫。”
“不过此事事关重大,便交由沈相与内阁一起负责吧。”
没等下边的大臣说话,景元帝便直接点了负责的人选,把事情定了下来。
大朝会上,天子的几句话,便有人欢喜有人愁,而宫城外的安阳侯府,却是一片和乐。
顾华清被朝云从床上唤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直到洗漱过后,才清醒了几分。
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顾华清一边任由暮雨为她挽发,一边一手托腮,懒懒的道:“天色还早,今日也不用去给祖母请安,这么早把我拉起来做什么?”
一旁给她挑衣服的朝云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姑娘啊,您是不是忘了,前几日和表小姐约好今日要一起出门踏青了。”
顾华清这才想起来,有些理亏的笑了笑:“是我睡迷糊了,差点忘了这件事,多亏了有你们在。”
朝云也不与她分辨是差点还是已经忘了,她对她们家姑娘再了解不过了。
看到暮雨已经挽好了发髻,朝云才上前去帮顾华清把衣服换了,再端端正正的把压裙角的玉佩戴好,才满意的停下。
用过早膳以后,顾华清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服饰没有半分不妥,才出门坐马车往孟府而去。
之前朝云提到了表小姐,是顾华清舅舅家的表姐——孟云茵。
孟云茵比顾华清年长一岁,如今已经是适婚的年纪。而她也已经订好了人家,是诚安伯家的嫡长子,今年六月就要完婚了。
孟家亦是清贵之家,孟云茵的祖父,顾华清的嫡亲外祖曾是如今景元帝的先生,虽已经致仕,却依旧颇得景元帝的尊重,还赐了一个太傅的虚职。
而孟云茵的父亲如今官拜正二品礼部尚书,孟家与诚安伯府的家世不相上下,孟云茵也不算高嫁。
诚安伯嫡长子与孟云茵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门亲事也是两人点头同意的。
顾华清也见过这位未来的表姐夫,眼神清正,一表人才,她倒是不担心表姐会被欺负。
但是孟云茵嫁过去就是诚安伯府的嫡长媳,未来的宗妇,要跟着诚安伯夫人学习打理诚安伯府,处理人情往来,估计是很难得空出门。
孟云茵的母亲李氏或许也是想到了这些,想让女儿在出阁之前过的更轻松一些,所以才同意她和顾华清一起出门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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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草长莺飞,风景正好。
长安城的临曲江畔已然人来人往,踏青郊游出门散心的人比比皆是。
冬日的寒意已经散去,女子们换上了轻薄的春衫,衣袂飘飘,娇俏动人,江畔香风阵阵,沁人心脾。
顾华清和表姐孟云茵来到临曲江畔的时候,这里已经十分热闹了。
两岸摆摊叫卖的小贩,江畔吟诗作对的文人墨客,还有出门踏青的娘子们,交织成一幅春日踏青图,带着初春的勃勃生机和鲜活的人间烟火气。
顾华清下了马车,看到眼前的景象,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眼中带着笑意。
回头看已经从马车上下来的孟云茵,顾华清笑着道:“表姐,临曲江畔人多,我们去那边桃花林走走吧。”
孟云茵看了一眼江畔,确实如表妹所言,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十分热闹,因此微微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临曲江市长安城内一条有名的河流,两岸遍植垂柳,芳草萋萋,是闺阁娘子和文人墨客们经常游览之地。
如今又春光正好,上巳节将至,来这里游玩的人就更多了几分。
顾华清说的桃花林是距离江畔不远的一处地方。方圆几里,遍植桃树,此时正值桃花盛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很是漂亮。
据说这里原本是前朝末代皇帝为其心爱的妃子所建的园子,因为那个妃子十分喜欢桃花,所以皇帝让人在这里种了满园的桃树,为博美人一笑。
后来前朝被灭,太.祖皇帝登基,就将此处的院墙拆了,与临曲江划为一处,成了平民百姓也能走动的一处景点。
两人还未走进桃林,就闻到一股清淡的桃花香气,香气馥郁,煞是好闻。
枝头的桃花灼灼的开着,娇艳动人,顾华清与孟云茵寻了一处石凳坐下,微风吹过,有淡粉色的桃花瓣飘然落下,落到两人的头上身上。
顾华清随手拾起一瓣落到裙子上的花瓣,放到了石桌上,托腮看着孟云茵,弯了弯眉眼道:“以后再想邀表姐一起出门就不容易了。”
听出顾华清话里的意思,孟云茵的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到前几日母亲提到的事情,也开口打趣道:“表妹莫要说我,你也已经适龄,听说姑母也准备开始为你相看了呢。”
顾华清听了倒是完全没有闺阁娘子的羞怯之态,左右这里只有她们表姐妹和各自的侍女,顾华清也不怕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
只见她略皱了皱眉,有些苦恼的低声抱怨道:“表姐,你说为什么女子就不能不嫁人呢?”
顾华清是安阳侯府的五姑娘,同时也是异世的一缕孤魂。
顾华清前世生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社会稳定,人人平等的时代。在那里,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有能力,都可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
因为家庭的原因,顾华清性格独立淡漠,继承了家业以后成了有名的铁娘子。她的追求者众多,可大概是父母的失败婚姻给予她的影响,她并不愿意结婚,后来还未到三十岁顾华清就因病去世了,一生未婚。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投胎的时候忘记了喝孟婆汤,带着记忆成了大周朝安阳候的嫡幼女顾华清。
前世她亲缘单薄,父母的结合只是联姻,没有半分情谊,生下她以后就像是完成了任务一样的各玩儿各的,互不干涉。
而这一世的父母却十分恩爱,即使是在这男子纳妾合理合法的时代,她的父亲安阳候依旧只有她母亲孟氏一人,可谓是男子中的典范。
顾华清这个在父母恩爱的情况下出生的唯一的女儿自然备受宠爱。
她来到大周朝十八年,唯一不顺心的,恐怕就只有她要嫁人这件事了。
即使前世她所见到的那些豪门夫妻也少有恩爱有加的,大多都是同床异梦。而这一世,男子纳妾更是名正言顺,像她父亲这样的男人才是极少见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可是在这个时代,她这样的身份,嫁人这件事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家族的事情。若是她不嫁人,将会连累整个家族的女子。
她在家人的疼爱中过了十八年,原本淡漠的心性也温软了许多,怎么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其他人。
顾华清其实很清楚现实的残酷,所以她顶多也只是偶尔异想天开的幻想一下,大多数时间还是不会白日做梦的。
但是孟云茵可不知道顾华清心里所想,今天这样的话还是顾华清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语气里透露出的意思让孟云茵有些心惊。
孟云茵自幼最是循规蹈矩,她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和竹马两情相悦,顾华清这样的话,她想都不敢想。
若是传出去,恐怕她这个表妹的名声就要毁了。
孟云茵神色严肃的看了一眼两个人的侍女,又对顾华清道:“华清,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提起了,若是让旁人听到,你的名声就毁了。”甚至还会连累侯府的其他娘子。
顾华清其实很清醒,她只是一时有感,心中怨念,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知道孟云茵是为了她好,当即向她保证道:“表姐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以后不会再这样说了。”
反正她已经想好了,既然一定嫁人,那她就想办法让母亲给她找一个品行可靠,家世不那么出众的男子。到时候有侯府做靠山,让她嫁人以后也能过上随性一点的日子。
当然了,若是那个男子长相也出众就更好了,最起码还能赏心悦目。隐藏颜控顾华清已经暗自把自己的人生安排的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孟云茵听了她的保证,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个表妹向来说到做到。
顾华清看孟云茵脸上未散的担忧表情,有些后悔和她说起这些有的没的。
“表姐,别担心了,舅母可是放你出来散心的,你若是因为我的话而闷闷不乐,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呀。”孟云茵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好,我记住了,表姐笑起来才好看啊,要多笑一笑。”看到孟云茵笑了,顾华清也笑着开玩笑般的说道。
顾华清又叉开了话题,说起了其他的趣事,气氛倒也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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