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晚饭吃的极度沉闷,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某种难言的低气压。
楚言那脸色是肉眼可见的不愉快,可他却不说什么。白华暗自心惊于这回殿主竟没有严罚墨刃和秋槿,他敏感地觉着状况隐约有点不太对,便也不敢妄动。
而秋槿被刚刚那一遭吓得够呛,又怕楚言误会,又怕连累墨刃,服侍布菜的时候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一圈数下来,居然反而是墨刃最镇定些。
他甚至都能在晚饭之后,又抽了个空过去宽慰秋槿:“你别慌,我去寻主上解释清楚就是。”
秋槿焦虑地捏着裙角:“可如今主上定是气极,你,你要怎么解释?主上如何会信?”
侍女紧张地动了动唇,小声道:“要不还是我去请罪,正好还有一份杨堂主的密信在我这里……”
她毕竟是怕墨刃这过刚易折的性子,再给主上火上浇油。
墨刃却并不慌乱,他轻声道:“无事,主上若真的动了怒,刚刚便动手了;若他有意重罚你我,方才也早就下令了。所以……”
他停顿了一下,极其郑重地道,“你放心,我说过,如今主上待我很好的。而且,虽然主上面上不说,但他对你也是极其爱重的,不会怎样。”
侍卫的神情很是认真,似乎这话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叫自己安心。稍微斟酌一下,他又道:“密信给我吧,我一并带去。”
……
此时此刻,楚言已在房中与白华相对。殿主先为那美貌的白衣公子褪了外袍,却不放手,径直搂着人坐到床上了。
白华欲拒还迎地红着脸推了两下,很快便放弃抵抗,眨眼点点楚言眉心:“楚大哥又闹华儿。”
美人儿身上很香,许是因着刚刚沐浴过一番,似乎比平日里更香了,娇羞作态时简直像一朵雪白的玉兰花。
楚言低眉而笑,嗓音含着一丝宠溺的磁性:“怎么就闹了?还是抱着华儿的时候叫孤宽心。”
俗话说小别似新婚,如今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机,总要表现得殷勤一些。
楚言心内冷笑,暗想不就是演戏?孤还怕了你不成。
“楚大哥,你说,刚刚那车队的人会不会记恨上我们呀?”
白华半个人依偎在楚言怀里,仰起小脸,眸子里含水带雾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多加小心……”
他叹息一声,蹙了细眉:“唉,若是华儿也会武功,便能替你分忧了。可惜我这样愚笨,怎么也学不会。”
小美人哽咽一下,低头小声道:“……我只会给楚大哥添麻烦。我已经听说了,是因为华儿弄丢了九云玉牌,才给楚大哥惹上那么多麻烦事。”
楚言板起脸:“华儿,孤与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许这般说自己的坏话。”
白华咬了咬下唇,忽然挣脱楚言的怀抱,直挺挺往地上一跪:“楚大哥,我犯了大错,你按殿内的规矩罚我就是了!做错了事理应挨罚,这是我当受的。”
楚言听着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心说真按殿内规矩处罚,那就直接扔进刑堂大板子打死了。
可他还没在心内笑完,就见白华猛地抬起脸,一双眼睛闪着急切的亮光:
“不过——华儿当真不是故意弄丢的,那玉牌我……我分明一直妥帖收着,拿都不敢拿出来,却不知怎么就……!”
这小美人说着说着声音就抖,泪水也漫上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知道……”
“楚大哥,这事确是怪华儿犯了错,遗失了殿内信物。可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地会这样。”
他小巧的喉结一动,好似把万般委屈咽了回去,只是失神地摇头垂泪:“也难怪墨侍卫曾说,华儿不配做楚大哥的良人,入了江湖却连这种事都防不到……楚大哥,你骂我吧。”
这下子,楚言简直要惊讶于白华的演戏功底了。
瞧瞧,这哭的叫一个逼真,这隐忍神态做的叫一个惹人怜惜,这一串台词说的叫一个冤屈——
就差没直接把“你们九重殿有内鬼害我”给说出来了,还顺嘴又坑了一把他念念不忘的墨侍卫。
楚殿主当即不甘落后,一拍床头就显出怒容:“胡说!这怎能怪到你头上,定是有奸人作怪,不料想孤这九重殿里居然也混进了不干净的东西。”
“孤回殿后就——不,孤明日就传令回去叫杨一方彻查,定然还你一个清白!”
“楚大哥……”
白华咬着嘴唇睫毛垂拢,抬袖半遮泪痕面,其中风情更是楚楚动人。
他瞧着还在饮泣,心内却已经暗喜。
或许这几日来的不祥预感只是错觉,看看,楚殿主不还是这样无底线地相信着自己么?
可他还未喜完,就听楚言仍是愤然语气,又接了一句:
“如今长青城形势还不明朗,孤把秋槿派给你,从明日起叫她贴身服侍,看还有什么歹徒敢暗害孤的人!”
这一句不亚于晴天霹雳,当即把白华给劈了个愣!
楚言却还自顾自说着:“秋槿这姑娘心思伶俐,又会些武功,叫她护着你,孤也安心……”
白华瞬间就有些无措了,这要被秋槿时刻盯着,他想做些什么事情可怎么办,主人给了任务可怎么办!?
他连忙道:“楚大哥千万别,秋槿姑娘本是殿主贴身侍卫,若是跟着我,怕要惹人非议。”
“而且……”他顿了顿,怯声道,“白华出身贫贱,不太习惯有人在身旁跟着。这辈子只想做好楚大哥后室里的人,一辈子服侍殿主就好了。”
“……”楚言的眼神在看不见的角度微微一暗,情绪沉了下去。
白华这番话的确很圆滑。何况楚言这人,虽然时而行事强硬恣睢,但对于心爱之人是实打实的不喜欢强迫。
倘若换在前世,白华说他怕要惹人非议,又说不习惯被伺候,楚言定然就作罢了的。
然而,如今的楚殿主心里有数,哪儿能轻易放过了他?
楚言刹那间心思百转,已经有了计策。只见那张俊美逼人的面容上,当即就浮现了一丝明晃晃的痛色。
还没等白华反应过来,殿主抬袖就往床头一锤!
他神色万般自责地,“……江湖阴险,孤不能亲自保护好你,是孤做的不够好。”
白华:“?”
……白衣小美人茫然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楚言的表现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虽然细细思来,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可是……嗯??
无论如何,他伪装了那么久的温润贴心深情公子,这表象可不能出漏。
白华连忙作失措慌张状,道:“楚、楚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是……是白华任性了……”
楚言继续悔恨:“孤将你带入九重殿,带到孤的身边,却不能叫你快活,是孤对不住你。”
来来来,不就是对着敌人唱个几段矫情苦情戏?
孤堂堂九重殿主——还怕了你不成!
白华更茫然,心里简直气得想用家乡话骂人,表面上却只好呜呜咽咽地道:
“不是的,不是的……华儿在楚大哥身边真的很快活,只是有些不适应。楚大哥千万不要为了迁就我委屈自己。”
楚言不甘示弱,一把握住白华的手,怔怔道:“当真?”
白华也用力回握,深情道:“当真的。”
楚言神色感动:“孤的好华儿……”
白华眸子湿润:“楚大哥……”
“……”
——这一刻,两位的内心几乎同时在骂人。
……
就这样,他们各怀心思地面对着面感动了半天,总算是把这一段给演了过去。说了片刻的小情话,又聊回到盟主府的问题上。
楚言只叫白华放心,摆出一副护短护定了的姿态,又赚得白华的一片深情款款,与看似为他忧虑实则恨不得挑拨九重殿与盟主府大打出手的几句话语。
正这时,只听门外轻轻叩响三声。
那手法规律且稳,楚言本来应付着白华已经开始有些烦躁,闻声脑子里倏地冷却了一下。
门外,传来侍卫低凉好听的嗓音:
“主上,墨刃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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