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织田作之助收养的五个小豆丁们从半截车身上鱼贯而出,争先恐后地朝织田作之助跑去。

    “织田作!”

    超越身体机能的奔跑让织田作之助近乎力竭,仅靠着想要追上公交车的信念在坚持着。看到孩子们被救下,织田作之助仿佛被揪紧的心脏骤然放松,大脑也因为缺氧而感到意识有些模糊,他脱力倒下,膝盖重重磕到地上,但还是向孩子们张开了手臂。

    小豆丁们一齐扑到织田作之助的怀里,感觉到头顶有水滴下。是织田作之助的泪水。

    啊啊——为什么会哭呢。

    他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失而复得了。

    尼禄走到不远处仍然在燃烧的只剩大概框架的前半截车身前,开始查看里面。只剩两个被烧成焦炭的尸体,几乎要看不出来是人形。

    “十分感谢你救下了孩子们……”织田作之助带着小豆丁们向尼禄道谢。

    “无妨。余本不准备参与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竟然将小孩子卷入这些事......这可真是令余感到不悦啊。”尼禄仍然有些生气,但看到织田作之助和孩子们,面色缓和下来。

    织田作之助给太宰治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太宰治面色阴沉下来。

    地址是他亲自选的,并且极其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只有——有人透露给了MIMIC的人。

    黑手党不成文的规定——祸不及家人。

    “这里是太宰找的藏身处么?既然被发现了,这样也不是办法。”尼禄想了想,说:“让余带他们回去吧,到余的住处。”

    “可以吗?”织田作之助问道,得到了尼禄肯定的回答后,面上带着感激的神色,开口道,“拜托你了。”

    .

    .

    .

    织田作之助来到那家西餐厅,那里的灯没有点亮。

    他走进去,便看到已经死去的店主。

    他死在吧台内侧,仿佛将后背都交给了锅子和厨具架。胸口中了三发子弹。眼睛还是睁开着的。

    织田作之助轻轻地合上了老板的眼睛。

    织田作之助他明白,自己必须去。西餐店的老板是因为他的原因才受到了这场无妄之灾。就算是为了让老板灵魂安息,所以他一定会去了结这件事。

    西餐店的吧台桌上扎着一把军用匕首。匕首贯穿了一张地图,将其钉在桌面上。织田作之助拔下匕首,看那张地图。

    地图上画着离这里稍微有些远的山岳地带,在山间的旧私有地上打了一个叉,上面潦草地写着一句“幽灵墓地”。

    织田作之助将地图叠好收进口袋,来到西餐厅的二楼,进入老板之前为他准备的暗室。那里放着他在特殊时期准备的一套特殊武器。

    织田作之助穿上薄薄的防弹背心,将挂带式的枪套通过手臂,在背后扣上扣子。

    他刚走出西餐厅,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

    “织田作!”

    “是太宰啊,怎么了?”

    “织田作,不要去!一切不都已经结束了吗,接下来只要港黑发动袭击——”

    “为了因我而死的老板,我必须要去。我已经知道他们在哪儿了,因为他们发来了邀请函。”

    “织田作,”太宰治静静地说道,“希望你别介意我用这么奇怪的说法。但是,你不要去。依靠一下别人吧……织田作,你知道我为什么加入港黑吗?”

    织田作之助看着太宰治。虽然他们来往已久,但他从来没提起过这件事。

    “我之所以加入港黑,就是因为期待着能发生什么事啊。这里的人都把暴力、死亡、本能和欲望□□裸地摆在明面上,如果待在他们附近,就可以更近距离地看到人类的本质。这样一来就能——”

    说到这里,太宰治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又道:

    “我觉得,这样一来,我就能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无论如何,这件事只能由我来解决。这也是他们所期望的不是吗?”织田作之助迈起了脚步。

    “织田作!”太宰治喊出声,但是织田作之助没有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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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尼禄带着小豆丁们向她的住处前进,但速度实在是有些慢,孩子们被MIMIC的士兵带走时都被不同程度的殴打了,脸上身上都带了些伤,让尼禄都心情更加低沉下来。

    “回到余的家中,余会为汝等处理伤口,现在就稍微忍耐一下。”

    “知道啦,尼禄姐姐!”

    现在的情况也不容尼禄一直待在一处,将孩子们安置下来以后,尼禄还需要再出门。所以必须要设置一些防护措施才行。

    .

    .

    .

    太宰治来到港黑的首领办公室。

    “现在织田作就在敌人的大本营里,他自己一个人去执行武力侦察。”太宰治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我已经采取了紧急应对措施,派附近的港黑成员去援护,但战力远远不够。这样下去的话,织田作这个珍贵的异能者会死。”

    “但他是最下级成员。”森鸥外十分不解,“当然,他也是我们重要的伙伴。可是,为了救这么一个成员,有必要让‘干部’级的成员都奔赴前线吗?”

    森鸥外将一个质地高级的黑色大号信封放到桌子上,边上还印着小小的烫金字。

    太宰治瞥了一眼那个信封。

    “这样啊……”太宰治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他的脸色一片苍白,“原来是这么回事。”

    太宰治旋即转身,背对森鸥外。

    “告辞了。”

    “你要去哪里?”森鸥外冲太宰治问。

    “去织田作身边。”

    当太宰治正要伸手去碰门把手时,港黑的几个成员对他举起了枪。

    太宰治没有吃惊,他重新看向微笑着没有动作的森鸥外。

    一切都是森鸥外书写的剧本,包括诱导MIMIC组织来到横滨,他同时也利用了异能特务科,设计了这样一个圈套。

    批准港黑以异能者组织的形式进行活动的证书——“异能开业许可证”。

    所有的一切,以击溃MIMIC为代价,让政府发放了这张证书。

    而港黑仅仅牺牲织田作之助一个不愿杀人的下级成员,就可以得到。

    “我从来都是为了整个组织着想的。我现在拿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切切实实地得到了政府对我们从事非法活动的认可。而织田作之助现在正豁出自己的性命帮我一点点解决那些棘手的亡命之徒,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我……只是,”太宰治挤出了声音,“无法接受罢了。把织田作偷偷抚养孤儿的地方泄露给MIMIC的人,是你。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得到那里的情报,那是我亲自选的地方。你为的是,把织田作这个唯一能与MIMIC指挥官抗衡的异能者,扔给敌人。”

    太宰治转身走向门口。

    “太宰君,你不能去哦。”森鸥外阻止他,“待在这里。还是说,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让你必须到他的身边去吗?”

    “你不会对我开枪,也不会让部下开枪。”

    “为什么呢?因为你希望自己中弹而死?”

    “不,因为没有利益。”

    森鸥外微笑起来,“的确。但是你无视我的阻止,想赶到他身边去的行为也是没有利益的吧?”

    “首领,我的做法的确没有利益。但我要去的理由只有一个——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啊。那么,告辞。”

    部下们举着枪,太宰治全然不在意,走向大门,森鸥外只是微笑地看着太宰治的后背,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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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尼禄接到太宰治打来的电话时,她正在为自己的住处设置防护措施。

    “尼禄小姐……!”太宰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带着不易察觉地慌乱和微微气喘,“能不能请你帮帮织田作?……他可能会死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有办法的吧?”

    “余现在在住处安置孩子们……离你说的地方似乎有些远啊……总之余会尽力快速赶到的!”尼禄听到太宰治的话,有些担忧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她嘱咐了几个小豆丁们,就迅速出了门,向太宰治说过的地址赶去。

    “希望余可以来得及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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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宰治穿过洋房,冲进舞厅。

    不管是来到这里的路上,还是舞厅里面,都躺着无数的牺牲者。

    太宰治推开栎木大门,在那后面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友人。

    “织田作!”

    “太宰……”

    太宰治奔向织田作之助,查看了他的伤口。子弹穿透胸口,大片的鲜血流淌在地板上。很显然是致命伤。

    太宰治跪在了织田作之助的身旁。

    “太笨了、织田作。你真是太笨了。”

    “啊。”

    “居然陪着这种家伙去死,实在太傻了。”

    “啊。”

    “太宰……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不行、别这样!你说不定还能得救——不、你一定能得救的!所以不要这样——”

    “听着。”织田作之助用沾满血的手,握住了太宰治的手。“你之前说了吧,‘只要置身于暴力和死亡的世界,或许就能找出活下去的理由’……”

    “啊、我说过。我是这么说过,可现在——”

    “不会找到的啊。”

    织田作之助用耳语般的声音说。

    “你自己应该也很清楚。无论成为杀人的一方、还是救人的一方,都不会出现超出你预测的事情。能够填补你的孤独的东西在这世界上并不存在,你只能永远在黑暗中彷徨。”

    ——让我从这个腐朽世界的梦中醒来吧。

    那时候太宰第一次意识到了。

    比起太宰之于自己,织田作之助对他的理解要远远深得多,一直理解到了那接近心脏、接近内心中枢的地方。如此理解自己的人就在自己身旁,太宰治至今为止却都没有注意到。

    太宰治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从心底想要知道的事情。于是他对着眼前的人提出了那个疑问。

    “织田作……我该怎么办才好?”

    “去成为救人的一方吧。”

    织田作这样说。

    “无论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当一个好人吧。去拯救弱者、守护孤儿吧。就算对你来说,无论是正是邪都没什么大区别……还是那边要好得多啊。”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啊,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太宰看着织田作的眼睛。

    在织田作的眼中,是坚信不疑的光芒。很明显这是依托着某种强有力的根据说出的话语,太宰也理解了这一点。

    之后太宰愿意去相信了。

    “……我懂了。我就去照做吧。”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生、在将要迎来死亡之际便会理解’吗……还真的……是这样呢……”

    “……作之助!”尼禄冲进舞厅,看到太宰治抱着濒死的织田作之助。

    太宰治的眼中几乎要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目光中一片死寂,他没有力气再看向尼禄。

    “已经来不及了……”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不。”尼禄抬起手,“还来得及。”

    太宰治猛地抬头。

    “圣者之泉啊——[不死的马吉斯]……!”尼禄的手上汇聚了白光,旋即白光将织田作之助的全身笼罩起来。

    织田作之助的伤虽然还是十分严重,但性命已经保住了。

    尼禄生前还是皇帝的时候,罗马有个名为西门的魔术师。当时尼禄很中意他,时不时会向他学习魔术。

    曾担任过一段时间魔术之师的西门·马吉斯,主动接受了斩首之刑,并且复生了。

    这便是[不死的马吉斯]。就算只剩一丝生命,也能救回来的复生魔术。

    织田作之助的性命保住了之后,再次向太宰治提起了想要改变关于太宰治内心深处的那些话。

    “不存在能超出太宰治预料的事情么……”尼禄呢喃着,“唔姆,那便是天才吧。”

    尼禄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情绪突然有些改变了。

    “天才,是明确知道自己与他人的差异的人。人类在比较彼此能力的时候,会打心底依赖‘我们是一样的’这种想法。”她在舞厅里缓慢踱步,右手渐渐抬起,掌心面向天花板。

    “遗憾的是……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自己能做的事,是他人绝对无法实现的。而他人能做的事,也是自己不可触及的。而天才,就是能残酷地区分这一点的人。”

    “……不论是多么缺乏才能的人,余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模仿他。人类总会觉得,从根本上来说自己和他人都是一样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缺点。汝只需要做汝能做到的事,而余则去做余做得到的事。”

    “……谢谢。”太宰治低声说道。

    无论是救了织田作之助还是——

    织田作之助突然看向纪德的尸体。

    “……有人对我说过,‘写小说就等于写人’,我杀了人,已经失去了写小说的资格了。”

    “作之助哟,无需为这些事感到迷茫。在战争中死去,不正是他们的愿望吗?”尼禄突然笑了。

    “只是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就好。孩子们不也在那里等待着汝吗?在海边,写着小说,一切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尼禄仍然那样笑着看向织田作之助。

    “啊啊。”织田作之助面上带着一些轻松,似乎已经开始想象以后平淡而又自然的生活。

    “余能十分确定的感觉到,汝的灵魂十分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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