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策棱分出一队人马去查看舒格等人的情况,自己则亲自护送恪靖公主前往库伦城。
因为策棱带来的军队没有马车,所以恪靖公主跟着众人一起骑马。
莫日根操纵着马来到恪靖公主身边:“公主,你在想什么?”
恪靖公主看了他一眼,关切道:“没什么事,我只是在想这次追杀事件的后续。你的伤怎么样了,若是骑马对你的伤口有影响,可以让策棱给你留些人在原地修养几天,不必急着回去。”
莫日根摇头:“小伤而已,多谢公主关心,我没事。公主想好之后要怎么处置准噶尔部了吗?”
“有了一点思路,这事不急。”如此胆大妄为之人,必须让他们付出代价。
行到半路,前方上千骑兵赶了过来,策棱命人原地戒备,派人前去查看。
原来是敦多布多尔济带着军队赶来了。
他看着骑在马上毫发无损的恪靖公主,心里松了口气,下马行礼道:“臣博尔济吉特·敦多布多尔济参见恪靖公主。”他带来的属下也纷纷下马向恪靖公主行礼。
恪靖公主下马将他扶起来:“额驸免礼。”
敦多布多尔济看着眼前的恪靖公主,突然猛地一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抱得那么紧,好像要把公主揉进自己的血骨里永远也不分开。他在公主耳边轻声道:“宜尔哈,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虽然敦多布多尔济和恪靖公主互相交换了乳名,但平时并不经常这样称呼。只有情动的时候,敦多布多尔济才喜欢叫恪靖公主宜尔哈。
恪靖公主愣了一下,眼底有点发红。她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后怕,忍住眼底的泪意,回抱住敦多布多尔济,轻轻拍打他的背脊:“我没事的,敦多布多尔济,我没事,你别怕。”
“咳咳——”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情绪。
策棱和莫日根上前向敦多布多尔济行礼:“属下参加主子。”
“免礼。”敦多布多尔济上前拍拍策棱和莫日根的肩膀,“这次的事情,多谢你们俩了。我们回家吧。”
……
回到库伦城之后,恪靖公主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匆匆关心完卧病在床的土谢图汗王,就回到房间让人送水沐浴休息,当晚就起了低烧。
敦多布多尔济守着她,照顾了她一整夜。
他很少见到恪靖公主这样虚弱的样子。
自从嫁到草原之后,公主从先前的柔顺温和变得越发刚强,身上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息。他喜欢看到公主自信强势的一面,面对当地官员的阻挠,公主能借助权势折服他们,让他们为其所用。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康熙皇帝赋予恪靖公主的权力就好像锋利的斧头,只有拥有足够的能力,才能正确地使用这把斧头而不是反过来伤到自己。
“舒格……燃冬……弟弟……”恪靖公主迷迷糊糊地叫唤。
敦多布多尔济的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他轻轻抚拍着恪靖公主的背脊,安抚着她:“别怕,宜尔哈,我在这儿呢……宜尔哈不怕,我在呢……”
似乎是敦多布多尔济的安慰起了作用,恪靖公主沉沉地睡了过去。
临近天明,门外传来响动,是策棱派来的人。敦多布多尔济命侍女继续照顾恪靖公主,自己走到书房。
“怎么样,舒格找到了吗?”敦多布多尔济着急问他。
策棱点头,抬起头又看了敦多布多尔济一眼:“……我们的人找到舒格将军时,他倒在血泊之中,危在旦夕。”
敦多布多尔济冷静吩咐道:“务必命人全力救治。”舒格对恪靖公主的意义是不同的,他除了是公主的下属,更是她的亲人。
策棱答道:“全城最好的大夫都在舒格将军那里,就连汗王也把皇上赐下来的御医送了过去,只是他伤得那样重,具体如何还是得祈祷腾格里保佑。”
敦多布多尔济沉默地点头:“莫日根的伤怎么样了?”
策棱沉默,许久才道:“大夫说,他的右手可能废了……”
敦多布多尔济握紧拳头,瞪大眼睛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骑快马,中箭,之后伤口又处理不当……不过大夫也只是说可能而已,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养好的。”策棱的声音越来越小。
敦多布多尔济沉默,莫日根,他是莫日根啊,草原上的神箭手,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右手废了……小时候,这孩子向他发誓,要成为草原上最厉害的神箭手,如今可怎么是好……
策棱上前拍拍敦多布多尔济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至少恪靖公主如今安然无恙,否则整个土谢图汗部都要承受皇上的怒火。”
敦多布多尔济苦笑了一下。
“对了,敦多布多尔济。你能不能帮我向恪靖公主问件事?”策棱突然开口道。
敦多布多尔济疑惑地看向他:“什么事?”
策棱犹豫了一下,才扭扭捏捏地开口道:“公主和我说,她有个妹妹很喜欢我……我有点害怕……”
敦多布多尔济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草原上的灰狼也有害怕的时候。好,等公主醒了,我帮你问问她。话说,你当年在紫禁城内廷读书,到底偷了多少女孩子的芳心啊?”
策棱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七年前,策棱的祖辈带着策棱归顺大清,康熙给他们一家授爵赐宅,下令将策棱带入内廷教养,陪着皇子阿哥们一起读书。
二十岁的策棱相貌英俊,风流多情,最喜欢口头花花,逗得一群关在深宫中的小宫女们春心萌动。后来,康熙将策棱所在的部落并入土谢图汗部,敦多布多尔济和他兴趣相同,两人就成了兄弟。
策棱有些不解:“照理来说,我除了骑射课和宫里的格格们略有交集之外,应该就没有和她们接触的机会了。毕竟宫里的规矩我也是知道的,怎么敢乱来。”
敦多布多尔济轻笑出声:“少年英雄,哪个怀春少女会不仰慕呢?你无意之中挑拨女孩子的心弦,如今倒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策棱刚想辩解,敦多布多尔济就抢先道:“你别多想,没准公主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就算宫里真有哪位格格喜欢你,皇帝也不一定会把她嫁给你。毕竟……我们都知道京里的格格……她们的婚姻自己做不了主。”
策棱叹了口气,嘲笑敦多布多尔济:“我看你和恪靖公主倒是情投意合得很,当年你听到赐婚之后带着一脸绝望和我哭诉的样子,我如今还牢牢记着呢。”
敦多布多尔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不是所有格格都像公主那么好。对了,你若是真不想娶大清的公主,我给你出个主意,就趁现在赶紧找个人把自己给‘嫁’了,大清皇帝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二婚的男人。”
气得策棱抓起桌上的橘子就扔给他:“滚蛋,什么馊主意。我去看望莫日根了,你回去照顾恪靖公主吧。”
敦多布多尔济笑眯眯接过橘子,剥皮扔进嘴里:“还挺甜。”
……
恪靖公主的低烧很快就好了,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她将这次的事情写进给递给康熙的折子里,提出了自己对准噶尔部未来的计划。
敦多布多尔济震惊地看着恪靖公主亲手写下这个计划,心里不由感慨,果然惹谁都不能惹女人。
……
土谢图汗王的病越来越严重,经常性地陷入昏迷。敦多布多尔济已经全面接管土谢图汗部,没有人敢与他争权。
在一个平静的早上,土谢图汗王把敦多布多尔济和恪靖公主叫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脸色红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只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土谢图汗王平静地对恪靖公主笑道:“公主,请恕臣失仪,不能起身给公主请安了。”
恪靖公主摇头:“汗王的身子要紧,不必多礼。”
土谢图汗王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敦多布多尔济他性子倔强古怪,总不肯听人劝,往后还要请公主看在臣的面子上,多宽待几分。这个孩子啊……我看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看不透他。他明明对萨满没有一点虔诚之心,对别人却又是一副菩萨心肠。嘴上说着无欲无求,但那些可怜人若是真求到他面前,他又必然会诚心地替别人办妥。公主,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孩子呢?”
恪靖公主看了一眼身边的敦多布多尔济,笑道:“他将来会是个好汗王的,汗王不必忧心。”
“是啊,他会是个好汗王的。”土谢图汗王对敦多布多尔济招手,“到我身边来,阿木尔,让阿爷看看你。”
敦多布多尔济上前握住汗王的粗糙枯萎的手,眼眶里滚动着泪水:“爷爷……”
“没用,连个女人都不如。”土谢图汗王笑骂了一句,把敦多布多尔济的手递给恪靖公主,“公主,我就把这个傻孩子交给你了。希望你们夫妻之间能守望相助,维护这一片喀尔喀草原的和平。”
恪靖公主平静地点头。
“好了,敦多布多尔济,你出去,把其他人叫进来。”汗王吩咐道。
恪靖公主留在那个屋子,敦多布多尔济不知道她和爷爷说了什么。
其他人进了屋子,听老汗王将最后的权利正式让渡给敦多布多尔济,听着他对土谢图部的未来期望,听着他回忆当年作战时的英勇无畏,然后看着这个老人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康熙三十八年,土谢图汗察珲多尔济去世。
敦多布多尔济成为了土谢图部新的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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