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流水20

    暖阁中, 韩逢与严甫昭相对坐着,开春化雪,天却是更冷了, 暖阁碳火足, 与外头的冷气相撞, 冒出丝丝的雾气, 缭绕缥缈若仙境。

    如此仙境之中, 二人谈论的话题却是杀气重重。

    “韩大人少年英才,着实让我羡慕。”严甫昭抬眸,目光深深。

    韩逢微笑了一下,“严太师当年的风采至今为刑部诸位同仁口口相传, 我何以能在严太师你面前托大”

    死而瞑目斩的就是当年的刑部尚书,韩逢这一句夹枪带棍的讽刺令严甫昭心中哂笑, 原来还是一个不知轻重自以为是的莽夫, 以为身后有王太后撑腰就不知所以然了, 又是一个被那狠毒女人推出来送死的有勇无谋之辈。

    “韩大人,你如今风光无限春风得意, 可曾想过今日的我就是来日的你”

    “哦那我可要借太师吉言了。”

    “我今日请你过来, 便是想开诚布公地交一交心, 韩大人是金榜状元, 应当很清楚狡兔死走狗烹的这个道理,你我同朝为官, 斗得你死我活, 获利的又是谁”

    “太师, ”韩逢伸手端起了面前的茶碗, 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我只是一枚棋子, 该怎么走,却是身不由己。”

    “韩大人太看轻自个了,”严甫昭推了推面前的点心碟子,“韩大人的价值远不止如此。”

    两人一直谈到夜色将起时才分开,严甫昭对付墙头草从来都很有一手,望着韩逢离开的背影,那个一直没有露出的冷笑终于浮现在了他脸上。

    他与王太后之间不知交手了多少回,死在他们拉扯之间的人也不计其数,韩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严甫昭甩袖入内,只留下一丝寒意。

    车马送韩逢到了府门口,尽管高升成了刑部尚书,韩逢依旧住在从前的一进院子里,只是由租改为了买。

    严甫昭与王太后都是一样的将所有人都当做棋子,那种蔑视与漠然刻在了骨子里,他们或许自个都未曾察觉,太习以为常反而就不会去自省。

    韩逢对他们两很熟悉。

    因为他也曾是那样。

    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初春夜里清冽的味道在他肺腑荡过,韩逢睁开眼,眸若寒星清明无比。

    推开屋门,韩逢便察觉到不对,内屋隐约似有亮光,他心头也一亮,疾步过去。

    床头纱幔垂坠,榻前小小一个炭盆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衾被起伏出蜿蜒弧度。

    韩逢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林奇是被吻醒的。

    他下了朝抽了个时间让仆从将他放在韩逢府邸不远的茶楼下车,再独自悄然从后门进入韩府,本来以为韩逢很快就会回来,没想到一直等到了天色都暗了,他怕冷就蜷上了榻,没想到不知不觉睡着了。

    腰带被用力一扯扔了下去,林奇鼻腔轻哼了一身,慵懒地抱了韩逢,两人无声地滚到了一起,朱红朝服、玉带凌乱地落了一地,韩逢使了蛮劲,疾风骤雨一般,令一向安静的林奇都忍不住惊叫连连。

    事毕,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黏腻腻地抱在一处,韩逢喜欢从背后抱住林奇,嵌在他身上细细地啄吻,在回味余韵中慢慢地又燃起新一场情事。

    第一回是激烈的火,第二回便是缠绵的雨,韩逢扣着林奇的十指,悄声与他说着方才与严甫昭的交谈和他之后的安排设计。

    “那你要小心”林奇闷哼了一声,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难耐张开的嘴唇被韩逢用力吻住,韩逢声音低沉地含混道“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林奇舌尖发麻地回吻着他,抬起手臂后环住韩逢的脖颈,在极度的欢愉中浑身不可控制地发麻发软。

    两场下来,林奇都快化开了,手脚酥软地缩在韩逢怀里,韩逢见他累得受不住了,便只浅浅地来回,只过个小瘾头,小声地与他说着闲话,林奇有一句没一句地间或嗯两声当作应答,如陷入了温暖泥沼,又累又困地便要睡去。

    睡意浓重时又被韩逢用力捣醒,林奇声音低哑,带着困倦的哭腔道“快些吧”

    韩逢胡乱地吻他,“你睡你的,我很快。”

    林奇怎么睡得着,手抓了韩逢的肩,披在身后的长发波浪般起伏,热流袭来后才长出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往后倒去,“莫再闹我。”

    他是真的累了,一倒下去就睡得不省人事。

    等到醒来时,天还是黑的,林奇头一疼,他这是又睡了一天,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身上倒还干爽,想必韩逢替他洗过了,于是腰酸背痛地坐起身,坐在榻上头还有点晕。

    林奇真是吃不住韩逢了,不给,怕他素得慌又跑去做什么傻事,一给,每次都要个没完,人都要小死一场。

    林奇这两天总是精神不济,白日里在刑部有的时候还会打瞌睡,手脚也冰,他疑心着自己是不是有点肾虚了

    林奇边胡思乱想着,边撩开被子下榻,他猜测韩逢应该不在,权利斗争你死我活,夹缝中温存一夜已经不错,就不期待什么晨起画峨眉了,想到这里,林奇有点对自己啼笑皆非,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韩逢端着热粥进来时,浑身赤裸的林奇正弯着腰在床榻旁的案几上找自己的长裤,艳红的烛光照在玉一样的身体上,韩逢倒吸了一口气。

    林奇听到夸张的抽气声,回眸望向韩逢,他长发披散,面色泛着粉的慵懒,眼中含波,轻易地就勾起了韩逢在床上的回忆。

    “韩逢”林奇惊讶失声道,“血。”

    韩逢如梦初醒,忙空出一只手捂住鼻子,林奇上前接了食盘,哭笑不得道“怎么、怎么”后头的他实在问不出口,摇着头放好食盘,重新缩回被子里,对还在手忙脚乱擦拭鼻尖的韩逢低低道“过来。”

    韩逢吸着鼻子过去,小声道“屋里太干了。”

    林奇默默看了他两眼,“坐下。”

    韩逢依言坐下,面上也不知是因为抹开的血而红还是因为羞愧而脸红,林奇俯身去抽他的腰带,韩逢忙抓了他的手,“你累了。”

    “别吵。”林奇推开他的手,扯下他腰间的玉带,双手从宽松下来的外袍伸进去,轻轻拉了韩逢的长裤,埋头钻了进去。

    韩逢闷哼一声,用力攥紧了手边的床幔克制,长袍下拱起挪动的头颅轮廓令他不忍多看,他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要用力,只能闭着眼睛往后仰去。

    林奇没吃粥,先吃了一顿补的,吃得口舌都酸麻了,咽下以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这也算是以形补形了吧。

    韩逢心疼坏了,搂着他一口一口地喂粥,皱着眉当他是婴孩般叮嘱,“小心烫。”

    林奇咽下一口,韩逢便在他的脸上亲一下,“子非,我真不知怎么爱你才够。”

    林奇听得肉麻,想起他鼻下的鼻血又觉得好笑,余光轻飘飘地在他面上扫过,“你这算天赋异禀吗”

    韩逢面上一热,扭过脸在林奇脸上用力亲了一下。

    朝堂之上乱象丛生,韩逢将严甫昭招安他之事半遮半掩地告诉了王太后,全程没有提及严甫昭对他的种种暗示,平铺直叙忠心耿耿。

    王太后听了也没什么表情,“本宫知道了,该给你的不会少一分。”

    “臣多谢太后。”韩逢恭敬道。

    王太后扫了他一眼,忽道“林大人最近如何”

    “尚可。”韩逢没有回避,他知道以王太后所拥有的眼线,即时他有意与林奇表面疏远不接触,王太后应当也不会对他与林奇之间的来往一无所知,一味掩饰反而会让王太后生疑,倒不如坦荡些,王太后反而会觉着他并不真心在意林奇。

    王太后目光幽幽,似感叹又似欣赏,轻声道“患难过的同僚,还是放在心上点的好。”她抬眼望向窗外,宫人们正在侍弄花草,初春时节花已开了足足一片,“人活在世上,有牵挂才立得住。”

    “多谢太后教诲。”韩逢低头道。

    王太后发觉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补救般的又说了些不疼不痒的闲话,又过了一会儿才打发了韩逢。

    韩逢在宫门口遇上了王玄真,拱手打了个招呼,王玄真叫住了他,“韩大人,官运亨通啊。”

    “还要多谢国舅当初的引荐。”韩逢客气道。

    王玄真脸色阴沉,“你还记得当初。”

    “自然,”韩逢抬头,直视着王玄真,“我从未忘记曾承诺过什么。”

    韩逢在王太后与严甫昭之中周旋,王玄真又何尝不是,床榻之中严甫昭也在恶狠狠地诅咒他的姐姐,而王太后也毫不掩饰她对于严甫昭用得越来越不顺手的厌烦感。

    王玄真有点疲于应付,无论过去多少年,他还是不擅长弄权。

    “既如此,我便敬候佳音了。”王玄真冷淡道,转身离去。

    王玄真等候的佳音并没有来得太迟。

    严甫昭反了。

    准确的说是严甫昭被造反了。

    朋党反水指证,府内还抄出了龙袍宝印,一道旨意下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韩逢非常贴心地在旨意下来之前悄悄地告诉了严甫昭,留给他足够的时间逃脱或者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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