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岁寒山的河水虽还未冻结,却也冰冷刺骨,靠近河岸的地方已经隐隐能看见一层薄薄的冰碴。
寒风裹着枯叶簌簌作响,掀开山路上一行仆从的衣角,又试图钻进行驶中的马车里,却被厚厚的毡帘挡住了。
徐陌青坐在车中,阖着眼,不知是梦是醒。一旁的小丫头怕他冻着,将小几下的铜炉打开,用铁扦将炭火轻轻拨弄了几下,发出哔啵几声轻响。
小丫头唯恐这声响惊动了主子,忙转头看他一眼,见他仍旧闭着眼,这才吐了吐舌头,抬手将铜炉又盖上。
谁知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丫头身子一晃,手里的盖子没拿住,磕在铜炉上,当的一声。
徐陌青向来觉浅,在路上更是睡不踏实,因这动静瞬间惊醒,醒来的一瞬下意识收紧指尖,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小丫头觉得委屈,不等责罚先行告状:“不怪我,忽然停车了。”
徐陌青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看向另一侧年长的婢女云笙。
云笙会意,微微颔首,问车外:“何故停车?”
车外的人隔着厚重的帘子答话,声音有些闷:“回姑娘,有人拦路。”
云笙挑眉,心说这倒新鲜,竟有人敢拦他们大人的路。
“何人如此大胆?”
她问道。
外面的侍从摇了摇头:“不认得,像是途经此处的路人,姑娘稍等片刻,曹大人正在问。”
片刻后,外面却传来一声鞭响,紧接着是一阵争吵声。
京城内外,敢拦徐陌青车架的人掰着手指头数或许能数出几个,但敢冲着他的车马挥鞭的,除了宫里那位,怕是没有别人了,所以这鞭子定是徐陌青的人挥出去的。
徐陌青拢了拢手里的汤婆子,对一旁的小丫头道:“小蛮,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小丫头立刻点头:“好呀好呀。”
说着便起身推开车门往外钻。
一阵寒风灌进来,云笙捡起手边的小斗篷递过去:“穿着点儿,外面冷,别冻着你。”
小丫头却已经像个小毛猴儿似的钻了出去,放下帘子就跑了,头也没回。
云笙把斗篷重新丢了回去,道:“回头伤了寒别嫌药苦不肯吃药,我非给她硬灌下去不可!”
徐陌青笑了笑:“没事,她一会就回来了,没那么娇贵。”
果不其然,小蛮没多久就回到了车中,连比划带说:“有人想借马车,曹大哥不借,那人非要借,曹大哥恼了,打了他一鞭子。那人躲过去了,没打着,但也恼了,跟曹大哥吵了起来。”
“后来来了个俊俏的公子哥儿,跟先前的人是一起的,也说要借马车,还拿了个玉佩给曹大哥。曹大哥看了玉佩就不吵了,让我把玉佩拿来给大人看,请大人定夺。”
说着摊开掌心,露出一枚虎纹玉佩来。
这枚虎纹玉佩纹样特殊,其中一面还刻着一个“靖”字。
云笙一眼认出来,呀了一声:“这不是靖国公府的徽记吗?
徐陌青自然也认了出来,轻抚玉佩上的纹路:“我大周开国时,靖国公府有从龙之功,太.祖钦赐虎纹玉佩一枚。这玉佩如今应在靖国公霍振邦的手上,但他现在身在边关,抽不开身,那……”
她说着转头看向仰着头听得认真的小丫头:“小蛮说的俊俏公子哥儿,想来就是靖国公世子了。他叫什么来着?”
最后这句是问的云笙。
小蛮有样学样,跟着重复:“他叫什么来着?”
云笙瞪她一眼,回徐陌青:“叫霍云腾,字谨行。”
徐陌青恍然地点了点头:“对,霍谨行,谨言慎行。”
“咱们这趟出门没有多备车架,只有大人乘着的这一辆车,他明知如此还拦路借车,可见不是个谨言慎行的,靖国公这表字怕是白给他……”
云笙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背后论他人是非,这就是徐府的规矩吗?”
竟是霍云腾不知何时已走到马车附近,听见了他们说话。
云笙一怔,旋即撇嘴,无声道:“耳朵倒尖。”
徐陌青低笑,对外面的人道:“站在别人车外偷听他人说话,这就是靖国公府的规矩吗?”
“我可没有偷听,这山路虽窄,却也人人走得人人站得。我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又何来偷听一说?”
“既是如此,我们光明正大地在这里说话,又何来背后论他人是非之说?”
霍云腾错了错后槽牙,正要再开口,却听里面的人道:“听闻霍世子有求于我?”
一句话把霍云腾的后面的辩驳噎了回去,只得强压下心中怒气。
“是,我……”
“但我怕是不能答应。”
“那你还问什么?”
霍云腾气的差点忍不住爬到车上去。
“这倒是我想问世子的,”徐陌青道,“明知我只有一辆车,世子还来问什么?难不成让我这身患腿疾之人把车让给你?”
“无须你让给我,”霍云腾道,“我和下人途经此处,救下一轻生投河的女子。那女子如今衣衫尽湿,人也昏迷了过去,须得尽快换身衣裳送到京城医治才行,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我们一行人都是骑马,没有车驾,恰逢徐大人经过此处,这才上前询问,看你能否帮个忙,载她一程,将她送到京城。”
“等到了京城,我们即刻便找地方安置她,不会再麻烦你。”
云笙闻言蹙了蹙眉,看向一旁的小蛮,怪她没把话说清楚。
小蛮忙摇头:“我没听见,我去的时候只听见他们说借车。”
徐陌青倒没怪罪她,脸上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唇角微微勾着,看上去要笑不笑,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相貌如何?”
霍云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什么?”
云笙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
那被救上来的女子还在河边,躺在河岸上,身边站着几个身穿皮袄的男子,一个个都伸着脖子往这边望着,想来是霍云腾的部下。
云笙粗粗看了一眼,放下帘子道:“离得有些远,奴婢看不大清,不过这么遥遥一望,也就是中人之姿。”
语气里颇有几分不屑。
霍云腾这才明白,他们要看那女子长得好不好看在决定救不救。
他嘶了一声,眉头紧拧,正欲说话,却见车帘再次被挑开一角,露出几根细长的手指,和一截略显苍白的手腕。
一道阳光顺着掀起的帘子打了进去,霍云腾下意识往里看了看,只看到半个被光照的白生生的下巴。
不等他看清,那帘子便又放下了,在车帘垂落之前,霍云腾分明听见一声轻嗤。
许是徐陌青亲眼看过后也不满意,云笙从车里将那枚虎纹玉佩递了出来,让人还给霍云腾,道:“我家大人急着回京,世子还是找别人借车吧。”
说着便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霍云腾眉眼一沉,上前两步:“徐大人,这好歹是条人命!”
不是他蛮不讲理非要借人家的车,只是他身边都是一群男人,把那女子从河中救上来也就罢了,给人更衣却是实在不便。而且那女子在河水里泡过,寒意浸体,须得有炭火取暖才行。
这里离京城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快马疾驰不需半日就能到,可霍云腾没有马车,就这么让人把那女子放在马背上一路吹着寒风带回去的话,只怕半路上人就要死了。
徐陌青并未因他的话松口,车夫扬起马鞭驱赶马匹前行。
霍云腾见状,压下阻挡着自己的侍从的手臂:“徐大人!”
车里那道清冽的声音这时再次传了出来,语气随意,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霍世子此次入京,是为了来年军饷吧?”
霍云腾一怔,旋即勃然大怒:“你威胁我?”
近两年朝中频频有人上书,提议缩减大周各地的军政用度,裁撤军中冗员,致使朝廷近年用在军政的银两越来越少。今年更是争论不休,迟迟没个决断,连原本已经定好数目的军饷都扣下了,至今未曾发放。
而其中为首的,便是徐陌青一派。
霍云腾此次入京,就是为了商讨军饷一事,希望朝廷能够早日有个定论,将该给的钱及时拨下去,不至于边关军心不稳。
徐陌青此时提起,分明是在威胁他!
但车里的人却只是低笑几声,不再说话了。
马匹在山路上哒哒前行,车轮骨碌碌地转动着,从霍云腾面前不紧不慢地滚了过去。
他双拳紧握,额头青筋浮现,却终究是没再开口阻拦,只低声咒骂了一句,转头向河边走去。
几个随从迎了过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口。
“他不肯借?”
“我早说了他不会借的,那姓徐的小瘸子本就跟咱们国公府不对付,怎么可能借咱们车?”
“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黑心肝的,狠心无情。”
“不借车也就罢了,借个婢女给这姑娘换身衣裳都不行吗?”
霍云腾脚步一顿:“婢女?”
为首的下人看他一眼:“世子,你不会忘了吧?”
他们先前认出那是徐家的马车后就猜到了对方可能不会借车,便想着若是不行,就退而求此次,借个婢女也行。
谁知霍云腾被徐陌青惹恼,把这事给忘了。
马车还未走远,霍云腾赶忙追了上去,但被走在队伍最后的人拦了下来,不许他再靠近。
他只得隔着老远冲马车喊话,却始终不见马车停下来,最后气急败坏,称呼一变再变。
“徐大人!”
“徐文琰!!”
“徐陌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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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雷&建议:
有些排雷内容比较长,放在文案太累赘了,我就放到这里了哈~
作者是个手速渣+拖延症,所以更新时间就不跟大家保证了,我随缘写大家随缘看,开心就好~不要特意等~
关于文章内容和人设:本文女主心狠手辣嘴毒,非真善美类型,三观党慎入。男主真.二百五,非霸道总裁吊炸天类型,男主控谨慎入坑。
文章整体来说是甜文,结局HE,但剧情中会有些起伏,也就是偶尔有刀,喜欢从头到尾纯甜甜甜的读者可以选择换一本书或者攒文,不建议追连载,免得看着不舒服~
嗯……暂时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以后想起什么的话再补充吧~祝大家阅读愉快~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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