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陌青回到静远斋时,阿九脸上多了一片红肿,很多人都看见了。
大家都以为是徐陌青这个做主子的不知因何发了脾气,打了下人,看他的眼光越发嫌恶,避之唯恐不及。
要知道这里可是姜府,不是他徐府自家后院,想怎么发脾气发脾气,想打谁打谁。就算是他自己的下人,动手前也该看看场合。
但郑鸿宣知道,徐陌青平日待云笙和阿九几个极好,堪称纵容,这绝不可能是他打的。
他皱眉问阿九:“你这脸怎么了?”
旁边几个人立刻将视线投了过来,有跟郑鸿宣交好的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这是姜家,除了徐陌青自己还有谁会对他的下人动手?当众问这么一句,不是找徐陌青记恨呢吗?
谁知阿九却一脸气愤,重重哼了一声,向对面的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其他人仍旧各做各的,并未察觉他们这边的动静。唯有正端着茶杯的霍云腾动作一顿,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冷哼一声,低头继续喝茶。
这短暂的视线交汇,让人觉得动手的好像是霍云腾。
但霍云腾本身就跟徐陌青不对付,不给他的下人好脸色也很正常,只是对视一眼并不能证明什么。
阿九仍旧对着那边咬牙切齿,郑鸿宣道:“不会吧……霍世子?”
阿九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周围众人顿时一脸惊讶。
霍云腾先前虽然因为青楼之事被人暗中笑话了几句,但笑过也就过了,没什么人真往心里去。
有靖国公府多年忠义之名在前,他只要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就不至于真落下什么话柄。
但在姜太傅的府上动手打人,即便打的是徐陌青的下人,也让人觉得他轻率鲁莽,蛮横骄纵。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对视,旋即纷纷摇了摇头,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对他的印象却是大打折扣。
霍云腾压根没多想,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本来就是阿九先动的手,他不过是还手而已。
但半个时辰后,他去净房时,却听到走在他前面的两人低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
“什么?”
“霍谨行刚才打了徐文琰身边的长随阿九。”
“是他打的?我见那长随脸上有伤,还以为是徐陌青乱发脾气打骂下人呢。”
“不是,是霍谨行。听说就因为阿九不小心挡了他的路,他就对他大打出手。”
“啊?这……这也太霸道了吧。”
“就是啊,虽说那徐文琰不是什么好东西,但霍谨行此举也未免太过蛮横了。这可是在姜太傅府上,他就敢如此放肆,在边关还不知是如何嚣张跋扈。”
旁边的人点头:“我看他八成是看徐文琰不顺眼,又不好直接对他动手,所以才借机拿那下人出气。毕竟只是个下人而已,徐文琰便是再如何张狂,也不好因此跟他当众翻脸。”
“可不是,要我说,欺负下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直接跟徐文琰对上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在后面的的霍云腾脸都黑了。
他受邀来参加了一次诗会,憋了一肚子气,还又落下个蛮横不讲理的名声,回府时脸仍是臭的。
进入之后,他如姜兆所料那般提笔写了封信,让梁七派人送回去。
梁七见那信是写给霍振邦的,有些纳闷。
“前几日不是刚寄出去一封吗?”
怎么这么快又写一封?
近日好像没发生什么值得再写封信的大事吧?
“你只管寄出去就是。”
霍云腾道。
梁七也不过随口一问,闻言点头:“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
“二哥,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郑鸿宣让人打扮成自己的模样回了府,自己则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钻上了徐陌青的马车。
“霍谨行怎么会跟阿九打起来?难不成真因为阿九挡了他的路?”
阿九的手语纯粹是瞎比划,不是跟他特别亲近的人根本看不懂。
郑鸿宣虽然跟徐陌青共同读了几年书,跟阿九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但阿九极其认主,还有非常强烈的“群族”意识。在他眼里,只有徐陌青和少数几个徐家人才算是“自己人”,别人都是外人。
他在必要时也会跟外人“说话”,但不会像对徐陌青那样主动交流。“说”的少了,对方自然不可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除非直接用纸笔写。
郑鸿宣因为跟徐陌青熟识,是异姓兄弟,接触的机会比较多,所以跟阿九的交流也相对多些,能看懂他大部分意思。
但有时候他比划的快了,或者动作太乱,他还是不大明白。
比方今日阿九比划的那些,他就只看出是谁挡了谁的路,然后打起来了,便误会成是阿九推着徐陌青的时候不小心挡了霍云腾的路,霍云腾一怒之下打了阿九。
徐陌青觉得自己跟霍云腾或许的确八字不合,不然也不会总是闹出这种误会。
先前小蛮曲解了他的话,让霍云腾跟玉兔馆的花公子扯上了关系。如今鸿宣误会阿九的意思,让人以为是霍云腾先动的手。
他倚在引枕上,无奈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
郑鸿宣皱眉:“他拦阿九做什么?”
“谁知道呢”,徐陌青道,“或许是看上阿九了吧。”
郑鸿宣一怔:“不……不会吧?霍谨行他……是个断袖?”
说完又恍然地点了点头:“难怪他这么多年都不成亲。”
还自说自话地把前后因果圆上了。
徐陌青眼角一跳:“你想什么呢?我是说阿九之前在他面前露过几招,他可能是觉得他身手不错,想问问他愿不愿意从军。”
“哦。”
郑鸿宣恍然大悟,旋即眉头皱的更紧。
“他怎么想的?竟招揽你身边的人?就不怕招个细作过去。”
“那你就得问他了。”
郑鸿宣没兴趣跟霍云腾打交道,忙摇头:“算了算了,霍谨行那个狗脾气,我跟他可处不来。”
两人说着聊起了别的,直到进了徐府,郑鸿宣才又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后门离去了。
…………………………
靖国公府,霍云腾寄出书信后翻出了一本兵书,刚看了没两页,有下人过来传话,说是孟氏请他过去一趟。
霍云腾还以为孟氏找他有什么事,没有多想,起身便向正院走去。
谁知刚进院子,还没靠近垂着厚重帘子的房门,就听里面传出一阵说笑声。
房中除了孟氏以外,还有另一名女子,正与孟氏聊天,说着各自孩子的调皮。
孟氏这里有女眷做客,按理是不会叫他这个已经成年的儿子过来的。
若是专门把他叫来,那定然是……
“夫人,世子到了!”
刚才去霍云腾院子里请他的下人忽然高声通传。
霍云腾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那个喊完话之后飞速从他身边离开的下人。
下人跑到远处廊下,躲在廊柱后冲他讪讪地笑,小声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世子莫怪。”
孟氏今天请了昌平侯胞妹沈玉蓉来做客,随行的还有她的侄女,昌平侯府三小姐沈滢莹。
说是请人家来喝茶,其实就是彼此相看相看,大家都心知肚明。
霍云腾对成亲之事很抵触,若是让他提前知道了,他定然连家门都不进,直接就去别处了,等沈滢莹走了再回来。
所以孟氏特地叮嘱府中下人,不许对世子透露半个字。
霍云腾直到踏入正院之前,都不知道府里来了客人,更不知道对方是为他而来的。
孟氏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快进来。”
霍云腾心中憋气,觉得自己今日应该提前看看黄历,没准上面会写着:诸事不顺,宜装病,闭门不出。
不然怎么倒霉的事都赶在了同一天,刚才在姜府刚被姜兆诓骗了一回,见到了徐陌青,眼下又被他亲娘骗了一回,到这相亲来了呢?
可不管再怎么不情愿,他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让母亲难堪,便只能深吸一口气,忍着脾气走了进去。
“娘,周夫人。”
孟氏点头,笑着对沈玉蓉道:“谨行今日受邀去参加姜太傅的诗会,回来晚了,周夫人别见怪。”
“夫人说笑了,”沈玉蓉道,“姜太傅的诗会,等闲人想去都去不了的,世子能去,说明文采斐然,便是姜太傅也青眼有加的。”
说着便问:“不知今日世子有何佳作?可否念来让我听听?”
孟氏知道梁七为了应付今日局面,提前准备了不少诗词,以为霍云腾已经背过了,并不担心。
谁知紧接着就听霍云腾道:“周夫人见笑了,在下不通诗词,并没有什么佳作。”
沈玉蓉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孟氏也是面色一僵,以为霍云腾是不想娶妻,故意要这么说。
好在他后面解释了一句:“姜太傅与恩师是故交,请我去只是想问问我师父的事。”
沈玉蓉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说完便将刚才那令人尴尬的话题揭了过去,转头对孟氏道:“说起来我大哥也曾多次提起过袁先生,说袁先生是不世之材,这世上除了姜太傅,没有谁的才学在他之上。”
沈慕凡是姜兆的同门师弟,京城众人提起,都说论才学他仅次于姜兆而已。
他这话便是将袁荆排在了自己前头,是极高的评价。
孟氏知道她是故意找个别的话题缓解气氛,便顺着聊了几句。
怕时间长了霍云腾又生出什么幺蛾子,她聊了一会便对沈玉蓉道:“这屋里怪憋闷的,不如我们去花园里走走?”
霍云腾回来之前,孟氏怕沈滢莹枯坐无聊,便让霍钰婕带她去花园玩了。
沈玉蓉明白她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
“好,年纪大了,坐久了就腰酸背痛的,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两人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没有放霍云腾离开的意思。
霍云腾如何不明白?但实在不想奉陪,正欲找个借口脱身,却见孟氏扶了扶额,对身边的下人小声道:“宝珠,我这心口不太舒服,去把我的救心丸拿来。”
这话分明是对下人说的,目光却看着霍云腾这边。
霍云腾一噎,终究是把嘴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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