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捉虫)

    八月份的京城暑气正盛,景衍与枝枝刚下船就被热浪给熏得头晕。

    景衍有段时日不再京城,端王坐镇京中处理政务,搁置了一些棘手的事,只待他归京后亲自料理。事情确实棘手紧急,端王半道上就连着给景衍送了三次急讯。

    因此,他刚到京城就同枝枝分开去了宫中。

    京郊别院的管事早早候在码头,等着接人。景衍远远瞧见他后,吩咐诚也去将管事带过来。

    趁着诚也带管事来的这空挡,景衍同枝枝说了几句话:“我尚有要事需得处理,便先不陪你了。待会儿管事过来后我让诚也护送你回去,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枝枝热得紧,话都不想多说,只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景衍见她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心下恼怒,掐了下她软腰。枝枝吃痛,横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诚也同管事过来了,景衍沉声吩咐他同管事护送枝枝回府。诚也闻言愣了愣才垂首应是。他是景衍的随身侍卫,肩上职责向来便只是护卫景衍安全。

    景衍最信任的人也是诚也,轻易不离身的护卫,他安排人去保护卫谁,从不会派诚也前去。

    枝枝是头一个例外。

    景衍目送枝枝同诚也和管事离去,才回身往端王府走去。

    他不在京城时,折子都是暂时送去端王府。景衍回京的日子无人知晓,去端王府也是临时起意。是以,他人站在端王府门前时,给守门的小厮吓了一跳。

    天子登门,是无上恩宠或是滔天大祸,往往只在瞬息之间。

    小厮慌忙叩首行礼,又让门房去给王爷通传。景衍抬手示意不必,径直踏进了端王府。他与端王素来算是亲厚,这端王府也是没少来,自然轻车熟路。

    他人刚到端王院子里,就听见从书房里传来的阵阵怒吼。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啊?何事都要本王事事躬亲?”

    “还有你,本王不是让你去催陛下回京吗?你催到哪里了?啊?”

    “我的个天老爷哟,景衍这臭小子再不回来,老夫得累死在奏折上!”

    景衍在院子里听着书房内端王中气十足的吼声,眉眼带上几分笑意。

    那些下属听着王爷喊当今陛下“臭小子”吓得冷汗不止,战战兢兢的提醒道:“王爷慎言啊。”

    “慎言个屁!景衍那厮一出去玩就把本王从青云山拽下来,成日的给他干苦力,说他两句还不成了,哼!”端王气冲冲的说话。

    他话音未落,便瞧见景衍那厮推门而入。

    “叔父这身子倒是康健啊。”景衍摇着折扇悠悠说道。

    端王也没料到景衍突然到访,想到自己方才骂他的话,嘴角抽搐,一时语塞。

    这端王是景衍的皇叔,与他父皇一母同胞,景衍父皇在世时,十分疼爱自己这位幼弟。端王也不是个沉迷权谋的人,年纪轻轻的时候追着个歌女满天下的跑,后来不知怎的在青云山上作了道士。

    景衍父皇驾崩后,被流放西北,那时景衍尚且年幼,便是端王偷偷从青云山上逃了下来,隐瞒身份暗中护着景衍。他于景衍而言亦师亦父,景衍虽对皇族亲情有着芥蒂,也不能全然信任端王,可到底还是记着他的恩情,与他也是素来亲厚。

    “说说吧,如此着急所为何事,连发几道急讯催我归京,总不至于单是嫌政事繁杂吧?”景衍见端王尴尬不语,接着问了句。

    景衍这话一出,端王立刻就想起自己催他回京的缘故了。

    他正色道:“真是有要紧事,景衡那小子没死的事你知道吧?我这段时日在京城发觉了些不对劲,当年宫变之时,虽清理了许多他的旧臣,可却漏了些人。当初拎着景衡亲信首级来降的裴将军,如今已经爬到了京卫营副将的位置。另一位副将前段时日来禀,说是他同凉州景衡母族仍有牵扯,还暗指他在京畿营安插了探子。我彻查一番,果真发现那裴将军安了探子,还曾往凉州递过京中消息。”

    京卫营地位特殊,是京城守卫,主将乃景衍心腹齐钰,副将有两位,是平衡各方势力所需。端王方才说的裴将军当年归降后被朝臣划到了先帝朝老臣那一边,这些老臣多是先帝朝的肱骨之臣,景衍宫变后,他们眼见无力回天便一一俯首称臣,言明效忠新君。

    景衍心知其中必然有另怀心思者,也一直提防着这些人。

    可他的帝位是战场厮杀出来的,身边人五年除了陈凌端王外,大都是武将。朝中文臣一时无法换血,景衍便不曾赶尽杀绝,在朝中留了些旧臣。裴将军因为同是归降一派,便被划到了旧臣一派。

    京卫营两位副将,一位由旧臣一派担任,另一位则由新军选拔中的寒门将士担任。两人相看两厌,十分不对付,总是互相别苗头。

    端王话落,景衍凉凉笑了声,眼中尽是兴味:“裴进啊,倒是在意料之中。叔父好生盯着,切勿打草惊蛇,景衡藏了这么久,这回他便是想继续苟活,也要看朕允不允他活命。”

    见景衍如此反应,端王微微垂下眼帘,心中苦叹一声。景衍与景衡属实是对宿敌,当年景衍父皇驾崩,景衡父皇矫诏登位,那景衡的父皇是景衍父皇的庶长子,比景衍母后还要大上四岁。当年景衍父皇后位空悬,拜访褚家老太君时,惊鸿一瞥瞧上了褚家嫡幼女,也就是景衍的母后。

    后来褚家嫡女入宫,得帝独宠,诞下君王嫡幼子,也就是景衍。

    少有人知,昔日的大皇子,曾于年少时夜闯褚府,求那位即将入宫封后的贵女,同他私奔。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封后的旨意已下,少时懵懂情谊于褚家嫡女而言便都是镜花水月,她不可能抛下家族荣光同他私奔。

    于是,她成了他的嫡母,稳坐后宫风位。他困守御殿之下,藏下汹涌不甘。

    后来,先帝得知两人旧事,大怒,罚景成戍守边疆,又择了一名贵女逼他成亲。那贵女便是景衡的生母。

    年少时求而不得之人,总是让人难以释怀。所以即便后来景成后院无数美人,膝下儿女成群,仍旧在弑父夺位后,将嫡母幽禁宫廷。

    景衍年幼时亲眼瞧见母后受辱,恨毒了景成。彼时景衡生母得知旧事,担忧景衍是景成血脉,一心要杀他。景衍当时被囚禁在宫中地牢,快要饿死的时候,景衡端了碗粥送了过来。当时的景衍太过年幼,也太过稚嫩,他饥饿难忍,捧着粥碗喝了个干净,却没想到那碗他以为的雪中送碳,是旁人要杀他的毒。

    若非端王及时赶到,只怕景衍就要死在那年冬夜的宫中地牢了。

    景衡受生母吩咐给小叔叔送去的一碗粥,他以为是善心,却不知那是母亲要借他的手杀人。

    景衍经此一事,对世间所有人或物都暗藏防备,景衡其人更是在他这成了毕生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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