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纪侯爷闻言,神色不定,十分纠结。他蹙眉思索良久,才开口同她说道:“你且先等上两日,为父细细想想如何安排。”

    太子妃听他如此说,心中大略有九成的把握,便缓声应了下来。

    这段时日景衡身边跟着伺候的一直是徐梦,太子妃忌讳年轻貌美的小丫头,唯恐她和景衡有个首尾,平日里便盯得十分紧。

    这不,眼下刚送走纪侯爷便快步回来了,她没多久便赶了回来,可另一边抱着川儿回去的人却出了点意外。

    那小安子来传旨宣程尚书入宫时,恰巧撞上了川儿。

    川儿年幼还不知事,突然瞧见从前经常见到后来却再未见过的内侍装束,十分好奇,眼珠儿盯着小安子一动不动,小安子顺着视线瞧了过来,见是个小孩子,友善的笑了笑便避开了。

    小安子是景衍身边内侍,未曾见过东宫的小皇孙,自然也认不得川儿。

    他见了程尚书,说明来意,便请程尚书同他一同入宫。两人在入宫路上,随意拉家常说了几句。

    小安子随口提了句:“方才在您府上瞧见了个小孩子,倒是一点也不怕生,直直地瞅着奴才看。”

    程尚书听了小安子的话,冷汗直流。略顿了顿,才接上话茬。

    他知道景衡准备将那孩子送去纪府,压下慌乱笑着同小安子说:“那小公子啊,是纪侯爷府上的子侄,前些日子刚被接回京城,不知怎的瞧上了我府上,这都住了好些天了,今个儿纪侯爷来接他,还闹腾着不走呢,这不,又留下了。”

    小安子一愣,程尚书这一说,他倒还真觉得方才那小孩子同纪侯的公子有几分相像。

    外甥肖舅,怎会不像?

    不过小安子倒也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两人入了宫,景衍宣了程尚书入殿,小安子则候在殿外。

    “尚书欲致仕?”景衍开门见山问道。

    “回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忝居高位也是分外羞愧,便想着回乡颐养天年。”程尚书面色无波的回景衍的话。

    他话落,景衍撂下奏折,漫不经心的靠坐在龙椅上,声音微冷开口道:“尚书归乡前,想为你那纨绔的儿子谋一份前程?”

    程尚书慌忙叩首告罪:“陛下误会了,臣之长子早亡,二子不才,臣怎敢罔顾社稷为那扶不起的阿斗求您恩典。臣折子中求的是三子,原是臣的外室子,一直养在京外,近些时日才回京,是个可堪大任的,只是因身体略微孱弱,才不曾科考,臣不忍他白玉蒙尘,这才求您赐个恩典。”

    景衍闻言,沉吟片刻,才开口说:“既然尚书如此盛赞,朕姑且给他个机会。让他作篇策论三日后送到御政殿,朕瞧瞧是不是可堪重任。”

    言罢,便让程尚书退下了。

    程尚书抹了把冷汗回府,将此事禀报给景衡,又说了宫中内侍瞧见了小皇孙的事。

    景衡听他说时神色骤变,程尚书见状赶忙解释那内侍并未认出小皇孙。也是,川儿年岁那般小,宫人们也没多少个是常见小皇孙的,认不出来才是正常。

    “策论?”景衡微微拧眉,他写自然是能写的,景衡自幼便是储君,这些东西他学了二十余年。

    “景衍想必识得殿下的字迹,咱们是否要寻人替殿下您誉写一份?”程尚书有些担忧的问。

    景衡闻言不甚在意的回道:“不必,孤自离京后为免字迹泄露身份便改了左手握笔,现下这笔字早与当年不同了。”

    程尚书借致仕推景衡入朝,是他们走的一步棋。这步棋一成,自此景衡便能借程家子的身份立足朝廷,程尚书也能假借还乡另作谋划。

    -

    枝枝今日睡到黄昏才爬起来,简单洗漱后草草用了晚膳。

    用晚膳后她借沐浴的理由唤了莲香进来伺候,把旁的下人连带李嬷嬷都支开了。

    “他如何说的?”枝枝压着声音问莲香。

    莲香咬唇答道:“主子说从前是他对不住姑娘,还说姑娘您既始终不愿,他会想法子帮您脱身的。”

    其实今日景衡那“对不住”三字一出口,莲香便猜到了,也信了从前枝枝说是他让她留在景衍身边的话。莲香心中那个美好的太子爷不再了,她现下的心情十分复杂。

    可惜,枝枝半点没感受到莲香的难过,她只是觉得自己巨惨。

    “这景衡怎的净说废话,不干实事,他说给我想法子,倒是把法子告诉我啊,这般拖下去,哪天景衍张口直接提了让我入宫,可怎么应对!”

    枝枝火气直冲头顶,莲香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没理会她。这主仆二人各怀心思,都一副憋屈难过的模样,谁也没理谁。

    简单沐浴了后,枝枝气鼓鼓的出了净室,连带着看什么东西心里都不爽。她不想在人前发什么脾气,便让莲香先退下了。

    内室只剩枝枝自己了,她去翻了翻枕下藏着的戏本子,随手簪起头发,穿着件薄衫就侧躺在软榻上看了起来。

    心中憋火,还撒气似的扯了戏本子的封皮。气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安静看故事。

    夜色渐深,景衍仍未来小院。枝枝以为他今夜不来了,便愈发随意。

    她侧卧着看了会戏本子,又把发簪去了,任由一头乌发散在肩头。

    看得入了迷,便忘了时间,临近半夜还在抱着戏本子。景衍深夜来此时,瞧见烛火通明,还以为枝枝是在等他,心道,不枉自己夜深露重还惦记着出宫来见她。

    景衍推门而入,瞧见她十分随意的模样,便明白她不是等自己的,好心情顿时就跑的没影了。

    “没规没矩,像什么样子。”他冷不丁站在了软榻旁,出声刺了枝枝一句。

    这一出声,枝枝才察觉他进来。瞧见景衍,枝枝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起了波澜。她心中烦闷,不愿意搭理人,抱着戏本子扭头转到里面,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景衍见她如此忽视自己,心头的火也起来了。

    “今个儿跟着嬷嬷学规矩了没?怎的还是这副模样?啊?”景衍俯身在枝枝身前,语气十分欠揍的问。

    他猜她必定不肯好好学,这才有此一问。这一问,可是戳着枝枝的肺管子了。原本就因为这事烦的要死,结果这景衍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不想学。”枝枝索性破罐破摔。

    景衍闻言被她气笑了,可真是纵得厉害了,到如今连拐弯抹角同他说都懒得了,张口就是不想学。

    “少起劲儿啊你,爷让你学那是为你好,你也不想就你如今这规矩,正儿八经的跟着爷,岂不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没规矩。”景衍话说的倒是无甚恶意,他有意让枝枝入宫,自然想要她好生学学规矩,不然入了宫吃亏的只能是她自己。

    可景衍忘了,他往日事事迁就,事到如今再提让她学规矩,反倒只是惹枝枝生气。何况,她本就不想正儿八经的跟着他,眼下更是正着急和他一拍两散呢。

    他今日这话,简直是给枝枝送上的机会。

    枝枝略微思索后,开口道:“谁要跟着你了?既然你家规矩那般大,我不进不就成了,就这样过,合则聚不和则散,岂不快活?”

    这番话声音听来像是小姑娘使性子,实则却是枝枝的真心话。可惜景衍不以为意,他敲了下枝枝的额头,斥道:“胡言乱语什么?你这模样哪有一点女子规矩!明日跟着李嬷嬷学《女诫》去。”

    景衍话落,枝枝闻言心头的火气彻底压不住了。

    她猛地坐起,直视景衍,“公子真是管的宽,不过一个外室都要操心着妇言妇德,还要我学《女诫》,我就纳闷了,你要娶我作妻吗?不是吧。你不过是要我作妾罢了,学的这些规矩是什么啊?伺候主母?万事恭顺?自认卑贱?”一句句几近咄咄逼人。

    景衍一时无言以对。枝枝说的很对,他确实是要她做妾,所谓要教她学规矩,也不过是想让她学会低头,学会认清自己的身份。今日之前,景衍从未正视过自己的想法,如今枝枝径直戳破,他一时竟有些心虚。

    他是喜欢她的,喜欢到仅仅是瞧上一眼都觉得欢喜。诚然,她生得极美,可美色不过仅能让景衍动情,却不足以使他动心。

    真正让他动心的,是她身上那股子不受束缚的劲头。骄傲恣意张扬明媚,是他穷极一生不曾见过的动人风景。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抹光亮。

    他贪心,想将本该属于旷野的美景困在身边。他自私,想将让他满心欢喜的姑娘,毕生留在他身侧。

    他曾以为她出身乡野,想来见了京城繁华,必定再舍不得离开。可她却并不是他曾以为的模样。

    景衍望着美目圆瞪的枝枝,心底突然浮现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或许,她并不愿意呆在他身边。

    是啊,最初时阴差阳错,是他趁人之危。后来她答应同他入京,好似只是为了摆脱林家人。到现在,他想让她光明正大的在自己身边,她却说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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