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引妒

    进了饭厅,江初唯扫了眼桌上的美味佳肴,正中央摆了一盘宫保野兔,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四周还有鹌子水晶脍、叉烧鹿脯、百合酥、鲍鱼燕窝粥以及赤枣乌鸡汤。

    “今日饭菜不错,小厨房皆有赏。”江初唯笑着入座后,热情地招呼周瑾辞,“景王别拘着了,快过来坐,就当是慈乐宫。”

    周瑾辞一脸乖巧地坐过去,与江初唯隔了两个位置,离得不远也不近,合乎情理。

    香巧给江初唯上了一块兔子,又盛了一碗乌鸡汤,江初唯尝了尝,宫保野兔甜辣味,却又不腻,很是满意。

    “香巧,这边不用你侍候了,先下去处理伤口,听话。”虽说是命令,语气却很亲。

    周瑾辞余光瞄向身边的人,江初唯的贴身宫女,年纪跟她差不多,竟然长得还不错。

    他捏紧了手里的玉箸。

    香巧福了福身,退出了饭厅。

    江初唯又喝了一口热乎乎的鸡汤,这才注意到周瑾辞没动筷子,呆呆地坐那里发愣。

    她忙夹了一块鹿脯过去,柔声问道:“菜品不合景王胃口吗?”

    “娘娘宫里的菜品很好吃。”周瑾辞夹起鹿脯放进嘴里,鹿肉的浓香在口腔里散开,他歪头朝江初唯笑了笑。

    “那就多吃些。”江初唯又给他夹了一些其他的菜,周瑾辞乖乖地全部吃下,看似不挑食,但她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

    少年只吃她上的菜,碟子里宫女的布菜,他从头到尾没动一下,小心谨慎的样子,愈发地让人心疼。

    两人吃到一半,温诗霜突然来访,江初唯极为热切地邀人入座,说起下午在蝶衣宫发生的事情,声情并茂。

    温诗霜也不打断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配合地笑上一笑,犹似夏日轻柔的风。

    周瑾辞小口地喝着碗里的鲍鱼燕窝粥,神色仍是乖巧,慈乐宫日子过得苦,他很少有机会吃到这么好的菜肴,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如同嚼蜡。

    “今日之事,陆容华定不会轻易罢休,还有德妃娘娘那边,贵妃娘娘日后还是小心为妙。”温诗霜担心道。

    “陆容华禁足一个月,等她出来已是年终,到时宫里各处都忙,晾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江初唯咬着玉箸,眨了眨眼睛,“还有德妃娘娘,她跟皇后娘娘关系好,终年宴已经够她操心了,更是没空搭理我。”

    温诗霜侧了侧头,看到江初唯冲她露出心安的微笑。

    心里微微怔了怔,入宫三个月,她只知道江初唯性子骄纵,却没想到她的心思竟是如此缜密,不管是陆灵儿,还是德妃娘娘,她都想好了退路。

    “温姐姐,”江初唯拉过温诗霜的手,仍是娇气天真的模样,“我不想争什么,但我有想保护的人。”

    温诗霜红唇微抿,反手握住江初唯,浅浅一笑,“我也是。”

    用过晚膳,江初唯亲自送周瑾辞出昭芸宫,温诗霜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方才吃饭贵妃娘娘见景王爱吃那道百合酥,便命奴婢给景王装了一份带回慈乐宫。”香巧从江初唯身后走出,手里拎了一个雕花食盒。

    周瑾辞接过食盒,上前一步,抬起脸冲江初唯笑了笑,乖巧又温顺,“臣弟谢过娘娘。”

    “天色已晚,景王路上小心。”江初唯亦是笑盈盈地望着他。

    两人一上一下地站在台阶上,风过,有些凉,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红梅幽香。

    江初唯出来得急,没穿斗篷,怕冷地缩了缩脖子,“景王快回去吧。”

    周瑾辞点头,下台阶的时候却不知怎地脚下一滑,险些摔到,摇摇晃晃地撞进江初唯怀里,江初唯条件反射地扶了他一把,“没事儿吧?”

    周瑾辞连退三步,脸色微红地埋下头,局促得连呼吸都很轻,颤出一个小小声的鼻音:“嗯。”

    望着周瑾辞走远的背影,江初唯对温诗霜说:“怎么说也是大周亲王,身边却连个贴心人都没有,景王真是可怜啊。”

    与此同时,江初唯也确定了这么可怜的小少年并非跟她一样是死而复生之人。

    不然,他为何不为自己的人生好生操持,非要留宫里受苦受难过不安生的日子?

    温诗霜目光微凝,略作思忖,委婉提醒道:“宫里关于景王生母的传闻,不知贵妃娘娘可有听过?”

    “前些日子听香巧念过两次,说是大周千年难得一遇的大美人,只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生下景王不过一个月就薨了。”江初唯牵着温诗霜往回走,“之后景王便养在了孝仁太后宫里,跟十二公主一同长大。”

    “十二公主未长到五岁就早早夭折了,过了三年孝仁太后也于慈乐宫病逝,再然后便是婉太妃和惠太妃相继离世。”温诗霜微微一顿,垂眸轻睨了江初唯一眼,“贵妃娘娘可是觉得纯属巧合?”

    周瑾辞身边的女人都死光了,是巧合还是人为?

    江初唯不清楚,但也没再怕。

    她甜甜一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温姐姐想得太多了。”

    周瑾辞刚走没多会儿,太和宫的春公公就送来赏赐,锦缎珠宝,还有黄金百两,最后是十壶果子酒。

    江初唯靠在贵妃椅上,单手撑着额角,恹恹地瞥了眼果子酒,眉目流转,带着点讥讽之色。

    没想到狗皇帝好这口!

    春公公从昭芸宫回太和宫,见周翰墨正伏案批奏折,面色沉凝,他默默地退至一侧。

    年终朝务繁忙,奏折堆积成山,周翰墨时常忙至深夜,但今儿个心情却尤其烦乱,看了两本就丢开了手里的折子。

    春公公小心道:“陛下是担心大公主吗?”

    周翰墨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庭院里的丛竹发怔,眉心拧着的不耐深了两分,“昭芸宫那边怎么回事?”

    “贵妃娘娘留景王用晚膳,不过有温婕妤在旁作陪。”春公公如实禀告。

    “一道用晚膳?两人走得这般亲近了?”周翰墨一双桃花眼半阖,掩下眸底的情绪,教人辨不出喜怒。

    但春公公不一样,周翰墨未登大统之前,他就跟在他身边了,“听宫人说是前些日子刚认识,景王在梅园受了大皇子欺负,贵妃娘娘路过帮了他一把。”

    周翰墨低头看着手背的牙印,伤口经过处理,只剩浅浅的一圈红痕,细细摩挲一番,亦是觉不出任何异样,却让他又想起江初唯那张娇媚病弱的精致小脸,简直跟他的敏敏太像了,半晌道:“景王今年多大了?”

    “十三,离出宫还有两年,”春公公道,“不过景王身子弱,说是十三岁,看起来却像个十岁的孩子。”

    周翰墨捏了捏眉心,低声喃喃了一句:“想来江初唯也只当他是孩子吧。”

    罢了罢了,江家开春便要被除掉了,没必要跟她计较这么多,就让她好生地过完最后一个年吧。

    但周翰墨算计江家是朝堂事务,后宫之人管不着,更是不会多想,她们只看到了周翰墨对江初唯的盛宠。

    将蝶衣宫闹得鸡飞狗跳不说,甚至咬伤了陛下的龙体,陛下竟然没有追究敏贵妃,反倒是禁了陆容华一个月的足,最后还亲自将敏贵妃抱上了步辇。

    叶榕婷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裂响,恨恨道:“江初唯那个狐媚子,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迷糊汤?”

    “小声儿些,婉儿刚睡下,别将人吵醒了。”皇后娘娘说话跟她人一样,温温柔柔的,即便身居高位,掌握六宫大权,却比后宫大多妃嫔都要和善可亲平易近人。

    “雅雅,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大度了,江初唯那个狐媚子都骑你头上了,你还整天乐呵呵地在宫里绣花。”周翰墨在东宫纳了三位良娣,叶榕婷跟柳柔雅还有一个纯妃,纯妃跟先皇后沈惜音关系甚好,而德妃跟柳柔雅则是情同姐妹。

    皇后娘娘却不以为然,抬头看她,笑弯了眼睛,“过完年便是陛下的生辰了,我想赶制一双靴子送过去。”

    “陛下不是六月的生辰吗?”叶榕婷直性子,脾气暴躁,所以特别喜欢跟柳柔雅待在一起,就像火遇到了水,她也能柔情几分,“还有大半年时间准备,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吧?”

    “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靴子制好了,还有衣裳和帽子。”皇后娘娘放下手里的绣花,端起桌案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婉儿这两个月也蹿个儿了,过段时间我再给她制一件新裙子。”

    “雅雅,求你给尚衣局留条活路吧!”叶榕婷颇为无奈,又是着急得很,“你就不能抽空收拾一下江初唯那个狐媚子吗?”

    柳柔雅笑着摇摇头,“敏贵妃说到底只是个孩子,我们都是宫里的老人了,犯不着跟她一般计较,就由着她闹一闹也无妨。”

    “她这一闹就是三年,反正我是受不住了。”叶榕婷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陛下疼她,你别太过分了。”柳柔雅提醒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叶榕婷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而后吩咐侍候在一旁的宫女,“去偏殿将齐美人找来,本宫有话交代她。”

    就因为她是宫里的老人,才更加知道怎么把人玩死,又不让自己手上沾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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