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措低头,看着她脸颊扑簌簌往下落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熄了心里的火气:“哪家医院。”
“医科大附属医院。”陶枝慌了心神,哭声破碎焦急。她紧紧地揪着手指,急地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时措看着白生生的手上印着弯弯月牙形的指甲印,几乎是下意识地阻止她继续,抬手扯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唐城一直守在不远处,看时措两人出来连忙走了过来:“时总还有什么吩……”咐。
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陶枝,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懊恨自己没看清楚状况。
不过……唐城扫了一眼陶枝膝盖上的两处红痕,心中明了地扶了扶眼镜:啧,瞧把人姑娘给欺负的……
时措被唐城的目光看得有些烦躁,皱着眉头半威胁半警告道:“再哭就不带你了。”
陶枝溢出唇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咬着唇压抑着啜泣声,肩膀有些微微发抖。
时措瞬间觉得世界安静了下来,心里那种难以言说的异样情绪也消散了不少。他回头,正想开口问问就看见陶枝紧咬着唇,一丝殷红血线猛然跳入他的眼帘。
那种陌生感觉又重新返了回来,带着风浪,卷的他心底一塌糊涂。
“你还是哭吧……”他摇头,有些无奈。
细碎哭声涌出,陶枝仍然是压着声音,眼泪噼里啪啦地落着。她任由时措牵着,六神无主地跟着他走,眼神木然有些空洞。
在她心里,陶元铮就像一座神圣的山,带着她走出那个泥潭去往绿意盎然的世界。
陶枝还记得在孤儿院里,陶元铮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多温柔慈爱。那种温暖是她从来不敢奢望的。
可是现在,那座巍峨大山倒了,带塌了她心底的一片晴空。
车上,时措握着方向盘的手微紧:“你父亲是什么病?”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脑溢血……”陶枝哽咽着,娇甜的声音变得沙哑沉重。
脑溢血……
时措手握得更紧,手指关节泛着冷白,手臂上的青筋凸起,宛如虬龙。
他脚下用力,车速猛地提了上来。
陶枝紧紧抓着安全带,脸“唰”的一下白得没了血色。她偏头看着他,隔着朦胧泪水也能看清他绷得凌厉的下颌角。
“谢谢你。”
“不用。”
车内空气凝滞,再无声音。
*
浓烈的消毒水充斥四周,侵略剥夺着人的呼吸嗅觉。
陶枝按照护士指的路找到陶元铮所在的手术室,一眼就望到了立在门口的单薄女人。
像是枯树上的树叶,摇摇欲坠。
“妈!爸爸他怎么样了?”陶枝匆匆跑了过去,视线模糊得厉害。
“枝枝啊……”裴亦容握住陶枝的手,以往强势的模样荡然无存,“还在抢救,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
“怎么会突然脑溢血呢?爸爸平时身体很健康的啊……”陶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看着手术室上方的红灯刺的眼睛生疼。
“陶元先那个白眼狼,卷走公司账上的钱跑了。你爸爸听了消息后受不了刺激就突然这样了。”裴亦容原本是独自一人强撑着,不敢哭不敢怕,此刻看见陶枝,就像是递给盲人一支拐杖,忽然有了可以支撑的支点。
她哽咽着,咽到肚子里的泪水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
陶元先是陶元铮的堂哥,名牌大学金融系高材生,陶元铮发家后对他一直很照顾。
陶枝听完,湿漉漉的眼眸凝着血丝,苍白的脸色铁青:“畜牲!畜牲!爸爸对他们那么好……”
她咬着牙,胸中一口气撕咬着五脏六腑,疼得浑身发抖,眼前事物有些模糊。陶枝看了一眼手术室紧闭的门,低头瞥见了裴亦容踩着的高跟鞋。
她是穿惯了高跟鞋的,平时就是走石子路都是稳的,可现在,她却微微有些摇晃。
“妈,你坐下休息一会吧。”陶枝扶着她转身,却觉得她身子一顿。
“时总?”裴亦容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讶异。
时措略一颔首,声音沉沉没什么温度:“我让我助理请了脑科专家,等会给陶先生会诊。”
“你为什么会帮我们?”裴亦容警惕地皱眉,恍然瞥见两人身上的衣服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身子微抖,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红着眼睛的陶枝。目光下移,她腿上快要消下去的红痕隐约可见。
裴亦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目眦欲裂。
顷刻间,耻辱、气愤、羞恼、心疼种种复杂情绪喷薄而出,冲破了她的理智防线。
“啪”的一声,裴亦容颤抖着手,毫无血色的嘴唇透着骇人的青紫:“陶枝,我们把你养大,尽心培养你成材,不是去让你出卖自己!”
“你爸爸如果知道了,他宁愿破产!”
时措瞳孔一震,完全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耳光。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把陶枝挡在身后:“陶夫人,我想你误会了。”
“妈,我没有……”陶枝猝不及防被打了一个耳光,脑子嗡嗡作响,懵懵地喃喃解释。嘴唇嗡动许久,声音游丝一般,像是失了声。
她最多最多就是想在时措面前混个脸熟,顺便提一提陶记,让他注意到这个二十几年老牌子的商业价值,然后促成合作,仅此而已。
那些肮脏的龌龊交易,从来就不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陶枝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像被人生生撕开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疼的她喘不过气。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心脏无端被扯动了一下,痛痒的感觉难以言喻。
“陶小姐为我们剧组挽回一笔巨大损失不提回报,我不过是在做条件对等的报答。”时措微微低头,“让您有这样的误会,是我的不周。”
“真的?”裴亦容仍有些怀疑,可看见陶枝红肿的脸颊,捏着颤抖的手开始后悔。
她都做了些什么?
“枝枝,对不起……我、我……我实在……”裴亦容捂着脸崩溃大哭,精致的盘发有些散乱,身上的干练优雅风卷残云般,尽数散了。
陶枝心里一疼,走过去轻轻抱住她,温热的泪水顺着两腮滑落,没入颈间:“妈,我不疼。”
轻轻软软的三个字飘然跃入她的心间,化成千金重锤狠狠敲在她的心上。裴亦容愧疚,单薄的肩膀颤动得更剧烈。
“我们先坐下等,爸爸出来看见你脸色不好会难过的。”
陶枝胸口闷闷的,眼前的东西有些不太清晰。她抿着唇,扶着裴亦容先坐下。
动作微顿,陶枝越来越觉得有些吃力。她深吸一口气,低头整理了一下裴亦容的裙摆,再抬头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旋即倒了下去。
时措眼疾手快,长臂一伸结结实实地揽住了陶枝。
他圈着她的腰,手臂有些空。时措微微用力收紧,眼眸一暗,额上青筋跳动。
他没想到,宽松运动外套藏着的,如此纤细。
“枝枝低血糖!”裴亦容着急地去叫护士,完完全全忽略了时措隐在碎发阴影下的微动眼神。
*
时措站在病房外,看着躺在病床上吊着葡萄糖的苍白女生,手臂露在外面,纤弱凝白。
他心念一动,给左暮打了个电话:
“找律师,起草一份艺人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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