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六年, 秋。
小崽要参加太学的入学考试了。
所谓“太学”,其实是民间的习惯叫法,并非真正的太学, 而是官府筹办的官学, 因为很难考上, 且成才率高, 被百姓们戏称为“太学预科班”, 后来就“太学”、“太学”地叫起来了。
依着先生的意思,小崽早在去年就可以参加, 只是这小家伙太谦虚了,想在若水书院多学两年, 这才拖到了嘉祐六年。
殊不知, 官学的先生们早盼着小崽入学了, 这样官学的学子们就能吃到司氏火锅连锁店的特价营养餐了
郡王府的马车非常低调, 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围观陪考的人实在太多,身份也太尊贵了
唐玄和司南自不必说,一个燕郡王,一个洛阳县公;除了这俩最引人注目的,剩下的同样自带话题。
司旭和月玲珑, 传闻已经死了的人,突然回来了, 还不声不响地把司家酒楼赎了回去, 官办酒坊重新开张, 专卖名贵的葡萄酒。
槐树和于三娘一个出身贫贱却年少有为的小将军, 一个以女子之身把满庭芳经营的风生水起的传奇掌柜, 嫉妒的和羡慕的一样多。
二豆十五岁不到就成了火锅总店当之无愧的主厨, 平均一个月就能开发出一样新菜式。
小馒头汴京城有名的“糕点小当家”, 做出的千层酥点心连宫里的娘娘都日日惦记。
小茄子火锅店的管事,崔实的接班人,往东西两市一站,谁不得尊称一声小掌柜
小狗子和小木头用做木工的钱在汴河大街开了一间铺子,成立了汴京城唯一一家行礼箱、滑板车和风扇批发商,并且不断在开发新产品。
还有冬枣,就算没人知道他是马步营新晋的小虞侯,单看他的身板也无法让人忽视。
这小子将将十五,个头快比唐玄高了,腰有两个司南那么粗,相国寺院里的大水缸,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
除了司家人,还有一个尽管极力低调,还是让有心人不由侧目的人物赵宗实和高滔滔的长子,赵仲针。
如今,朝堂上关于立储的讨论已经放到了明面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赵宗实被立为太子是早晚的事,没有意外的话,赵仲针就是将来的储君。
这样一个人物,亲自来送小伙伴考试。
先生们,学子们,还有前来陪考的家长,别管认识不认识,都远远地朝着郡王府的马车行礼。
司南跳下车,笑着还礼。
唐玄回身,想把小崽抱下来。
小崽却避开了,而是恭恭敬敬地揖了揖身,又理了理身上的学子袍,自己走下来。
下来之后又担心唐玄会失落,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圆眼睛,仿佛在说
他大了。
很快就要成为官家的学生了。
不能再让郡王爹爹抱了
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成功把两个“爹爹”逗笑了。
小崽有点不好意思,背着于大娘新做的双肩小书包,红着耳朵跑向官学大门。
跑了两步又连忙停下来,改成规规矩矩的小方步,生怕在先生们面前失了体面。
司南笑得更大声了,一边笑还一边拿胳膊肘杵唐玄,“这小子,跟你小时候一样好面子。”
唐玄抱着手臂,挑了挑眉。
他倒觉得更像身边这个家伙,一样的古灵精怪。
小崽垂着小脑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师父哥真是太调皮了
再抬头时,冷不丁看到对面走过来一个小郎君,和他一样高,一样白,眼睛鼻子一模一样,就连身上的学子服都一样,就像在照镜子。
小崽愣住了。
对面的小郎君也愣住了。
不,也有不一样的东西,小郎君的手是完整的,不是圆球形。
小崽下意识地抱紧崽崽手,向来装满知识和鬼主意的小脑袋突然空了。
小郎君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颠颠地跑过来,黑葡萄似的圆眼睛几乎要贴到小崽脸上。
“我认识你吗”
“我是不是见过你”
“我觉得你好眼熟啊”
“非常非常眼熟,就像上辈子认识那种”
声音和他的脸蛋一样,软软嫩嫩,仿佛能掐出水。而且,是一口自带喜气的蜀地方言。
小崽刚刚生出来的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散了,转而扬起一个大方的笑。
“兴许我们上辈子是朋友呢”脆脆的嗓音,温暖又友好。
对面的甜甜小郎君顿时信了,一下子拉起小崽的手,热情地提议“那咱们这辈子也做好朋友吧”
小崽点点头,同样握住他的手。
两个小家伙就这样手拉手一起迈进了官学大门。
剩下两边的家长,惊在原地。
司南脸色都变了,揪住唐玄的胳膊,怔怔道“这个年纪的小郎君,但凡个头差不多,脸蛋白嫩点,看上去都很像,是不是”
唐玄抿着唇,眼中氤氲着复杂的情绪。论对小崽的喜爱,他并不比司南少。
对面的家长同样震惊。
那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男人,清瘦白净,一身的书卷气,眉眼和方才的小郎君有七八分像。
同样,和小崽也很像。
对方看到小崽,情绪非常激动,若不是身旁的老仆拦着,恐怕就要冲过去了。
眼睁睁看着官学大门关上,男人这才把视线收回来,转而深深地看了唐玄和司南一眼,然后便骑上马匆匆离开了。
老仆和车夫留在了原地,时不时往司家这边看上一眼,仿佛怕他们跑了。
当然,司家人同样在盯着他们,那位小郎君的身份唐玄让人去查了。
全家人情绪都有些不对,赵仲针安排亲随,将他们请进对面的茶楼。
刚坐下没多久,年轻男人便回来了,除了一位穿着儒衫的老人家,还有一个熟人乔冶。
乔冶当初住在学子公寓,常常教导小崽读书,无论小家伙有多少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会耐心且机智地解答。
小崽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老师,后来他考取了功名、得了官身,也没和司家断了联系。
小崽的遭遇在汴京城不是秘密,显然,乔冶已经跟对方提过了,想来也介绍了唐玄和司南的身份。
如今一老一少虽急切,却依旧维持着礼仪体面,冲着二人深深一揖,“燕郡王和洛阳县公对乔家恩重如山,请受老夫一拜。”
司南的手不自觉握紧,强自镇定道“老先生此话何意”
老人家没有言语,只是红着眼圈,再次揖礼。
乔冶适时上前,介绍了他们的身份。
老者名叫乔先齐,是真宗朝的进士,蜀地有名的大儒,德高望重,这次是被官家下旨请来到太学讲经的。
年轻人是他的幼子,乔安之。乔安之少有才名,未及弱冠便考中了进士,后在应天府做官。
乔安之为官耿介,得罪了权贵,进京述职途中乔夫人和年仅两岁的双胞胎儿子不幸被掳。
虽然后来大理寺插手,权贵伏诛,案子了结,双胞胎之中的老大却丢了。
歹徒供述,当时官差追得紧,为了逃命,他们把那孩子丢进了汴河,不可能活了。
乔家人在河里捞了足足三个月,一无所获,再加上乔夫人忧思过度,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乔安之不得已辞去官职,带着家人回到蜀地。
若只有小崽一个,时隔五年,就算在大街上碰到乔安之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巧就巧在,还有幼子。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根本不用怀疑
唐玄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找到了当年案宗的抄本,还有两个孩子幼时的画像。
“长子名冉,幼子名晞,是先母起的。先母生我时已年逾不惑,九死一生,以至落下病根,后闻听长孙罹难,经受不住,没两年就去了”
乔安之说了些什么,司南根本没往脑子里去,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那张脸上。
他眉眼间的倔强和悲伤,他努力抑制住哽咽的模样,他激动时的小动作仿佛看到了小崽长大后的模样。
血浓于水,做不得假。
司南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沉再沉。
倘若小崽是被丢弃的,倘若乔安之是渣爹,哪怕自私一回,哪怕用些手段,他都要把小崽留下。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乔家同样爱孩子,这些年饱受失去孩子的痛苦。更何况,乔安之还是因为为官清廉耿介,方才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司南所有的聪明才智阳谋阴谋在此刻都没办法施展。
半晌,他才轻声开口“所以,我家小崽,原本是叫乔冉吗”
不等乔家人回答,唐玄便果断地说“他叫司鸿,名字是你取的,今年除夕就会写到族谱上,我已向官家请旨,赐他郡王府玉牒。小崽,是司唐两家的孩子。”
乔家父子双双一怔,惊讶地看向唐玄。
来之前,他们一心担忧无法报答唐玄和司南的大恩,无法面对久别重逢的孩子,怎么都没想到唐玄居然不肯放人。
他们不是收留了好几个孩子吗冉儿仅仅是其中之一啊,燕郡王和洛阳县公为何这般不舍
还有旁边那几个小家伙,看着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抢孩子的大恶棍。
怎么回事
就连乔冶都愣愣的,不知如何圆场。
两个小家伙的到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小崽敏锐地觉察到茶室里奇怪的气氛,小心地偎到司南身边,没有说话。
直到司南把他捞进怀里,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小崽才乖乖地说“只有一篇策论,很快就写完了。出了考场后看到晞晞在哭,说是找不到爹爹了,我就带他过来了。”
说着,看了眼旁边的陌生人,小心地问“师父哥和郡王爹爹可以帮他找找吗”
“不用了,我爹爹就在这里,祖父也来了”乔晞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还亲昵地钻到乔老先生怀里撒娇。
两个孩子的性格差异,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乔安之不错眼地看着小崽,看到他特殊的小手,不由攥紧了拳头,若不是教养良好,恐怕早就忍不住哭喊着认亲了。
乔老先生则是别开脸,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意。
司南想要自私一回,任性一回,紧紧抱着小崽,说“咱们回家,哥给你做小馄饨。”
“好。”小崽乖巧地圈住他的脖子,没有再说自己大了,不让兄长抱之类的话。
乔晞则是跳起来,大大咧咧地问“崽崽不是说请我到家里做客吗什么时候明天可以吗或者你先去我家也行,就是我家房子还没租,住在驿馆里”
小崽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向司南。
司南看着那张和小崽一模一样的小脸,说了声“好”。
乔晞一下子开心起来,冲司南甜甜一笑,“崽崽的哥哥长得好看,还是大好人”
司南怔了一下。
这样纯粹的、肆无忌惮的笑,他从未在自家崽子脸上看到过。
如果不是遭受了那些苦难,自家孩子也该是这般活泼、这般自信吧
不用被迫长大,不用乖巧懂事,不用小小年纪就学会察言观色,理智而敏感。
就很心疼。
司南紧紧抱住自家崽,头也不回地出了茶楼,中途平地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唐玄连人带崽一起揽到怀里,半扶半抱着上了马车。
身后跟着家里大大小小的少年们,还有一位皇亲贵胄赵仲针。
这么大的事,赵仲针不可能瞒着,回去就跟赵宗实说了。
不久后,官家也知道了。
第二次会面,乔家找来同为蜀地官员的苏洵、苏轼父子从中斡旋,官家则是派了包拯、欧阳修给自家人撑腰。
尽管并不占理。
包拯耿直得一批,临阵倒戈,直言应该把小崽还给乔家。官家在隔壁听着,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欧阳修悄悄掐他的胳膊,包拯还瞪他,“你掐我干嘛”
欧阳修不想说话。
苏轼只有二十多岁,却为人旷达,还有那么一丢丢无伤大雅的圆滑,“依下官所见,不如让小郎君先去乔家住上两天,一来缓了乔家娘子的心病,二来也让小郎君比较一下,更适应在哪家。”
这话其实说得很客气,其实,就算乔家强硬地把孩子要回去,也无可厚非。
这话同样提醒了司南,应该给小崽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母。
当着所有人的面,司南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小崽听,包括乔家请他回去“住两天”。
小崽安安静静地听完,淡淡地看了乔家人一眼,没有丝毫欣喜,也没哭着喊着说不回去,而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因为他不想给司南丢脸,不想让别人,尤其是乔家人觉得司南没教好他。
“就住两天。”小家伙强调。
“好。”司南抱了抱他,亲自把小家伙送上乔家的马车。
尽管并不富裕,乔家人为了接小崽回家还是花许多钱租了一个宽敞的宅子,买了一匹高壮的骡子,不用再到车行租借了。
乔晞也知道了小崽就是母亲日日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位“出了远门”的兄长,兴冲冲地过来接他,见面之后一把就抱住了,还把自己最爱吃的蜜饯、糕点一股脑塞给他。
全家人都在倾尽一切,把亏欠小崽的爱补给他。
司南回到家就哭了。
脸都不要了的那种,埋在唐玄怀里呜呜哭。
唐玄从见到乔安之的那天起就板着一张臭脸,这时候看着司南哭,整个人终于绷到极点,无声地炸开了。
如果能哭出来,他的眼泪恐怕比司南只多不少。
小崽是第一个主动亲近他的小孩子,从那么小那么软的时候就依偎在他怀里,亲昵地环住他的脖子,软软地叫他“爹爹”
司南对几个孩子的爱比较平均,唐玄则更爱小崽。在他心里,俨然已经把小崽当成自己和司南的孩子了。
“我去接小崽回来。”
“赶姓乔的回老家。”
“再不许他们进京。”
没把柄
没关系,他不介意扣一个。
失去崽子的燕郡王边缘已经黑掉了,眼瞅着就要彻底变黑。
司南抬起湿漉漉的眼,闷闷道“万一小崽更喜欢亲爹亲娘怎么办”
“不可能。”唐玄毫不犹豫。
司南揪着他的袖子,撮了撮鼻子,“那就等两天。说好了两天就两天,一个时辰都不能多。”
唐玄看着袖子上可疑的湿渍,默念了三遍“这是亲媳妇”,这才没再炸。
乔家。
并没有想象中“失散的孩子终于回家,一家老少抱头痛哭”的感人场景。
小崽太镇定了,超乎年龄。
乔夫人扑过来想抱他,小崽淡定地错开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口中叫的是“伯母”。
乔夫人抓着他的小圆手,哭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
小崽反而笑了笑,从时尚最时尚的双肩小背包里掏出崽崽手,显摆似的展示给他看,“兄长给我做的,吃饭、刷牙、写字、画画都可以。”
故意没叫“师父哥”,而是换成了更亲近的“兄长”。
完了还“顺便”、“不经意地”提起司南和唐玄对他有多好,哥哥们多照顾他,火锅多好吃,就连家里的小狗小羊条条崽都被拎出来夸了一通。
乔家人心里五味杂陈。
旁边有个小白甜一脸羡慕“兄长家好好啊”
乔夫人难得瞪了眼小儿子,低声训斥“这里才是冉儿的家。”
乔晞吐吐舌头,悄悄勾住小崽的手。
中午休息的时候,乔夫人给小崽安排了主屋,就在自己屋子里间。若不是读书人家规矩大,她甚至想天天抱着小崽睡。
小崽果断地拒绝了“夫人费心了,这样于理不合,晚辈住客房就好,不用辛苦打扫,毕竟只住两天,时间长了兄长该惦记了,郡王爹爹也不允许。”
总之就是非常礼貌,非常镇定,非常成熟,软硬不吃。
乔夫人没办法,只得同意他住客房。
为此,乔安之特意搬到客房旁的书房,隔着墙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其实,小崽并不讨厌乔家人,只是没有感情罢了。
当初他在无忧洞的时候,也曾想象过自己的父母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丢掉自己。
现在,所有对父母的期待和幻想都有了形体,就是司南和唐玄的模样。
已经改不了了,也不想改。
“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吗”乔晞抱着小玉枕,赤着脚摸到小崽的屋子。
天性使然,小崽对这个双胞胎弟弟有种天然的喜爱和亲近,怎么都不舍得拒绝他。
他点了点头,把乔晞抱到床上,用温热的湿帕子给他擦好了脚。
乔晞眼睛亮亮的,“我可以叫你哥吗不叫兄长,也不叫崽崽,就叫很亲很亲的哥。”
小崽给他盖上小被子,小大人地说“小鬼头,如果我说不行,你就不叫了吗”
乔晞嘻嘻一笑,把被子掀开一个角,让小崽进去。
小崽躺到他身边,帮他调整了一下小玉枕,还细心地压好被角,不让风灌进去。
乔晞一脸崇拜,“哥,你好会照顾人呀,和娘一样。”
“是兄长教我的。”提到司南,小崽一脸骄傲。
“是那个很好看的哥哥吗”乔晞软软地问,“他是什么样的”
“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天下第一好。”提到司南,小崽打开了话匣子,把生平学过的全部美好的修饰词都用在了他身上。
随着他的讲述,乔晞在脑海里捏了一个小泥人,慢慢地加颜色,加金箔,加花瓣,加香气,最后加成了一个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大神仙。
“哥哥的兄长好好呀”小家伙一脸向往。
小崽大方地说“等我回了家,请你吃兄长做的小火锅,还有小馄饨,牛角包,烤肉串你想吃什么,兄长都会做。”
乔晞咽了咽口水,让自己裂成了两半,一半疯狂盼着吃到好吃的,另一半理智地挽留小崽。
“可是,这才是咱们家啊,哥你真要回去吗母亲会难过的,我也会想你。”
“我必须回去。”小崽说。
司家小院才是他的家。
郡王府才是他的家。
司家大宅才是他的家。
有司南、唐玄和小伙伴们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不是这里。
乔晞小心翼翼地问“哥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娘亲,还有爹爹、祖父”
小崽摸摸他的头,“没有,我会一直把你当朋友,还有弟弟。”
他在司家是最小的,没有弟弟,不介意有一个。
乔晞安心了,转而又替小崽发愁,“可是,怎么办啊,娘亲肯定不舍得放你走。”
“所以,我要想办法,让师父哥和郡王爹爹舍不得丢下我。”小崽别有深意地说。
乔晞不大懂,“不应该想办法让娘亲和爹爹放你走吗”
小崽哼了声,霸气地说“只要师父哥不放手,乔家想拦也拦不住。”
哇
好厉害的样子
乔晞小白甜一脸神往。
兄弟两个叽叽咕咕计划了大半夜,终于让他们想到一个好主意。
两天后,司南和唐玄踩着点过来接人,一刻钟都没耽误。
看到俩人的那一刻,乔安之嘴角直抽
这么实诚真的好吗
客气话听不出来吗
司南厚着脸皮走向中庭。
小崽和乔晞躲在柱子后面,紧张地交接了一个眼神。
“准备好了吗”
“嗯嗯”
“尽管打过来,别客气。”
“好。”
两个小家伙握了握小爪子,给彼此打了打气,然后就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司南刚一跨过月亮门,就听到一声响亮的童音“我不要在你家,你要敢拦着我,我就打你”
是自家小崽。
“你打我我也打你”乔晞拿着棍子迎上去。
两个孩子打成一团。
节奏有点乱,台词也忘了大半。
其实,原本的剧情是,乔晞大喊“滚出我家,我不喜欢你,也不让爹娘喜欢你”,小崽反抗,然后被乔晞打倒,“刚好”被司南看到。
司南一心疼,就会带他走,再也不回来了。
快要上场了,小崽突然变卦了,“你不能主动赶我,不能让人误会你是坏孩子。”
于是,就改成了“小崽主动挑衅,乔晞反抗,小崽战败受伤”。
虽然效果差一些,却不会让乔晞为了自己名声受损可以说考虑得非常全面了。
小崽咬咬牙,假装打不过,一头撞在假山上如果不是唐玄及时冲过去,八成得磕破脑袋。
小崽顺势扑到唐玄怀里,大哭“爹爹带我回家,我不要在这里”
一院子的大人,十分无语。
就演得太假,哭得也太假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拆穿他。
这么小的孩子,费尽心思想出这样的招数,可见决心有多大。
唐玄抱着小家伙,温声说“好,回家。”
这次,他们有备而来。
唐玄拿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把小崽未来的路都铺好了,包括在哪里念书,将来如何谋生,把哪个房子分给他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其实还包括十几类“子计划”,以防万一小崽不喜欢家里的安排,有别的想法。
乔家人呆愣许久。
扪心自问,即使他们是亲生的,都没有为孩子考虑这么多。
这还不算完。
司南把姿态放到最低,“我们无意抢走小崽,更不是怀着养儿防老的心思,只是舍不得他可以改回乔姓,上你们家的族谱,只是暂时和我们一起生活。”
“我们家每旬都有家庭聚会,咱们几家人可以凑到一起过,就当是多门亲戚。小崽可以随时来乔家住,过两年,如果他自己想回乔家,我们一定不会拦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连乔安之这个亲爹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这时候,小崽突然站起来,冲乔家父子深深一揖,“请祖父、父亲准许。”
乔安之一怔,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是第一次,小崽叫他“父亲”,求的却是离开乔家。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同意,还是该拒绝。
乔老先生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不可。”
众人一愣。
这是拒绝了
“既然这孩子已经上了司家族谱,不必再改回乔姓。旁的,就按县公说的来吧”
大喘气。
乔老先生起身,郑重行礼,“是老夫着相了,若非县公与郡王,这孩子恐怕早就”
之前一心以为让孩子回乔家是理所应当,却没想过,救命恩人舍不舍得、孩子自己乐不乐意。
倘若司南和唐玄对孩子不好,哪怕他们地位再高,乔家也要拼上一拼。可是,他们对孩子很好,孩子同样对他们满心依恋,就没有坚持的必要了。
乔老先生不禁满心愧疚。
枉他读了大半辈子圣贤书,差点做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乔安之也连忙起来,随着父亲一起行礼。
司南自然惊喜万分,然而还是忍不住提醒“乔家娘子可愿意”
屏风后,乔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乔安之叹了口气,说“悦娘,出来见个礼吧”
乔夫人整理了一下仪容,大大方方地站到众人面前。她气质温婉,姿容清秀,小崽的嘴和额头随了她。
乔夫人的想法非常简单,也很通透,只要小崽过得好,可以时不时看到他,就知足了。
至于姓司还是姓乔,并不是那么重要。
反正,不会随她姓。
在司南的鼓励下,小崽乖巧地叫了声“娘亲”。
乔夫人哽咽着答应了。
方才之所以会哭,就是听到小崽叫祖父和爹爹,并非司南以为的不愿意。
乔夫人抱住小崽,小崽也回抱了她一下。
第一次抱女子,小家伙挺不好意思,红着脸扎到司南怀里。
一屋子人都笑了。
原本很棘手的事,就这样有商有量地解决了。从此,小崽多了一个家,司南和唐玄也不会失去这个心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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