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撑腰

    唐玄在皇城司坐了一盏茶的工夫,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查清了。

    这几日他一直在宫里陪着官家造三轮,是以并不知道司南竟受了委屈。

    唐玄唇角微抿,一天不看着,就被人欺负到了头上。

    木清啧了声“榔头那个狗腿子,不想活了”

    林振点头。

    可不就是不想活了吗,得罪了老大,活着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榔头历险记。

    如今无忧洞领头的有两个人,一个叫花鬼,一个叫白夜,两个人都是老洞主的义子,老洞主死前没指定继承人,而是把手中的权力一分为二,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彼此牵制。

    两个人都想吞掉对方,然而这些年下来谁都没成功。

    白夜据说很讲道义,手上的东西大多是见得了光的,许多人都很服他。

    槐树这几个小子也是他护着的,不然也不会安安生生地在司南这里吃包子。

    花鬼人狠心黑没下限,最爱劫掠妇人和幼童,女的逼着做暗门生意,男娃娃分成三等,机灵的去偷,听话的去讨,不机灵也不听话的就砍断手脚扔到大街上卖惨。

    榔头就是花鬼的手下。

    小崽的手就是他砍的,当时小家伙还不到两岁,不知道被他们从哪里拐来,丧尽天良地糟蹋。

    对付这种人,唐玄丝毫不会手软。

    贼有贼的法子,兵也有兵的路数。

    榔头威胁沿街的勾栏瓦肆,让他们不敢买司南的小火锅,唐玄自有办法让他把说出来的话一口一口吞回去。

    不用太麻烦,只需把皇城司的属下们派出去,到花鬼开的暗娼门子查一查,保管让他做不成生意。

    唐玄接手皇城司三年多,向来低调,这还是第一次兴师动众。

    一干属下都挺激动,出门之前再三保证一定查得彻彻底底,一根老鼠毛都不放过。

    唐玄喝了口茶,淡淡道“很好。”

    下属们惊了,跟了他三年多,头一回听他在“好”前面加个“很”字,这得多重视

    大伙精神一振,斗志昂扬地出了门。

    木清摸了摸鼻子,“老大,咱这算以权谋私吧”

    唐玄道“不是咱。”

    木清“啊”

    林振好心充当翻译“老大的私,跟你有什么关系”

    木清行叭。

    他和老大不是一个“私”,老大和司小郎君才是一个“私”。

    唐玄没理他,拿出长弓,不紧不慢地打着蜡。

    一遍没打完,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

    领头的亲从官咕咚咕咚灌了口凉茶,气吼吼地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花鬼这孙子当真不干好事,单单西门楼子那一处就关了十余个小闺女,全是从好人家拐来的,他奶奶的”

    “人怎么样”唐玄问。

    “送到开封府了,包大人挺重视,会差人将她们送回原籍,还说要严查这条黑链老大,您发个话,哥几个闲着没事天天去查他,叫他没生意做,看他还干不干这伤天害理的营生”

    “辛苦了。”唐玄亲手给他倒了盏茶。

    亲从官手一抖,差点端不住。

    老大亲手给他倒茶了

    这、这也太吓人了

    这还不算完。

    唐玄又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拿去,请兄弟们吃饭。”

    亲从官惶恐,“不用不用,怎么能让您破费”

    “州桥边有个司家小火锅,很有名气,可以去尝尝。”唐玄语气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听上去一点私心都没有。

    亲从官稀里糊涂点了头。

    司家小火锅有名吗

    咋都没听过

    州桥边。

    接连五六天生意一天比一天惨淡,槐树急得嘴上长了一圈燎泡。

    司南还好,虽然也急,却没整日里愁眉苦脸,而是保持着乐观的心态,积极想办法。

    别说,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

    他床底下有个铁皮箱子,里面放的全是原身写废的词曲,厚厚一大撂,少说得有几百张。

    原身觉得写废了,司南却瞧着挺好,水平虽说比不上欧阳修、苏东坡这样的大学士,放到伎馆里传唱足够了。

    他随便挑出来一张,用香喷喷的花笺纸抄了,找了个粉粉嫩嫩的信封装起来,还从邻居家墙头揪了把桃花瓣放进去。

    趁着摊上不忙,司南用了十足的心思,煮了份红枣养生锅。

    肥腻的羊肉、鸭肉都不放,只挑了些绿油油的菠菜叶、嫩生生的笋尖、圆嘟嘟的糯米丸、香香软软的小芋头,再加上美容养颜的冰糖炖银耳,用细滑的绢布包好了,和那封香喷喷的信一起,让二豆送到满庭芳。

    二豆是小乞儿中的一个,比槐树小两岁,个子不高,人挺憨厚,槐树不在的时候就由他跑腿。

    “去了先叫姐姐,嘴甜些。送完就回来,别惹事。也别怕事,万一路上有人找麻烦,别吃眼前亏,只管把人记下,回来同我说。”司南细细叮嘱。

    二豆不像槐树那么机灵,爱犟嘴,司南说什么他都老老实实应下,直到说完了,他才小心地提上食篮,一路小跑着往北去了。

    包子小哥笑呵呵道“你呀,就是瞎操心,别看这些崽子个头不大,指不定比你我更熟悉这汴京城的门门道道。”

    司南笑道“自家孩子,总会担心些。”

    包子小哥眼神奇怪,“难不成你还真把他们”

    司南笑笑,轻轻扯了扯小崽脑袋上的圆揪揪。那是他刚刚梳的,没留神梳歪了。即使歪了,小家伙也舍不得拆了重梳。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叫我一声师父哥,可不就是把我当家人了,白捡了几个怪好的小子,半夜都要笑醒了。”

    包子小哥连连点头,“是这个理儿。”

    都说好人有好报,像司家小哥这样心善的,老天爷都得厚待。

    可不是老天厚待吗

    正愁没客人,就瞧见几个穿着劲装皂靴的官差在街上左右踅摸,看样子是在找吃食。

    州桥边上很少看到这种人,因为他们出入的往往是酒楼正店,从不会在街边多留,倘若偶尔来一趟,八成是有人犯了事。

    整条长街,从混混到商贩皆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生怕连累到自己头上。

    司南小声问“这是什么人没穿军服,也不像开封府的。”

    包子小哥凑过来,几乎用气音回答“皇城司的瞧瞧他们那身带暗纹的黑锻锦衣,比寻常官服都体面。”

    司南恍然,怪不得呢

    大宋皇城司相当于明朝锦衣卫,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说白了就是护卫龙驾、监察百官,直接听命于皇帝。一旦皇城司出动,往往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最有趣的是,皇城司的亲从官对身高相貌还有要求,得是俊朗的,宽肩窄胯大长腿是最基本的,身高还得限定在五尺九寸二分左右,折合现代的标准就是185190,这在人均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古代,几乎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如今,二十几个气宇轩昂的亲从官齐刷刷出现在州桥,整条街顿时安静下来,就连机灵的阿黄都夹着尾巴团成一个球。

    若是别的,司南兴许还会忌惮些,换成皇城司,顿时不怕了。

    皇城司的二把手是谁

    是他“男朋友”

    “咚咚咚”司南敲了三下小鼓,扬起笑脸热情招呼,“几位官爷吃了没司氏小火锅,二十文随便选啊”

    为首的亲从官打眼一瞅,顿时松了口气,仿佛完成啥天大的差事似的,大步走来,“你这摊子也忒隐蔽了,我想着怎么也得是个两层小楼。”

    司南笑道“你说说,老天爷是不是抠门了些,怎么就不能给我个两层小楼三层也不嫌高呀”

    亲从官一笑,“你小子倒是有趣。”

    “有趣您就多吃点儿。”司南笑呵呵地架上小砂锅,“五种口味,来哪个”

    “咱们这么多兄弟,都煮上呗”

    “好嘞几位稍后,马上成。”

    司南唰唰唰倒了五份浓香的锅底,又唰唰唰抓出来二十几份配菜,六荤八素,肥瘦兼有,又添了把圆滚滚的小肉丸,外加一小堆手工擀制的杂粮面,直到把碗添得冒尖了才停下。

    “瞧您生得高大,给您多添了些,吃好吃饱啊”

    亲从官们原本还觉得这地方寒酸,不大满意,如今看着司南性子大方,说话也中听,纷纷笑了,“兄弟们饭量大,肉啊菜啊就可着劲儿添,该多少钱是多少钱,少不了你的。”

    “中”一激动,河南话都出来了。

    大伙又是一通笑。

    说话的工夫,水就沸了,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各色肉菜一下锅,浓香的气味仿佛长着小翅膀,直往鼻子里钻。

    亲从官们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老大。

    多少年没像这样为了一口吃的伸长脖子了

    不由想起孩童时,每年收了新麦,老祖母支着大锅烩面片,兄弟姊妹围着灶台,恨不得把脖子伸进去。

    因着这份情怀,再吃起小火锅,仿佛有不一般的滋味。

    哥几个早就忘了体面不体面,像群孩子似的边吃边讨论

    “嘿,我这有颗鹌鹑蛋。”

    “不单你有,我也有。”

    “杂面倒是劲道。”

    “确实。”

    “咦为啥我这锅是甜的”

    “还能为啥谁让你长得白白叽叽娘们似的。”

    “滚蛋我再白能白过火锅小哥”

    司南

    斗嘴就斗嘴,别伤及无辜好不啦

    “甜的是红枣养生锅,用去皮去壳的大枣掺着枸杞、银耳煨的,官爷若是吃不惯,倒是可以给家里中女眷捎上几份。”反正不能让你们白说,得赚你们的钱

    “成成成,捎两份,回家给我娘尝尝。”

    “那这份不算您钱,再给您煮锅麻辣的”

    “爽快”

    “我这也加份。”

    “还有我”

    “你就可着劲煮吧,忒香了,一份可不够。”

    司南乐了,那就煮起来

    小家伙们也很高兴,七手八脚地劈柴、添火,努力帮忙。

    小崽夹着蒲扇,呼呼地扇着风,小小的脸上扬着大大的笑。

    亲从官们打眼瞅着,暗自纳罕。

    稍稍一想,便猜到了其中原委。

    怪不得老大让他们来这里吃饭,想来是瞧着司家小哥心善,想帮一把吧

    吃饱喝足,领头的亲从官用帕子擦了擦手,扔下一块碎银子。

    不用称,肯定比他们吃的多。

    司南一笑,“稍等,给您找零。”

    “不必了。”对方的视线在孩子们身上转了一圈,爽朗道,“下回再说,哥几个少不了过来。届时,望你已经有了二层小楼。”

    司南拱手,“借您吉言。”

    众人抱了抱拳,大步离开。

    仿佛嗡的一声,开关打开,州桥恢复了平日的闹腾。

    包子小哥崇拜地朝司南竖起大拇指,“你可真行那些人在这一站吓得我话都不敢说,真真是比那榔头锤子的还威风。”

    司南摸摸小崽的头,把那块碎银子放进细颈瓶,“正经官差,只有护着百姓的,怎么能跟那些个丧尽天良的相提并论”

    包子小哥一怔,连忙点点头,“确实、确实说起来,我听说皇城司内部做事风格也不一样,想来今天这波人应该是燕郡王管着的。”

    司南来了兴致,“这话怎么说”

    包子小哥压低声音“我听老乡说的,皇城司有两个指挥使,一个是老赵家的,争功冒进,底下的兵也嚣张跋扈。另一个就是燕郡王,做事低调,规矩大,他们这波人出来办事从不会轻易侵扰百姓。”

    司南眉毛一挑,不愧是他“男朋友”。

    他骄傲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请用河南话读哈哈

    上章红包已发谢谢宝宝们喜欢,非常非常欢迎大家

    大概还有一周入v,v后会多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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