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把脸伸过去, 骗亲亲。
他知道唐玄不会亲,就是在闹着玩。
这种玩闹的心态, 唐玄是不会顺着的,没有亲,只是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司南一扭头,在他腕上印了个小牙印。
这是在大街上呀
不是自家炕头
槐树扎着脑袋,骑得慢了些,更慢了些,识相地跟他们拉开好大一段距离。
车斗里,小崽捂住二豆的眼,二豆又捂住冬枣的,冬枣捂住小木头,继而是小馒头, 小茄子,小狗子, 一捂捂一串。
槐树哥说了, 师父哥和郡王大人在一起的时候,就把眼睛闭起来,当自己是瞎的。
槐树操心地叹了口气,手往胸口一摸,冷不丁摸到了那块小石头。
于三娘把纸条裹在石头上, 扔进了司家小院, 刚好被槐树逮了个正着。
原本想出了门再跟司南说,谁知在巷子口遇到唐玄, 差点忘了。
槐树顾不上装瞎了,使劲蹬了两下,追上司南, “师父,于家小娘子扔到咱们院里的。”
他把纸条给了司南,至于那个小石头本该扔掉,又一瞧,光光滑滑挺好看,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怀里。
司南问“写的什么”
槐树脸红,“我就认识俩字”
司南失笑,“别等下月了,歇完旬假就去书塾。”
槐树急了,“店里怎么办一时半会儿也招不到人啊”
司南啧了声,“你哥我还真能等到羊都跑了再补羊圈吗放心,早找好了。”
无忧洞被剿,救出来许多被拐的孩子,有些找到了家人,有些走失时年纪太小,早就不知道家在哪儿了。
开封府只能把告示张贴到附近各县,慢慢等着家人来寻。年纪小些的还好,可以住在善堂,大于十二岁,善堂是不收的。
司南出于好心,从开封府领了人,培训了十来日,不久后便能上岗。
“哦。”
槐树应了声,竟然还有点小失落。
司南笑笑,这孩子就是责任心太强。
他低头去看纸条,啧了声“你说这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就千方百计找死呢”
唐玄淡淡道“那就让他死。
“不至于、不至于。”司南把纸条收起来,“给他讲个故事就好。”
槐树“什么故事”
司南一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槐树
这是故事
槐树还是不放心,“这纸上说的可信不”
“可信。”司南肯定道,“三娘的笔迹我认得。”
更何况,于三娘是月玲珑教出来的,原身和她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品性司南很清楚。
槐树这才踏实了,拍拍胸口的小石头,慢悠悠蹬车子。
从茶汤巷到若水书院,路程并不短。
好在,一家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
他们从新宋门出城,远远地就瞧见若水书院门口围着许多人,一水的驴车骡车大马车,男男女女的家长,一个比一个穿得体面,其中不乏穿着官服的,三三两两凑成一堆。
若水书院向来清高,别管官大官小、钱多钱少,过来接孩子全得规规矩矩地在外面等着。
司家人的到来,仿佛刮起了一阵奇异的小旋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他们身上。
官家御赐的小飞车
汴京城独一份
再看司南。
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人,短短两月,便家喻户晓。
收拢流民,协助皇城司剿匪,开大宋第一火锅店,组外卖小分队,得官家嘉奖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光宗耀祖的大事,竟全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没瞧见吗
就连向来凛然不可亲近的燕郡王都主动跟他做朋友
原本嘈杂的场地,因为他们的到来陡然一静。
司南没在意,伸着脖子找自家崽。
到底是亲兄弟,一众蓝白相间的小豆丁中,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虎头虎脑的小身影。
几日不见,小家伙似乎又高了些,小胳膊小腿显长了,倒露出几分清瘦。
也稳重了,站在一群萌萌软软的同窗中间,就他绷着小脸,像个小大人。
对先生行礼的时候,却是规规矩矩,丝毫不见高傲或敷衍。
司南既欣慰又心疼,一心想着回去就做大餐,给他好好补补。
自己没机会生小孩,倒是体会了一把既当爹又当妈的心情。
倒也不错。
有人拍拍二郎的肩,提醒他家人到了。
二郎嗖地扭过小脑袋,稳重啊,高冷啊,哪里还有半点一秒变成调皮鬼,背着双肩包,骑着行李箱,唰唰唰,飞到了司南跟前。
“臭兄长,你来啦”
司南勾着笑,弹了他个脑瓜崩,“叫人。”
“请郡王的安。”小家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仔细看的话,古灵精怪的小眼神早就飘到车斗里了。
看着那双和司南如出一辙的眼睛,唐玄目光变软,“免了。”
“谢郡王。”二郎飞快地起身,一个大跳,扑到孩子们中间。
孩子们跟他很亲,这个捏捏脸蛋,那个揪揪耳朵,又笑又闹。
不远处走来一群小郎君,规规矩矩向司南问了好,然后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司哥哥,你做的饭真好吃,我每次都吃两大碗”
“听说你家开火锅店了,可好吃了母亲原本说歇了旬假就带我去,结果都没订到位子。”
“司哥哥,二郎的书包好好呀,行李箱也好好,你是在哪里买到的,我也想让我娘给我买一个”
“真羡慕二郎,不仅可以随时吃好吃的锅锅、坐厉害的飞飞车,还有好玩的箱箱骑”
“”
司南耐心地一一作答,还保证二郎过生辰的时候,请他们到店里吃饭,还有无限畅饮的水果冰沙。
小郎君们开心地欢呼起来。
不远处,家长们欣慰地笑着,看样子并不反对自家孩子和二郎亲近。
司南终于放下心。
看来二郎在书院混得不错,同窗们没有因为自家是开小店的就歧视他,反而组团羡慕他。
司南挺自豪,撞撞唐玄的肩,“你说,我这个当哥哥的是不是挺称职”
“非常,特别,相当称职。”唐玄说。
司南切了一声,“交学费了吗,就学我说话”
唐玄勾着唇,视线轻轻抚过他的脸。
司南顿时想起自己歪着脸骗亲亲的样子。
咳、突然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可耻。
他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那什么,二郎好不容易歇旬假,你要不要主动一回,请我们去凤仪楼吃大餐”
“好。”唐玄颔首。
“那你重新说一遍。”
唐玄勾唇,“二郎旬休,店里也歇了,我请你们去凤仪楼赴宴,可好”
司南晃晃脑袋,“我考虑一下吧”
“孩儿们,请系好安全带。”
声音愉悦,像是要飞起来。
“系好啦”
孩子们齐声应下,小手牵小手,乖乖地坐成一圈。
“出发”
“加油”
清脆而欢快的声音,仿佛插上翅膀,飞向每个角落。先生们、家长们、学子们受到感染,也变得开心而活跃。
书院门前,“上善若水”的匾额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
凤仪楼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只靠着口碑传承百年,客源不断。
凤仪楼中没有堂食,从一楼起就是雅间,每个雅间都有两扇门,一扇连着走廊,一扇通到外面的院落。
每个小院都是独立的,搭着八角亭,栽着应季的花木,长长的格扇窗推开,外面就是临河的水榭,四时景致各有不同。
司南一路走来,就像进入了一个仿古游园,每块石头,每个雕花都有讲究。
寻常人有钱都订不到的雅间,唐玄一来,不用开口,便有人颠颠地迎上来,引着他们往三楼走。
三楼是个八角形的大通间,布置简洁,视野开阔,东西南北各开着一面巨大的格扇窗,汴京、州桥、御街,尽收眼底。
司南像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麻雀,一会儿扑楞到这边,一会儿扑楞到那边。
“你之前就常常待在这里吧”
“我能从下面看到你”
“你看到过我吗”
“我就在州桥那边,包子摊旁边那个位置”
唐玄点头,“看到过。”
每天都在看。
他拉着他坐下,“先点菜。”
“好。”司南翻开菜单,冲孩子们使了个眼色,“今天的主题是只点最贵的,不点最对的,甩开膀子吃大户”
孩子们没有回应他。
几个小家伙从进门起就蒙蒙的。
放在两个月前,要是有人告诉他们此生有机会进凤仪楼,他们一定会认为对方在胡说。
今天,他们进来了。
不仅进来了,还在最好的雅间,吃最贵的菜。
就像在做梦。
司南把菜牌放到桌子上,让他们自己点。
孩子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下手。
二郎带头,“我要这个,四喜丸子”
槐树也点了一个,字比较简单,他刚好认识,“猪皮豆嘴儿。”
其余崽子们这才小心地翻起了菜牌,起初还怯怯的,后来大着胆子讨论起来,最后非常开心地选择了自己看中的菜品。
虽然根本不认识。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他们生出大大的满足感,还有渐渐萌发的自信心。
店小二出去了,司南拉着唐玄说小话“咱们刚才从一楼上来,你注意到没有,他家居然用冰降温”
唐玄微微颔首。
凤仪楼有独立的地窖,每年郡王府采冰的时候,会顺道把这边的采了。
说起来,郡王府的冰恐怕比皇宫还要多些。那些叔叔伯伯们大冬天闲着没事,不时就跑到北边去采冰,到了夏天用不完,还得往宫里送。
不过,今年好了,火锅店消耗大,估计能用完。
司南凑到他耳边,暗搓搓算计“你说,我要不要跟他们东家谈笔买卖”
唐玄挑眉,“要谈什么”
“风扇呀咱们店里的风扇有多好用,你亲眼看到了对吧我又让木头哥做了一批,到时候咱家放两个,往你府里放两个,再给官家送几个,剩下的就拿去卖钱”
司南眨了眨眼,小声说“一个风扇的成本只有几十文,木头哥的手工费贵一些,算上五百文,就算咱们卖上一贯钱,还能赚四百文。凤仪楼上下三层,怎么也得买个十台二十台吧”
唐玄表情微妙。
司南没看出来,只坏笑琢磨“这东家一看就是冤大头,有价无市的大冰块居然拿来降温不如咱们把风扇的价钱开高些,一台要他个两三千贯,你说可好”
唐玄勾唇,“我觉得可以。”
“那就这么办”司南打了个响指。
外面的小二立即躬身进来,先是朝着唐玄躬了躬身,这才问“郎君有何吩咐”
司南礼貌地说“麻烦小二哥,方便的话,请你家掌柜来一趟。”
小二哥面上恭敬,心里默默吐槽有这尊大神坐镇,掌柜的就算不方便也得飞过来。
果然,没一会儿掌柜就“飞”过来了。是位和和气气的中年人,穿着体面,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司南请他坐下,倒了盏茶。
掌柜没坐,茶倒是双手接了,没喝。
司南并不勉强,笑着说“劳您过来一趟,想跟您谈笔买卖,掌柜能做主不”
掌柜看了唐玄一眼,道“大多时候都是在下做主,偶尔做不了主。”
司南笑了,“现在呢”
“不能。”
“何时方便,能否叫个做主的过来”
“现在就方便。”
司南挑眉,“那就去叫。”
掌柜躬了躬身,“已经在这里了。”
司南
卜楞着脑袋看了一圈。
鬼魂吗
唐玄抿着笑,手指压在他头顶,让他面向自己。
司南
敢情刚刚他算计了半天,全被“冤大头”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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