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 唐玄是不太爱搭理赵兴的。
只是赵德那小子太怂,躲在赵兴府里不敢出来,唐玄逮不到他, 这才来堵赵兴。
目的只有一个给司南出气。
司南的那些大道理他都听见去了, 他不会公然忤逆皇后娘娘, 却不会放弃整赵德。
赵兴太了解他了,如果自己不率先妥协,唐玄能揪着他一辈子“你说吧,怎么着这事才能过去”
“让赵德请客。”
“请皇城司所有人吃火锅。”
这是唐玄用了一晚上想出来的主意。
其实他想了好多,比较来比较去, 似乎只有这个最合司南口味。
没错
司南躲在大树后面, 隔空给他点了个赞。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赚他的钱
把他赚穷
赵兴跳脚,“你知道皇城司有多少人吗真有脸提出这样的要求”
唐玄绷着脸, “你是皇城司副指挥使, 应该知道为了私盐案兄弟们付出了多少, 我不管赵德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贩卖私盐板上钉钉, 从中牟了多少私利你无法想象。”
赵兴皱皱脸, “指挥使就指挥使, 还非得加个副字, 显摆你升官了呀”
这、这家伙敢情是个傻白甜啊
司南捂着嘴, 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
简直佩服小玄玄,这么好笑的事居然还能绷着脸。
唐玄听到吭哧吭哧的小猪笑, 嘴角勾了起来, “你若觉得请皇城司的兄弟们心疼,那便请汴京城所有买不起盐的百姓罢。”
赵兴
那还是请皇城司吧
他敢替赵德答应下来,不是因为赵德多大方, 而是赵德如今也急了,想快点解决这件事。
再说了,就算赵德没钱,还有他呢
看吧,司南没看错,这就是个傻白甜。
早朝已经开始了,八成在谈立储的事,赵兴提着朝服往城门口跑。
跑了一截,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身对唐玄道“你知道我为何护着子闲吗”
唐玄“因为你傻。”
赵兴
真的,唐玄变了,变得更讨厌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像下了大多决心似的,说“那时候你刚来汴京,没有丫鬟仆从,没有亲族照应,在宫里一个人都不认识,是我,把你当成亲弟弟护着,你可还记得”
唐玄轻轻点头,“我记得。”
“亏你还记得”赵兴沉着脸,“那你记不记得你是如何对我的高家那丫头也就算了,她是女的,我不跟她计较。赵十三算怎么回事他来之前你冲着我一口一个宗保哥,自从有了他,你眼里可还有我”
司南咽了咽口水。
怎么有种豪门狗血三角恋的既视感
赵兴继续道“你不仅不再和我好,还联合赵十三和高滔滔一起跟我作对。是子闲,是他始终向着我。你说,我不护他,难道要护你这个白眼狼吗”
唐玄垂下眼,没有解释。
司南忍了忍,没忍住,嗖地一下跳出来,“你才是白眼狼,你全家都是白眼狼”
赵兴瞪大眼,“你是何人竟敢骂我全家想被诛九族吗”
司南呆了呆,就骂顺嘴了。
连忙把话往回拾“少拿官家压我,你以为官家像你这样暴虐吗国朝历代官家皆是仁爱之君,别说我只是骂了一个小小的傻缺宗室,就算当着他的面指责,官家也不会诛我九族”
骂点太多,赵兴都不知道回哪句了,“我、我怎么就暴虐了你、你才傻白甜,你全家都傻白甜”
不过,傻白甜啥意思
司南拍拍手,笑了,“你也骂我了,就当扯平了,不必闹到官家那里了,听话啊。”
听你个头
当着死对头的面被戏弄,赵兴气疯了,随手抢了守城兵的剑鞘,就要打司南。
司南嗖的一下跳到唐玄身后。
动手动脚什么的,就让小玄玄来好了。
大总攻只负责攻心。
唐玄卸下背后的箭,道“要动手”
赵兴又惊又怒,那表情就像被渣男背叛的原配,“你要跟我动手,为了这个小白脸”
唐玄皱眉,“放尊重些。”
尊重你个球
赵兴大吼“唐球球你把我当什么了从前向着赵十三,这会又向着一个小白脸,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让你这么讨厌我”
“没有。”唐玄飞快地说,“我不讨厌你。”
儿时的事他记得不多,只记得有段时间赵兴对他很好,后来突然变坏了。再加上高滔滔总是逗他,他每天的精力除了读书练箭,就是躲高滔滔。
“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不想搭理我了就这么冷冷淡淡地回一句,想快些打发我走,是吧”赵兴表现得很伤心。
唐玄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
无论怎么回,赵兴都会更生气,从前已经验证过许多遍了。
这时候,就需要护短的大总攻出场了。
司南站到石头上,首先从气势上压住赵兴,“你觉得你很委屈对不对觉得是小玄玄背叛你了对不对”
“难道不是吗”赵兴眼圈都红了,看来真的很在乎。
司南突然有点喜欢他了,前提是他不和自己抢小玄玄。
“你有没有想过,那时候他才几岁早早没了家人,身上背着那么大一个责任,有几个人真心对他好,又有多少人忌惮他瘦瘦小小一个人,在宫里活得战战兢兢,吃一口饭都要数着米粒,生怕让人嫌弃,你觉得他会好过吗”
赵兴眨眨眼,有、有那么可怜吗
他不敢肯定,因为那时候唐玄确实有点瘦
画面感太强,司南把他自己都说心疼了,不由抓住唐玄的手,软软地安慰。
唐玄反手握住他的,捏了捏。
司南顿时动力满满,继续怼人“你觉得他跟十三团练走得近,就生他的气,没猜错的话,那段时间赵德那小子没少怂恿你欺负他吧”
赵兴没、没猜错。
后来想想,也挺后悔的。
“如果我是你,不会听别人挑拨,会自己去问,问他为什么跟我不亲了,能不能和好你连沟通都没有,一心觉得小玄玄背叛了你,是不是傻”
赵兴啧了声“腆着脸求他和好那多没面子。”
司南嗤笑“面子重要还是兄弟重要你为了面子连兄弟都不要了,有什么资格责怪小玄玄”
赵兴蒙了,“合着反倒是我不对呗”
“当然是你不对,又蠢又自大,小玄玄不和你做朋友是对的。”司南抓着唐玄的手晃了晃,“以后还是离他远点,有我就够了。”
后面这句才是重点中的重点。
唐玄笑笑,“好。”
司南开心了,像大总攻那样保证“我不会误会你,更不会轻易放弃你,发生问题咱们摊开说,才不会像傻子一样听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胡咧咧。”
赵兴
作为官家养子,未来储君之一,从来没人敢当着他的面骂他傻,还一连骂了这么多次
赵兴盯着司南,脸色非常不好,仿佛在憋着气,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火锅店的小东家”
司南
噗
以为他要憋大招,都准备好推小玄玄上前应战了
段位太低,司南懒得理他,回过头来继续调戏他的小玄玄,“我跟你说,有我做朋友你真是赚到了,如果有人抢你,我才不会因爱生恨和你作对,我会想方设法把你抢回来,因为呀”
司南眨眨眼,“你值得我这样做。”
唐玄垂眸看他,眼底皆是暖意,“我亦如此。”
司南笑得灿烂,“还有哦,再有人骂你,你告诉我,我保管骂得他坟头骂烟。”
唐玄笑意加深,“我给你买秋梨膏。”
保养嗓子。
赵兴
真的,看不下去了。
眼睛要瞎了。
这对狗男男
他也没心情管什么立储不立储了,提着朝服就要走。
守城兵小心翼翼道“副、副指挥使大人,剑鞘”
“非要加个副字吗”
“不懂官场文化吗”
“怪不得老大不小了还是区区一个守城兵”
赵兴把剑鞘摔到他脸上,气鼓鼓地跑了。
守城兵摸摸被打疼的脸俺才十四啊,就老大不小了
司南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兄弟,别气馁,听过那句话吗每个人都是汴京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回头努努力,指不定就从东华门搬到大庆殿了。”
能守卫大庆殿的,都是唐玄这样的精英。
守城兵看着司南和蔼可亲的脸,仿佛看到一条阳光大道,顿时心里充满力量。
很多年后,他真的成了官家跟前的亲从官,想要报答司南,却没找到机会。
因为呀,那时候,这位比他只大两岁的小东家已经成了大宋朝最了不起的人物之一。
刑部大牢。
于家姐弟拿着燕郡王府的牌子,顺利地见到了于三儿。
于三儿身上没伤,就是憔悴了许多。
三娘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这才稍稍放下心。
虽然心里又气又恨,却又舍不下这份亲情。从前胡氏重男轻女,百般嫌弃她,都是这个爹爹护着。
于七宝早被这巍巍府衙镇住了,没放声大哭都是因为想着不能让二郎嫌弃。
于三儿看到他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宝儿,妮儿,你们咋来了”
于三娘闷着声,没搭腔。
她怕说了于三儿再觉得司南不安好心,到时候又是一通骂。
胡氏就是这样,当初月玲珑给她买衣裳、买首饰,胡氏当面笑脸相迎,关上门却是句句讽刺,总觉得月玲珑是在嫌弃她不会养闺女。
于七宝却憋不住,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跟二郎关系好,“是大郎哥送我们来的,坐着小飞车我娘不让我来,二郎把我从被窝里揪起来的”
于三儿怔了怔,表情复杂。
三娘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他只是隔着铁栏摸了摸于七宝的头,笑着说“宝儿长大了,知道孝顺了。”
于七宝顿时咧开小嘴,乐得冒出鼻涕泡泡。
看吧,听二郎的话准没错
父子三人隔着铁栏,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于三娘没忍住,红着眼圈劝“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娘都敢不来,大郎哥却不怕连累,托了郡王的关系送我们进来你以后别再害司家了,成不成大郎哥说了,只要你在牢城营好好待着,三年后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
于三儿闭了闭眼,哑着嗓子应道“好、好。”
他瞧见了于三娘鬓边的绢花,是他送给三个闺女唯一的礼物,三娘这朵被七宝扔在地上踩坏了,如今只剩了半边。
于三儿伸出粗砺的手,摸了摸女儿乌黑的发丝,“等爹回来,给你买朵好的,那时候我家三妮儿也该嫁人了。”
于三娘别开脸,不肯让他看到自己哭,“一朵怎么够,怎么也得买两朵”
“好,买两朵。”于三儿笑呵呵的。
于七宝终于想起来,这混蛋事是自己干的,难得有点小愧疚,“三姐姐,你放心,这花我赔你。”
于三娘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赔求娘给钱,还是直接偷”
“我怎么能干那种事二郎会打死我的”于七宝当着自家亲爹的面,理所当然地说,“我都想好了,下了学就去火锅店做工,擦桌子,涮碗,踩风扇,不仅能拿工钱,还有甜滋滋的冰沙吃”
于三娘心头一动,没有作声。
于三儿扯开一个笑,逗弄小儿子,“你是为了吃冰沙吧”
“不不不,是为了给三姐买花”于七宝连忙坚定立场。
父母两个都笑了。
终于,压抑的牢中有了些许轻松。
时间有限,官差催了。
于三娘连忙把装着衣裳和吃食的包袱隔着铁栏塞进去。
于三儿一眼就看出来,这包袱不是自家的。不用想就知道,胡氏不肯让三娘拿,不知三娘费了多少心思,从别处得的。
于三儿哽咽着,背过身狠狠抹了把泪。
于七宝哭了两嗓子,被三娘喝止了,她自己的泪却没忍住,流得极凶。
官差将于三儿押到刑车上,顺带把姐弟二人送了出去。
门外,司南把唐玄赶去官衙,买了包炒黄豆,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一边等着他们。
看到姐弟两个出来,他立即笑着招了招手,“上车,哥带你们吃火锅去。”
于三娘看了眼头顶的青天,只觉得呀,老天爷不会给人铺绝路,当你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再往前走走,这雾兴许就散了。
如果没有,那就是走得还不够。
小娘子背过身,抹去脸上的泪,再转回来,只余坚毅,“大郎哥,我不白吃,洗碗抵饭钱,成不成”
司南笑“怎么不成店里正缺个机灵的丫头。”
于七宝忙道“我也洗碗”
“成。”
“有冰沙吃吗”
“有。”
于七宝开心地笑起来。
于三娘背过脸,却哭了。
司南听到啜泣声,没有回头,也没安慰,只选了个偏僻的小路,慢慢骑着。
浓雾散去,太阳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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