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如玉挑了一块药膏抹在手背上，遮掩住手心里一颗嫣红的痣，对着镜子描摹眉毛。一边抱着梳妆盒的小丫头呆呆地看着她。
“软玉姑娘真好看。”她微微红着脸夸。
温如玉收起眉尾的最后一笔，“你的手好些了吗？”
小姑娘有些受宠若惊，昨天她去打杂的时候被其他人人排挤，手上烫出了水泡，“好、好多了！”
温如玉也便不再问了，她丢了一支钗子到她怀里，“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就站起来打开窗户，让光线照了进来，撒在她洁白的脸上。
她只能试着用胭脂来遮掩自己虚弱的容色，背上的伤口还在时刻渗血。
这软玉的身份也不过是之前温如玉任务过程的一个伪装，未曾想现在倒是救了她一命，待她好好养伤，恢复之后定然宰了那几个算计她的卑鄙小人。
等小姑娘一出去，她脱掉上衣，背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已经开始有些陈旧，血腥味和药草味只能依靠身上浓烈的脂粉遮盖。她选这里是个好主意。
……
咬牙刮掉伤口处的烂肉，随后涂抹上清凉的药膏，末了，她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圈汗。不过这样的伤痛她还能忍受，作为江湖上排位第一的杀手，温如玉的地位绝不仅仅是靠吹嘘的。
忍耐，果断，这是制胜的诀窍。
哪怕是作为青楼里任人轻贱的花魁，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次藏匿。等过几日她的伤就能好得差不多，介时再离开这个地方也不迟。
不过……温如玉忽然想起这几天上门拜访的小郡王张容。
一开始她可没有什么好印象，一个纨绔罢了能有什么威胁呢？可当张容三言两语道破她的身份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张容还提出可以帮助她熬过这段时间。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张容的馈赠也不过是为了她的回报。温如玉从小就明白这样的道理，她冷笑一声，裹好了纱布。
门外传来咚咚咚的震响，随后有人怒气冲冲地冲上楼，温如玉稍加思索就猜测这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找的不是她温如玉，而是花魁软玉。
“软玉在哪？我要找软玉。”门外人掷地有声，除了冰冷还有种把她挫骨扬灰的恨意。可问温如玉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连杀人都不怕，还怕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么？
那应该是个很年轻的妇人，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
温如玉还在想自己要怎么打发走这样一个家伙。
啪。
她的背有些凉嗖嗖的，门一打开，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她下意识要躲闪，可思及自己现在的身份，也就不动了。
那盆水劈头盖脸浇了她一身，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披好衣服，拢住自己受伤的身躯。
她扭头看向那妇人，心中杀意一闪而过。
实在是太刁钻了，她平生最厌恶这些在街头撒泼大骂的妇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这些眼皮子浅的粗俗女人也就只知道盯着自己家那二两肉看。就是深宅大院里不也还是一样争着一个浑身褶子的老男人？
“你是软玉？”那刁钻妇人带着锥帽白纱，一边人高马大的奴仆还拿着刚刚泼水的铜盆，盛气凌人。她的声音很年轻，语气强势，好似恨不得撕了眼前的狐狸精。
温如玉便做足了姿态，她脸上身上还沾着水珠，可怜楚楚，在妇人的注视下压低身子靠在一边的软榻边上，娇媚极了：“妹妹这是要做什么？要烤了我，还是蒸了我？真是的，这样未免失了体面。”
“体面？我既然到了这里，那就不需要体面了。”妇人继续说。
她的态度不冷不热，也没有上前来抓扯她的头发，就只是俯视着她，好像要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
温如玉被这样的视线打量得不自在，也就开了口：“妹妹是来找谁的，我看看我还记得住不？”
赵恬恬一抬手，那两个随从也就把门死死关上了，倒叫外面的人瞧不清里头的情形。那些个看热闹的嫖客姑娘们也就傻了眼，便有人被这架势弄得义愤填膺。
“这哪里来的泼妇，要对软玉姑娘做什么？”
“她这是要动私刑么！人呢，快去把门撞开呐！”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倒是有几个青楼的护院冲上来，被大汉们一拳一个打翻。何等嚣张，何等霸道！
这架势多久没见过了！
＊
这里头赵恬恬便换了副姿态，她坐下来在温如玉的注视下倒茶喝，坐姿端庄。一时半会温如玉也拿不准她要做什么，便谨慎开口：“你要怎么办？”
赵恬恬：“软玉小姐这几日见过小郡王？”
温如玉便悟了，这怕啥小郡王惹下的情债，这厢便找到了她头上，属实是麻烦。眼前这姑娘怕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能和张容认识却作态蛮横，非富即贵。
温如玉便心里骂惨了张容。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小郡王这些天迷上了音律，只来听了几只曲子就走了。”张容来的时候是用这个借口，温如玉便也拿来搪塞了。
【你打的什么主意？要抓她还是？】
赵恬恬一开始只是为了抓人，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需要了，温如玉和张容还没有相互信任。一个随时可能暴露命丧黄泉的杀手，和一个一上来就指认出她身份的家伙，她们的矛盾是一直都存在的。
赵恬恬就是要放大这种怀疑的种子。
她拿帕子擦干净嘴，又动作轻柔地放下，倒是娴雅极了：“他倒是转了性子，这几天前还在勾勾搭搭地要去讨好那赵家小姐，这转头就喜欢上了音律……怎么，这是浪子回头？”
张容的变化太大了，可他自己偏偏没有觉悟。古早文世界里主角重生回来，无论如何别人总是察觉不到他/她的变化，只是觉得他/她变得更善良/果断/睿智了。
“他往前可不喜欢这些东西，我就好奇了，到底是什么狐狸精能有这样的能耐叫他变了性子。”赵恬恬刻意靠近温如玉一些，声音不大，清晰入耳：“跟换了芯子似的。”
温如玉的注意力不在她的挤兑上，光听着后半句，便越发琢磨出不对味了。小郡王似乎真的换了个人，一个恶名昭彰的纨绔，哪里能够说出些颇有见解的乐理呢？
除非，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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