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玉发现自己正独自坐在机甲里。
鼻腔里充斥着带着肥腻的、铁锈味的香气。
像是血液的味道。
耳机里是机械的童话朗读。
在讲一个被恶龙掠夺的公主,在城堡独自哭泣,王子劈开了荆棘,越过了高山,独自爬上了囚禁公主的城堡,与恶龙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戎玉操纵着机甲,举起了手中的剑。
他很清楚,他操作的不是小灰灰,而是一台让他更熟悉、更可怕的怪物。
他的机甲,叫龙骨。
他的眼睛,叫金瞳。
他就是童话里的恶龙,而耳机外的所有人,都在叫嚣着屠龙。
撕杀本身没有任何的意义,观看野狗互相撕扯,原本就是人们的爱好之一。
等到其中一条野狗被撕破肠肚,血肉模糊,他们才会唏嘘地遮上自己发亮的眼睛,转头又说起赢家的残忍来。
人们甚至早就厌倦了公平的对决,他们把他关在角斗场里,不断地放进新的挑战者,从一个、两个,到更多的人,只有在比赛间隙,他们才愿意投进一点儿糟糕的食物。
他和他的机甲,像是被养在巨大囚笼里的钢铁野兽。
耳机里播放着的,永远是不存在的故事。
于是他真的被养成了野兽。
直到某一天,某一个人,推开门,呵斥他的时候。
他将那人一拳打倒在地,仿佛一头野兽一般,一口咬在了他的颈动脉。
登时血流如注。
他尝到了满口的血腥,笑了起来,眼睛是熠熠发光的金色——
“戎玉。”
他听到了带着薄怒的低喝。
随之而来的,是汹涌的精神力,强行入侵了他的大脑,支配了他的一切。
戎玉睁开眼睛时,他正以及其暧昧的姿态,跨坐在季礼的身上,野兽一样的姿态,俯身啃咬着季礼的颈侧。
——正是他上回留下咬痕的地方,被他又一次咬破了。
戎玉脑子一片混沌和迷蒙,他挣扎着想要,可肢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透明蓝的触手紧紧地纠缠着。
它们温柔地束缚着他,禁锢他下一步的行动。
……他在做什么?
戎玉垂眸,只瞧见了季礼脖颈上,刺眼的红色。
和那双带着愠怒和羞恼的湛蓝眼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恍惚间,幼兽一样,伸出湿漉漉的舌尖儿,舔去了那一抹血迹。
舌头像嘴唇一样,柔软又温暖。
季礼愣住了,美丽的红色从脖颈飞到了耳垂,他羞恼极了,想要斥责戎玉的无礼,却又听见了戎玉迷蒙间的呢喃。
“求你……带我走。”戎玉的眼睛是明亮的金色,声音却飘忽又迷茫,“救救我。”
这话显然被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季礼烧红了脸,指尖儿犹豫着,陷进了戎玉发丝蓬松的后脑,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恼意:“……这是罹幻星,你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你清醒一点。”
“就算你真的……”季礼不知道想象了什么,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后来,声如蚊蚋,“也该等清醒了,亲口跟我说。”
他说不下去了。
只有那些触手在胡乱地纠缠,与开始的束缚组织相比,近乎于亲昵的磨蹭。
季礼恼恨地把精神力按进了戎玉的眉心儿,声音却柔和了:“……要是不舒服,就忍一忍。”
完整的事情是这样的。
三个小时以前,断牙的袭击,刺激了畏火怕光的毛毛球,疯了似的上蹿下跳。
而几乎在进入战斗模式的一瞬间,季礼就被座椅弹出来的安全带绑了个结结实实。
以至于戎玉腾不出手,季礼被绑的离不开座位。
最后惹了个天大的麻烦,两个人眼看着毛毛球在面板上疯狂跳舞,最后直接传送错误,到达了本不应该到达的罹幻星。
罹幻星属于矿产星球,并不适宜人类居住,因为星球上的物质会对人类精神产生影响,造成幻觉。通常在探险之前,都需要进行精神力测试,并且做好防护。
然而季礼和戎玉两个人,是因为意外过来的,压根儿没有意识,被幻觉打了一个措不及防。
季礼的精神力一直都是变态级别的,所以很快从幻觉中脱身了。
但令季礼猝不及防的是,戎玉的幻觉反而很难脱身,而且看后期的表现,这甚至未必是因为精神力,更像是因为难以摆脱自己的回忆。
只能依靠精神力强制唤醒。
戎玉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触手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忍不住扶着脑袋哀叹:“……头好疼……季礼,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么?”
季礼冷道:“是你自己乱来。”
他已经够温柔了。
戎玉早就把幻觉后发生的事情,忘得精光:“我乱来什么了?”
他一转头,只瞧见季礼的衣领被扯的乱七八糟,一枚可怖的牙印儿还带着血。
“这伤都多久了,怎么还恶化了……”戎玉嘀咕了一声,就瞧见了季礼眼里一闪而过的愠怒,瞬间明白了什么。联想自己梦中的幻觉,连声音都心虚了。
“我……咳,季礼,我不会……又咬你了吧。”
“狗咬的。”季礼冷哼了一声,不知在生什么气,随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想要扣上最顶端的一颗扣子。
却发现那颗扣子,好像在跟戎玉的扭打中,脱落了。
一直一丝不苟的优等生,忽然就像是被□□过的小花儿,让戎玉尴尬内疚到了极点。
本来出来的时候,气氛还挺好的……
都怪断牙那孙子!
正在教导处挨骂的断牙打了个喷嚏:???
戎玉为了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立刻操纵起了机甲:“我这就从跃迁之门回学校,我非要揍断牙不可……”
话音刚落。
他忽然沉默了。
跃迁之门……
在哪呢?
放眼望去,满目荒凉。
只有他孤零零一个机甲。
季礼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想知道,自己在幻觉中驾驶机甲狂奔,被我拦住之后袭击我的故事吗?”
后头毛毛球跟着:“啾啾啾”了一声。
……季礼能说这么多话,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戎玉盯着面板看了半晌,小声问:“你还记得路么?”
“不记得了。”季礼撇过头去。
“你再想想,”戎玉还以为他在闹脾气,“你战术比赛的时候,再奇葩的地图都能记住。”
不说还好,这一说,季礼更恼火了:“战术比赛的时候,也有一个人抱着我投怀送抱吗?”
他没有趁人之危,没有被引诱,已经够君子的了。
这属于坐怀不乱的级别。
竟然还要他记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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