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手肘撑在桌子上捂一捂眼睛,他只穿了一件衬衣,昨晚肩上的枪伤还没有好,他又不大在意,结果就是伤口崩裂,血迹渗透绷带,白色衬衣染上点点阴沉的血色。
薇尔委委屈屈地捂着小棉花团向杰森控诉,说好的不是白屋子,可是她还是被打针了!
她回头看一看那个扎他的罪魁祸首,那小山一样的男人疲倦地坐在那里,肩膀一片晕开的血色。
薇尔看了看他,又小心翼翼地挪开自己臂弯的小棉花团,小棉花团上一个小血点,白嫩嫩的臂弯已经不流血了。
她看一看棉花团上那个小血点,又看一看那“罪魁祸首”的肩膀。
然后她小步跑过去,踮起脚,用小手捂着那个拇指大的小棉花球,小心翼翼地把掌心按在那个男人的肩膀上。
布鲁斯没有避开那轻轻柔柔的力道,放下手掌,低头看着她。
那小姑娘的脸上写着“看你比我痛,这次我就原谅你了”的大度和一点点担忧。
杰森看不下去了,拿着绷带过来给他包扎。
布鲁斯低低说一声“谢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伸手,落在小姑娘的脑袋上,力道轻得像羽毛。
薇尔不满意,又踮一踮脚,蹭他的手掌。
她情感外露得太直白坦荡,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不藏着掖着,不认生也不记仇,不看场合也不分敌我,就像一只被任何人喂支火腿肠就能拐走的萨摩耶。
这样的性格无论是对她自己,还是对她周围的人而言都很危险。
但是同时这种单纯也让她像个小太阳,让人不自觉地就想靠近取暖。
布鲁斯想。
“她和刺客联盟有关系。”布鲁斯开口。
杰森的手一顿,一不小心缠绷带的力道重了一点。
布鲁斯吃痛皱眉,却没有动。
“……所以呢?”杰森语气不悦,有什么锐利的东西潜伏在他的声音里。
他想说什么?她是个威胁?
“如果你想她成为家人,那么刺客联盟这个麻烦,你考虑过多少?”
布鲁斯顿了顿。
“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你和她的家人接触过吗?”
“我不知道她的来历,但能基本判定她的心智尚不健全。那么如果她的家人找过来,你是会让她离开,还是仗着你们这段时间的相处把她留在这里?这是于你,那么对她的影响呢?”
“如果你要收留她,法律上你并不符合收养养女的条件,你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周全的身份,那么她是否应该接受教育,又如何接受教育?而如果让她在布鲁斯韦恩的名下,杰森,你愿意吗?”
布鲁斯没说的是除了法律身份,更重要的还有一份随之而来的责任。
他担负起这种责任,而一旦他失败了,他该如何从这种打击中调整出来?那女孩儿又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不是现在。”杰森说,他用剪刀剪断纱布。
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总是被各种事情打断从而搁置。
说到底,他们这种职业和身份真的能担当得起这样一份责任吗?
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失败案例。
薇尔被亲自下来逮人的阿弗的小甜饼所俘获,快快乐乐地吃着点心。
“再等一段时间。”杰森说,他远远看着那小姑娘。
没人说话,很久之后,布鲁斯再开口。
“无论如何,杰森,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同时,调查刺客联盟的任务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这小姑娘还不知道她已经得到了哥谭守护者的庇护,无忧无虑地被投喂着。
而这份无忧无虑和天真,就是理念不尽相同、手法也大相径庭的守护者们,希望守护和照亮的未来。
*
“你就呆在这里等我,好吗?不许离开这个地方。”
杰森心力交瘁安排着那小姑娘。
薇尔穿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坐在百货门口的椅子上乖乖点头。
“不许跟陌生人走,绝对不允许,有人想强迫把你拉走就大声喊叫,可以吗?”
杰森低声重复一遍。
薇尔第一次出门,还有点兴奋,小小声学着他一样严肃地应一声:“好~”
她晃一晃头:“那你要回来。”
“我不骗你,你不骗我。”杰森说。
见那小的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这是一次试炼,锻炼一下她的独立能力,这小孩儿怎么说也是要成长的,这里人来人往,旁边就是保安,相比较起来还比较安全。
这次他只打算离开十分钟。
啊,杰森崩溃地想,他当时怎么就把她带出来了呢。
他头疼地回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
他只在韦恩大宅呆了两天,第二天晚上就打算一个人偷偷离开,他和布鲁斯之间的矛盾固然软化了一些,但他的手段和信念依然不被蝙蝠侠所认可,他也不打算改变,那就没必要再呆在这里两看生厌。
他东西都不用收拾,把自己整个人带上就能走。
结果有人来敲他的卧室门,他没打算管,门悄悄地就开了,门缝里一个浅色的脑袋探出来。
这小姑娘在被抛弃这方面经验丰富,且极其敏锐。
“你在这里会更安全。”杰森说。
“你会丢下我吗?”小姑娘怀里还抱着迪基鸟给她的小鲨鱼,小小声问。
“我会。”杰森没有骗她。
“你会回来吗?”薇尔眼眶红了。
杰森叹了一口气。
“我会。”
他从窗沿下来,来到小孩儿身边。
“你跟我一起会遇到小丑,你会做噩梦,会流血,会痛。”
“你不喜欢他,对吗?”杰森低声问,他尽力把声音放温柔了。
她就哭。
这小姑娘哭起来也不大声,安静又委屈地淌眼泪。
“可是你遇到他,”她打个哭嗝,“……你也会流血,会痛,我看到了。”
“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养孩子真的不好,容易心力交瘁,感情投入之后又要面临分别。
还要自己哄。
杰森想。
“不会,我很强,我会教训小丑,我就是他的噩梦。”
“那我也可以变强。”小姑娘抽抽鼻子,把眼泪蹭在小鲨鱼上:“我也可以,我也可以教训小丑,我不会再做噩梦的。”
“……别再丢下我。”她就细细地哭。
这只小雏鸟儿就赖上他了。
“那把小鲨鱼放回去,你以后也不可以找它玩了。你就可以跟我走。”杰森说。
小孩儿的占有欲不经掩饰,他是知道这小孩儿多喜欢这小鲨鱼的,睡觉抱一晚上不带放,过来捉他都还抱在怀里。
薇尔又抱一抱小鲨鱼。
终究还是个小孩子,想跟他走只是一时舍不得而已。
杰森想。
然后就看她四处打量一下,把小鲨鱼规规整整地放在他的床上,温温柔柔地拍一拍。
“再见,杰伊。”她忧伤地和她的小鲨鱼告别。
杰森:“……”
杰森叹一口气。
“如果再有一次你受伤,我就会把你送回来,好吗?”
杰森说。
“好!”小姑娘破涕为笑。
他当时怎么没更坚定一点呢。
杰森痛心疾首地想。
想着想着他加快脚步,硬生生把购物时间从十分钟压缩到了七分钟。
回到原地,却发现有一个戴鸭舌帽的陌生男人在那小姑娘身边。
他脑子里瞬间拉响警报,快步走过去把小孩儿护在身后。
“你是谁?”
那男人侧过身,有些惊讶的样子,却很快调整了情绪。
“很抱歉,只是您的孩子有点像我童年失散的亲人。”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点淡淡的伤感。
“如果她能活到现在,大概也就是这个年龄吧。”
他抬起头来,露出帽檐下一双颜色无比熟悉的绿眼睛。
“我的妹妹……贝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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