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大都会,当然,即使和隔壁的哥谭只是隔着一条河相望,从位于城市正中心的博物馆到哥谭也有那么几个小时的车程。
杰森说的餐厅地址位于哥谭西区,要是建筑物高度足够,是能用肉眼眺望到大都会的。
但是餐厅位于哥谭这是事实,它不会突然长脚自己跑到大都会,人在大都会也不可能找到位于哥谭的餐厅。
因此史蒂夫和薇尔到达的,只会是一个恰巧同名的餐厅。
薇尔打一个哭嗝,探头张望。这个时候正是饭点,这个叫“星期五”的餐厅稀稀散散坐了一半的人。
她就进门去,看着餐厅里的人来来往往,她脸蛋是花的,又把自己往废纸堆埋过,身上也不大干净,有浸泡进废纸的污水沾上她的裙角。
店主看她像个小乞丐,进厨房拿了个干面包递给她。
她也愣愣接过干面包,接过来什么姿势,拿着还是什么姿势,把干面包抱在怀里,继续在门口当一只花了脸的脏兮兮招财猫。
进餐厅的人换了两三波,无论她怎么伸着脖子盼,也没盼到她想盼的人,她低下头,抱着那个小臂长的干面包,默默掉眼泪。
她意识到她将会失去什么了,她不大能回想、或者真正清楚她将失去什么,她只是为这种失去而感到一种还未完全明晰缘由的难过。
她抱紧干面包,蹲下来,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小的甲虫,任凭自己压着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搞什么?”
有人说话,带点试探和惊讶,有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
那声音太熟悉了,带着疑惑的、微微沙哑的青年的嗓音,这个嗓音曾经像模像样地跟她说意面里不要加欧芹,在韦恩大宅咕哝说木盆里还是不要放凳子了,怕她脚一滑把下巴磕在木桶边沿上咬着舌头。
薇尔猛地抬头,脸上还带着泪痕。
那停在她身边的人赫然是本应该在哥谭的杰森。
杰森的猜想证实,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一个小炸弹扑了个满怀。
那小孩儿纤细的双臂死死抱着他的腰,手上拿着的什么东西咕噜滚到地上,头埋到他的腹部,哭得一抽一抽,声音逐渐变大,呜哇呜哇地呜咽着要说什么,他好努力地听,才听出那是“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哭得像是世界在她眼前塌下来那么崩溃。
她甚至比没有人可以抱的时候哭得还厉害,紧绷的情绪瞬间放松下来,眼泪就不管不顾地决堤。
谁骗这小孩儿说他死了?
杰森心头无名火直冒,眼下也顾不得问什么情况,餐厅里太闹,他把这嗓子要哭哑的小孩儿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把她带到餐厅外的街道,伸手拍拍她的背:“我在这儿,薇尔,谁跟你说我死了?嘿,可以听见我吗?”
她还是哭,什么都没法想,什么也没法反应,听见死这个字眼哭得更凶了,被抱起来之后就搂他的脖子,哭到轻微耳鸣。
她甚至没注意到那个陪她来的大人已经悄声无息地离开了。
杰森就用另一只手,把她的脑袋从自己湿漉漉的颈窝轻轻拨出来。
她脸蛋湿漉漉,还被手擦得脏兮兮的,眼睛又哭得通红,看上去比要被杰森留在韦恩大宅那一晚伤心好多好多。
被抛弃的话,她还可以去找到对方,但是如果一个人死去,她该去哪里找到对方呢?
“嘿,看着我。”杰森轻声唤,用手掌抵着她的脸,不让她继续埋在他身上哭。
薇尔看着他,好委屈地打个嗝,又想往他脖子里埋。
杰森揉揉她的脸蛋,不让。
“薇尔,看着我,我是谁?”他说,声音低沉。
“杰……咕,杰森。”她说。
“我死了吗?”
她嘴巴瘪了,眼泪又要往眼睛里涌。
“看着我,别哭了。我死了吗?如果我死了,你面前的是谁?”杰森淡淡说。
“是……杰森。”薇尔委委屈屈回答,还很难过,说一句:“杰森没有死。”
“嗯哼,答对了。”杰森伸出一只手,手掌竖起来,手心朝向她的方向。
薇尔抽抽鼻子,看看他,颤颤地从他脖子上不舍地腾出一只手来,在他的手掌上软软地、无声地拍一拍。
这就是在说:“要冷静下来”啦。
“不哭了,嗯?”杰森蹲下身,想要把她放下来,她不,又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我们怎么说的来着?”
杰森就那么蹲着,也不急,他来大都会没什么急事,好不容易碰到好久不见的小孩儿,他并不介意花一点时间。
薇尔把脸埋在他衣服里,声音闷闷地重复:“……变更坚强,变更强壮。”
回答完,她才好不舍得地慢慢收回手,脚踩到地,晃一晃才稳住身体。
然后攥着他的衣角就不放了。
杰森看着那只手心红通通脏兮兮的小手,无声叹一口气。
他第一次接触亲近之人死亡的时候,现实不允许他崩溃。因为他如果被悲伤和绝望击倒,如果不能用被吓软的腿奔跑,就会被子弹像他那个躺在地上流血的兄弟一样被射穿胸膛。
但那天要塌下来的情绪并不是不存在,也不会被行动和勇气掐灭。
没人天生应该是百炼成钢的英雄。
最少今天他不再想提“死”这个事儿了,他就问薇尔:“你为什么会在大都会?”
想了想,他又问:“那个阿莫斯呢?”
薇尔就摇头。
她摇头很慢,额头虚虚在他身侧抵着,拽着他衣角的力道渐渐放松,脑袋开始一点一点。
这次是真的哭累了。
杰森弯腰及时接下要一头栽倒的小姑娘,结结实实地叹了一口气,把她抱起来。
路旁停着辆车,那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四十来岁中年人的脸,那中年人脸颊消瘦,留着一头压不下去的桀骜的硬发。
“呃。”那中年人迟疑地看着他抱着的小孩儿:“所以,饭呢?”
“自己去,你也该动一动你的腿了,实验室都快把你泡废了。”杰森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
那快要被实验室泡废的科学家揉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他胡子也没刮干净,黑眼圈浓重,是那种长期熬夜人士的标志。
杰森这么跟他说话,他也不恼,没脾气地从驾驶位走下来,来到靠路边的门这一侧把后座的门拉开。
“这就是你要来这个'星期五'的原因?”中年人懒散地用眼神示意那个睡得沉沉的小姑娘,他时刻都是一种没睡醒的样子,杰森习惯好多年了。
这个不知道搞什么研究的科学家在他八岁的时候搬来他隔壁,当时他住地下室的隔断间,咳个嗽隔壁都能听见,他那时候经常听着隔壁三天两头的爆炸声担心地基要被炸垮,可他又没钱搬出去。
当时那人也心虚,搞出几次爆炸后还知道融洽一下邻里关系,拎着算不上丰盛的餐品来拜访他,他当时饿得头晕眼花,门都没关。那人一推门,结果看到他一动不动捂着胃趴在床上,给饿晕了。
住这种地方的人自己也不富裕,但那人自那之后秉着“大人能挨饿小孩不能挨饿”这种在哥谭绝对活不下去的天真理念,隔三差五地拎点吃的过来接济一下他,让他不至于直接饿晕在自己家里直到发臭也没人知道。他自然也是投桃报李,两人就这样半生不熟地来往了几年。
那几年的互相扶持是让他的生活轻松了一点,当他被布鲁斯收养的时候还假装不经意地对这个科学家提了两句,但布鲁斯对此没有后续的反应,小小的杰森也就用零花钱开始接济那依然落魄的科学家。
当然,自他死去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络,这次碰面纯属偶然,两人随意闲谈,对方说研究遇到瓶颈,要来大都会取一份研究报告,杰森正在调查一桩疑似魔法侧的案件,在这边有个线人有相关情报,正巧遇到故友,就顺势蹭个车来大都会。
各自办完事儿之后集合,杰森上车之后对方随口问了句去哪儿吃,杰森下意识还以为上了计程车,条件反射来了一句星期五餐厅,结果导航自动语音输入,大都会还真也有这么个同名的餐厅。
这就是为什么杰森阴差阳错地来了这儿。
“少问,威尔逊。”杰森说,用膝盖顶开车门,弯着腰进去。
那被唤为威尔逊的科学家耸耸肩,无所谓地进餐厅点了两份鸡肉汉堡,想了想,又要了一份华夫饼。
他把一份汉堡装袋子里,捏着另一个新鲜出炉的热乎鸡肉汉堡,剥开包装纸,咬一口,咀嚼着,边吃边等华夫饼烤出来,一边又漫不经心地想,昨天那个在他家里开出了个黑洞的麦尔维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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