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吻,足够让高晋记住她很久,而每一次发病,都在强化他心中恐惧的烙印,让他记住自己是个随时会消失的人,是个不珍惜、不注意就会失去的人。
雾眠昏迷前,脑海里残留的一直都是高晋抱着她看着她脸时,那双微微猩红的眸子。
有什么连高晋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绪,在眼底慢慢晕染铺层。
雾眠在黑暗中,心脏的剧痛慢慢消失,她像是坠入母体的幼婴,被羊水温暖地包裹着,她的疲倦与放松,让她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只有耳畔隐隐能够有人对话的声音: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病?”
“手术需要提前了,洪先生……”
“刚刚小姐和高先生在一起的……”
“所以跟你有关系?”
“洪先生……”
高晋看着有些混乱的场景,洪文刚审视与愤恨的目光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他的身上,但这不足以让他动摇或者害怕。
真正扰乱他心的人,是躺在病床上,正在接受心脏复苏电击的女孩。
前一秒,她的吻还落在他的脸颊上,后一秒,死神的镰刀却已经割破了她的喉咙——毫无征兆,毫无察觉。
被扰乱的心绪让他一时间竟然没有反驳洪文刚的质疑,而他也惊讶地发现,洪文刚对这个女儿不是没有感情的。
“洪先生,抱歉……”高晋选择了低头,这件事情或多或少都与他有些关系的吧。
洪文刚没有说话,而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桌子上的茶杯上,那一刻,他眼底的杀意不加掩饰。
但是洪文刚不是莽夫,高晋的为人他是了解的。
他不敢做出伤害雾眠的事情,因为他根本惹不起自己。
雾眠的病和他有相似的地方,他知道这可能只是没有缘由的突发情况,但他还是忍不住迁怒了。
洪文刚看着高晋自责而卑微的模样,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口说道:“去查监控。”
高晋没有阻止——他记得那里是监控盲区。
“洪先生,我们建议现在马上手术……”一旁的医生急得满头是汗,稳定下雾眠的情况后,他赶紧征求着洪文刚的同意。
“好。”洪文刚也知道事情拖不得了,他说完这句话后,便让人将高晋请了出去。
临走前,洪文刚的目光已经告诉了高晋——雾眠活下来,他便安然无恙;雾眠死了,他会拿他泄愤的。
走出洪宅大门的那一天,天空是灰色的,高晋被隔绝在那金碧辉煌的门栏之外,他一闭上眼,都是女孩濒死的惨状,那样鲜活生动。
这短暂的同情与恐惧笼罩着他,等它们褪去后,高晋已经又恢复了那副斯文冷漠的样子。
他冰冷的心开始盘算,如果女孩真的死了,他的第二条活路是什么……他应该怎么摆脱洪文刚……他的筹码、他的能力、他的人脉、他的钱还有多少是能用的…..
他谋划的心思那般快,很快便想到了自己的退路,想到了如何摆脱着无妄之灾。
可是高晋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是希望女孩活下来的。
他甚至想,她真的活下来了,他一定会好好教她防身术的,不骗她。
“既然上面的指示下来,你就乖乖地停职接受调查吧。只要这阵风头过去了,监狱长的位置一定是你的……毕竟中央监狱可是整个亚洲最重要的器官供货中心啊……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只要你有这个命、这个福气……”
一个周后,高晋抱着鲜花站在病房门口时,脑海中回荡的还是今天早上洪文刚的话。
他被停职了。
跟阿萨有关,他本应该死在偷渡船上,却不知道怎么的,私下举报了他们。
政商界他们都有人脉,可是阿萨的背后也显然是有人支撑着的,所以一来二去,暂时牺牲的便只有他了。
但好处也是巨大的,只要他挺过这一劫,往后他就不是任人拿捏、任意使唤的狗了,而监狱长的职位,也必定是他的。
进门前,高晋特意调整调整了一下领带,嘴角带上一些弧度,让自己尽量看上去和善温柔一些,只是眼底的阴冷还是让他看上去不好靠近。
他的怀中抱着一束鲜花,里面有满天星、玫瑰、康乃馨、百合……不同的颜色搭配在一起,映着高晋冷酷漠然的脸,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高晋觉得差不多了,敲了敲病房的门,随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的地理位置极好,一片向阳的落地窗被擦得光洁而一尘不染,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进来,落在白木质地板上,落到桌子上,落到病床柔软的被子上。
而病房上正坐着一个女孩,她的头发被剪短了一些,穿着淡粉色的病服,正握着手机在回电话。
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发间,她微微一笑,明媚的眸子化作了春水一般,轻柔而荡漾的,柔化了她那极具攻击性的美,她的笑声明亮而娇憨,一听就知道身体不错的样子。
“爸爸……啊,高晋监狱长来了……不跟你说了,不跟你说了。晚上见……好……”
不知道得到了什么许诺,女孩的圆眼眯成了两弯月牙儿,煞是好看。
高晋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自觉地将花束放在了桌子上,还贴心地调整了它们的方向,让盛开的花面朝着女孩与有阳光的一面,有朝着花瓣上撒了一些水珠。
男人穿着严谨熨帖的西装,目光专注而认真,每一瓣花瓣他都用指尖掠过,似乎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出现。
雾眠坐在病床上,看着男人认真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帅。
于是有了“男朋友”便忘了爹的雾眠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一双如猫瞳般狡黠的眸子紧紧跟着高晋的身影挪动。
“你看上去恢复的不错。”高晋拉开椅子,自然地坐在了病床边。
“你没事吧?爸爸没有找你的麻烦吧?”女孩下意识地靠近男人,手还攥着被角。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是怎么解释的?”
“我说,我们只是偶遇聊了两句,结果我突然就发病了,和你没有关系。”雾眠说着,末了,又小声补了一句,“哪里监控拍不到的……没人知道的……”
“知道什么?”高晋无意地说道。
雾眠没说话了,她看着高晋那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突然有点蒙。
“嗯……”雾眠发出了一个轻轻的鼻音,似乎犹豫要不要捅破这个窗户纸。
高晋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目光从容平静,好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看着高晋那副高冷禁欲的样子,雾眠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他的脸颊上,轻轻舔了舔嘴唇,只觉得脸颊有点烫。
于是高晋什么都没有说,某个女孩的耳根却已经红了。
高晋的目色一沉,他没有再进攻了,却也已经摸清了女孩的心思,他伸出手无意地将雾眠脸侧的碎发撩到了她的耳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却足以让雾眠联想很多事情了。
是她自己撞上来的,高晋想。
“雾眠今年十七岁了?”高晋说道,这么一想,他竟然大了她十岁。
“嗯。”雾眠被这突然地转折杀了措手不及。
“要好好学习。”高晋说道,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是在提醒她还是在提醒自己还是克制一点好。
雾眠:???
“那你还教我防身术吗?这次手术很成功。”雾眠问道。
“教,等你出院了就教你。”高晋的身体微微后倾,他的耐心与温和,像极了在对待自家胡搅蛮缠的幼崽的感觉。
雾眠笑了,跟打电话的时候一样开心。
“所以今天是来看我的吗?”雾眠说道。
“对。”高晋的回答简言意骇,他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相交扣在了大腿上,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冷意少了一些,让他看上斯文却邪魅。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文绉绉的男人,能够一人干翻几十个穷凶恶极的强壮囚犯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流逝地很快。
而高晋只觉得轻松,望着女孩明媚的眸子,仿佛就能让他忘记一切,只沉浸在午后的阳光、弥漫的花香、和女孩的声音里。
他对她的安抚示好,本该是做给洪文刚看的,让他对自己安心。
可是这种舒适的环境,让他连时间都忘却了,索性他已经被停职,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的,就这样难得放纵了一次。
雾眠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眼底的放松与愉悦,病房里的环境与他平日生活工作的环境完全不同,而在他面前的自己——只是一个弱小、对他带着爱慕的小女孩,与他而言没有任何利益矛盾之争,况且他还对自己有些喜欢。
这样的环境,当然能够让高晋放松下来。
雾眠抱着双膝,歪头看着高晋平和的面容,在这种心情的影响下,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雾眠觉得高晋可以是那种港片里成熟稳重、斯文优雅的豪门长子,看似温和礼貌,却是白切黑,透着骨子里的狠劲儿野心;也可以是穿着西装拄着欧洲绅士拐杖,出入地下赌场与名流豪宴的冷血杀手,他有自己的坚持与原则,赤手空拳也能完美地完成任务。
而眼前的高晋又有些不一样了。
“你会说粤语吗?”雾眠突然想起来,他本身也是香港人。
高晋一愣,说道:“会。”
“那你可以教我吗?”雾眠问道,她是不会粤语的,原主也从没学过。
“好呀。”这句话高晋是用粤语说的,看来他真的放松下来了,尾音带着些许软糯与慵懒,非常好听。
“哦,那我也会一句。”雾眠说。
“边呀句?”(哪一句?)高晋问道。
“我钟意你呀。”(我喜欢你啊。)雾眠说道,一双眸子带着偷了腥的窃喜。
高晋明知女孩是故意的,却还是在听到那一句话的时候,乱了一下——不过,他都快习惯这种感觉了。
“部分人都会呢句。”高晋面不改色,再次说道。
这次到雾眠疑惑了:“这是什么意思?”她用国语问道。
“大部分人都会这句,因为电影的关系。”高晋解释道。
雾眠也不见失落,她靠近高晋的脸,像一只寻着人亲昵的猫咪,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问道:“那有空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高晋一愣,没有想到女孩的脑回路如此奇怪。
看着那双明媚期待的眸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可是高晋说出来却是:“好呀……”(好啊……)
这句是粤语,他像是被下蛊了般,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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