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谁是最聪明的?

    这地方算是突厥人在大殷比较大的一个间谍活动据点了, 闹起来之后动静可不算小,只可惜他们遇上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江湖好手,费不了多少工夫, 就把人都给捆起来收拾了。

    成星卓脑瓜子嗡嗡的响,赵宝澜则迆迆然坐在桌子上,晃着脚吹口哨。

    成星卓对着她看了会儿, 就觉得头更疼了, 起身走到外边去,就着夜风透透气。

    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 扫尾也扫完了,左护法走上近前去,恭敬道“宫主, 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赵宝澜随意的夸了句“办的不错”,忽然发觉少了个人“昌国公世子呢”

    左护法指了指屋顶“在上边。”

    赵宝澜背着手走出门, 就见成星卓正坐在屋顶上思考人生, 她朝他招了招手“嘿, 大兄弟,快下来吧, 上边怪冷的”

    成星卓“”

    成星卓就觉得自打遇见她之后,自己想吃速效救心丸的次数都显著增多了。

    他长腿往下一伸, 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语气疲惫的说“郑闹闹你上来。”

    “”赵宝澜“”

    她左右看看,疑惑道“谁, 我吗”

    “没错, 就是你, 郑闹闹, ”成星卓说“上来吧。”

    赵宝澜提一口气, 纵身上去,坐到了他旁边。

    要不是这是古代社会,成星卓真想搓根烟递给她。

    他看着院子里规整有素的血云宫教众,叹口气,说“闹闹,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宝澜“你先说为什么要叫我闹闹。”

    成星卓“你真觉得宜静这个名字适合你吗”

    赵宝澜“我觉得很适合啊。”

    成星卓地铁老人后仰皱眉的看着她。

    赵宝澜满脸真诚的跟他对视。

    成星卓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心脏位置,说“这里,痛吗”

    赵宝澜摇头“完全没感觉呢。”

    成星卓“”

    然后成星卓深吸口气,说“闹闹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宝澜想了想,诚恳的说“一个想找到自己家人的普通姑娘。”

    成星卓正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边澄澈的不见一丝杂质,他点点头,问“你真的是郑宜静吗”

    “本来我以为是的,”赵宝澜叹口气,有些颓然的道“结果是我找错了。”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可太多了。

    成星卓思忖几瞬后,说“明白了。你想找自己的家人,郑家想找自己失散在外的女儿,两边条件合适,你以为自己就是郑宜静,就登门认亲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发现自己其实不是真正的郑宜静。”

    赵宝澜应了声“嗯。”

    “自己的亲人怎么会找错”

    成星卓想到这一节,侧过身去,面朝着她,诧异道“闹闹,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赵宝澜瞪他一眼,凶巴巴道“不可以吗”

    成星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反倒笑了。

    赵宝澜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成星卓也不回答她,一边笑,一边轻轻揉腿,这么过了会儿,他靠过去一点,轻轻叫了声“喂。”

    赵宝澜“干什么”

    成星卓斟酌着言辞,徐徐道“你要是记不起从前,又不想继续留在荆州的话,就跟我一起往金陵去吧。六朝古都,江南烟雨,也是大殷最繁华的所在,我院子里埋着六十年的陈酿,你要是去的话,我请你喝。”

    夜色无边无际,他的声音好像也跟着朦胧起来。

    赵宝澜心动了一瞬,又摇头说“算啦,我嫂嫂接到传信,马上就要来找我了,我不能走。”

    “你嫂嫂”成星卓吃了一惊“你不是失忆了吗”

    赵宝澜说“这不是又想起来一点吗。”

    成星卓眉头微皱,看一眼肃立在院子里的人,说“你那三个养兄真的是蔚家人吗”

    赵宝澜摇头说“不是鸭。”

    成星卓道“他们是你的下属吧”

    赵宝澜道“没错。”

    成星卓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既然失忆了,他们也不知你身份,想必是你失忆之后才跟随你的这样一群武林高手听令于你,他们图什么”

    “我也不知道鸭,”赵宝澜想了想,两手托腮,开开心心道“可能是臣服于我的人格魅力叭。”

    成星卓“”

    成星卓又给气笑了,笑完之后又靠近她一点,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闹闹,你是哪儿人啊”

    赵宝澜说“北方人。”

    成星卓看她面容双手,不像是吃过苦的,又娴熟弓马,想来是出身武家“令尊令堂想必十分了不得了”

    “这倒是真的。”赵宝澜没见过这个世界里的父母,却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恶龙之家的赫赫威名

    “我父母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与人为善,”赵宝澜侃侃而谈道“而且我们家还特别注重教育,家里边的孩子没一个不成才的,个顶个的优秀,一谈起来,大家都竖大拇指”

    “”成星卓“是像你这样优秀吗”

    赵宝澜洋洋得意道“没错”

    “”成星卓意味深长道“哦。懂了。”

    突厥人的事情自有成星卓去帮忙料理,赵宝澜要做的就是回去睡个觉,催促人继续搜寻真正的郑宜静,吃喝玩乐,乘船游湖,顺便等待着即将抵达荆州的嫂嫂。

    汪鸿说了,不出两日,嫂嫂便要到了。

    赵宝澜那边是岁月静好,郑家那边却是腥风血雨不断。

    郑氏与邱姨娘合伙买凶杀人的案子被揭发出来之后,两人就被收押到了一起。

    邱姨娘不过是郑家的一个侍妾,认罪之后便要伏法,好歹是给了郑家人一点脸面,没被押送到菜市口去斩首,而是给了一根白绫,叫她自己了结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郑武跟邱姨娘算不上是夫妻,但感情总是有的,更别说他们一起生育了三个孩子,有共同的血脉。

    郑武先迫于形势跟李氏和长子分了家,心里边便堵了一口郁气,待见到了邱姨娘的尸身,将其收敛安葬之后,当即便吐出一口血出来,仰面倒了下去。

    先是邱誉死了,然后是邱姨娘,用不了多久郑氏恐怕也得嘎嘣,郑武尚且撑不下去,更别说是郑老太太这么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郑武吐血之前,郑老太太就卧床不起了,得知郑武出事之后,当即便不省人事。

    请了大夫过来一看,对方连连摇头“不行了,早点准备后事吧。”

    长房闹成了这个样子,现在简直就是个烂泥坑。

    二夫人罗氏看得心忧,私下里跟丈夫说“大哥那边都分家了,咱们当叔叔婶婶的还住在一起干什么早点分了拉倒,更别说咱们家现在没有官身支撑,这座府宅怕也留不住多久。”

    郑文深以为然,趁着郑老太太还没死,请了族老们过去,开祠堂忙活一通,急匆匆的把家给分了。

    郑武膝下几个儿子,长成了的就是李氏所出的长子郑源和邱姨娘所出的次子郑炜,现在分了家,郑老太太和郑武又都卧病,管事的当然就是郑炜。

    如此一来,庞琴安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郑宜舒当初给她当了多久的舔狗、对着她吹了多少彩虹屁,现在就有多恨她,三天两头的上门找茬,话里话外把她往死了挤兑。

    庞琴安又不是泥捏的,忍耐一两天也就罢了,天天如此,岂能不火冒三丈。

    这天郑宜舒又去生事,她想也不想,便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了。

    “郑宜舒,我劝你安分一点风水轮流转,我是落拓了,但也不至于被你这样的低贱之人折辱”

    庞琴安冷笑道“我乃是庞家之女,正经的官家千金,即便生母触犯了律法,也不会改变我的身份,而你呢,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侍妾的女儿罢了,生父也无官无爵你真以为我再也爬不起来了”

    郑宜舒怂了,捂着脸说了句“你等着”,就灰溜溜的走了。

    庞琴安冷眼目送她离去,回到自己屋里坐下,眼泪就出来了。

    金陵庞家那边已经得知了郑氏身上发生的事情,深以为羞,若非郑氏是命妇,须得回京受审,恐怕庞家都不会叫她再回去,直接投一封休书过来了事。

    庞琴安也接到了父亲的信,道是此事已经在京中传遍了,蒯家更曾登门怒骂,叫她暂且在郑家暂待些时日,风平浪静之后再行返京。

    可是郑家现下这个样子,她又岂能呆得下去

    外祖母还活着,郑宜舒便敢这样折辱于她,若是外祖母去了

    庞琴安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行,她要回去,她必须要回去

    荆州毕竟只是荆州,金陵才是皇朝都城,万千高门子弟所在,她不能再继续在这里虚度时光了

    只是在走之前

    她一定要给郑宜静那个小贱人一点颜色看看

    对于庞琴安的打算,赵宝澜一无所知。

    她最近迷上了划船游湖,每天都得出去溜溜,宝蝉跟着去了几次,发觉自己有变黑的征兆,就对此敬谢不敏了,只剩下赵宝澜一个人,乐颠颠的出门游湖。

    蒯兴义死透了,蒯兴怀现在也被收押下狱,整个东湖都成了游乐园,尽着她四处折腾。

    这天她吃完晚饭准备睡觉,左护法就带着人过去了,毕恭毕敬的行个礼,说“值守的下属发现有人在您的游船边鬼鬼祟祟,唯恐是突厥人的后手,便不曾打草惊蛇,等人走了过去一看,才发现您的游船底下被凿了个洞,而跟着动手那人的下属,却一路来到了郑家”

    赵宝澜听得眉毛倒竖“郑家这群王八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

    左护法看她要发飙,赶忙出声安抚“这等不识抬举的小人,宫主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没的折了自己的身份。那下属做事倒也谨慎,见人进了郑家,也不曾松懈,一路跟了进去,却见那人在庞琴安的院外停住了,跟个妇人低语了几句,方才趁夜离去。”

    他顿了顿,方才道“属下叫人去查了,那与他低语的妇人姓王,是那男人的婆娘,也是郑氏的陪房,现下就在庞琴安身边照顾,想必凿船一事并非郑家人所做,而是庞琴安暗中吩咐。”

    “庞琴安”赵宝澜冷笑一声“跟我玩是吧,那咱们就来玩个痛快”

    第二天她就开始装病,对外则说是出去游玩的时候吹了冷风,须得在家歇息几日。

    庞琴安吩咐人暗地里去凿了她的船,就是希望能接到个郑宜静溺水而死的好消息,哪成想那条船还没用上,郑宜静反倒先一步生了病。

    她暗道流年不利,心下愈加郁郁,这时候却接到了永平伯夫人送来的帖子,邀请她出门游玩。

    接到请帖的时候庞琴安还在纳闷“永平伯夫人虽说也是荆州人士,却不曾听说她此次也回到荆州来了啊,怎的会给我下帖邀约”

    传了送信的婆子前来,那婆子便行个礼,柔声道“我家老夫人与小姐祖母有旧,蒯家无礼,倒是害了您,庞老夫人便托了我家夫人,要请您去赴宴,也是抚慰开解一二。”

    庞琴安听到此处,当真是百感交集,转过身去拭泪,又道“老夫人如此爱护,琴安实在感激,贵府夫人这般善心,更是令人三冬觉暖。”

    婆子温和的笑了,又着意劝解了几句。

    请帖收到了,永平伯府的人也到了,一干印鉴都毫无差错,庞琴安自然不会怀疑,第二天妆扮整齐之后,便带了嬷嬷王氏与两个丫鬟,乘坐马车准备出门。

    郑宜舒知道了,差点流出来柠檬汁,庞琴安出发的时候,就巴巴的在她的院子门口看。

    伯府夫人啊,她什么时候也能搭上这种人物

    庞琴安看出了她的艳羡和妒恨,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哂意,擦身而过的时候,难掩得色道“麻雀终究是变不了凤凰的,所以说,人最要紧的还是得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宜舒妹妹,你说呢”

    郑宜舒脸色且青且白,丢下一句“我才不稀罕”转个头难掩气恨的离开了。

    庞琴安轻嗤一声“不自量力。”

    一路乘坐马车到了东湖边,便见岸边早已经立着好些仆妇婆子,另有人设了围帐,庞琴安打眼一瞧,颇有种重返金陵、参与高门盛会的荣耀感,略微整了整衣装发饰,含笑走了过去。

    昨日登门的那婆子手里边捧着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正在跟几个婢女说话,见她到了,忙笑着往里边请“夫人正在船上与刺史夫人、别驾夫人说话,庞小姐里边请”

    庞琴安一听来者身份,颇觉面上有光,递了个眼色示意王氏打赏,后者则会意的递了一个荷包上去。

    那婆子收下之后,脸上笑意愈加深了,领着她上了船,请人往里走。

    庞琴安走在前边,稍后一点是王氏,两个丫鬟在更后边,只听见内里隐约传来贵妇们的说笑声,却不曾注意到最后边的两个丫鬟已经被那婆子给隔开,逼退到了船下去。

    船室里悬着几层纱帐,正随风飘动,庞琴安深吸口气,声音如珠落玉盘般的问了安,只等永平伯夫人传入,却听这时候内里安寂一片,再无声响。

    庞琴安心里边一个“咯噔”,狐疑的跟王氏对视一眼,道了一声“失礼”,小心翼翼的掀开纱帐一看,登时便愣住了。

    船舱里边坐着两个人,年轻些的是赵宝澜,年长些的却是个未曾谋面的男人,面前摆着小几、抚尺,竟像是在说书。

    可是刚刚她明明听见里边有妇人言谈声

    口技。

    庞琴安心里边忽然间冒出来这么两个字。

    她满脸惊疑的时候,赵宝澜也是神情疑惑“琴安姐姐,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是想跟宜静一起游湖吗”

    庞琴安脑子都炸了一半,面色苍白的盯着她,道“怎么会是你永平伯夫人何在刚才那些声音”

    王氏脑子里却还惦记着郑宜静说的“游湖”二字,匆忙间掀开船帐往外一看,立时便惊叫道“怎么开船了刚才、刚才那些人呢”

    庞琴安往外一看,也惊住了。

    只是片刻工夫,之前岸边的那些人却已经消失无踪,再无痕迹,就好像一切都只是她们做的一场梦似的。

    永平伯夫人、游湖、还有郑宜静

    这几件事连在一起,给了庞琴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候,游船猛地摇晃了一下,她手撑着船壁稳住身子,才发现这艘游船正在往湖中心去。

    想起自己暗中吩咐人做的那件事,庞琴安原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再无半点血色“回去马上让人回去”

    “宜静才不要呢,”赵宝澜撅着嘴,婊里婊气的说“宜静要去摘花花,要去湖心钓鱼,还想去湖中央的阁子里边去康康”

    庞琴安听得心头冒火,再看郑宜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又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再坏又能怎么样呢

    别忘了,郑宜静自己也在船上呢

    仔细想想,说不定今天这事就是郑宜静搞出来的

    她知道自己找人弄坏了她的船,所以才想方设法的骗自己出来,想吓唬吓唬自己。

    她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庞琴安心下冷笑,脸上神情蔑然。

    郑宜静想叫自己害怕,可自己偏就不怕,如意算盘落空,且看她如何得意

    庞琴安没再说话,只是一扫坐垫,迆迆然坐了下去,王氏见状,也跟着冷静下来。

    赵宝澜见了不气不恼,反而笑嘻嘻的吹起了口哨。

    游船往湖中心走了两刻钟,忽的听到一声惊叫“船漏水了”

    庞琴安的脸色当时就变了。

    王氏猝然站起身来,往船板上去一看,慌里慌张道“还愣着做什么破了那么一个大洞,赶快堵上啊快,船上还有人呢”

    什么

    船真的破了

    庞琴安白着脸站起身,赵宝澜也背着手上了船板,她摇摇欲倒的跟上去,就见郑宜静那个小畜生一拳打在王氏脸上,将她打落水下。

    “马德,吵死了屁大点事就大惊小怪”

    “”庞琴安“”

    王氏扑腾着落了水,庞琴安亲眼看见这一幕,难以忍耐的发出了一声尖叫“郑宜静,你在做什么”

    她此前好歹也跟郑宜静打过几次招呼,知道这碧池有多难缠,这时候也不跟她讲理,只道“救人赶紧救人啊”

    “琴安姐姐,你不要着急,没事的,”赵宝澜从她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在王氏掉下去位置的船板上划了划,体贴道“那位妈妈是从这儿掉下去的,等我们上了岸,再从这儿往下打捞,肯定能找到的。”

    “”庞琴安“”

    庞琴安头大道“郑宜静,你知道什么叫刻舟求剑吗”

    赵宝澜茫然的看着她“啊”

    庞琴安皮笑肉不笑的把那个楚人刻舟的典故同她讲了。

    “原来是这样,琴安姐姐,你不说我都不知道”

    赵宝澜扼腕叹息“我原本以为我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是我和那个楚人两个人”

    “”庞琴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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