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澜同沈飞白一道抵达宿州时已经是下午, 再用过晚饭之后,嵇朗便催着她前去歇息“一路奔波劳累,想来应该也累了, 早些去沐浴歇息吧。”
赵宝澜也不逞强, 答应一声之后,忽的又想起他此前说的话来“朗哥哥,此前你说那两人可能会去寻我”
“我倒险些忘了这一节,”嵇朗摇头失笑, 抬手揉了揉额头, 说“去睡吧, 我吩咐下去, 今晚必然不会有人前去扰你。”
赵宝澜很乖的“嗯”了一声, 转身走出去几步, 又绕回去在他脸上“啾”了一口“朗哥哥晚安鸭”
嵇朗含笑点头“知道了, 快去吧。”
赵宝澜这才脚步轻快的走了。
到了住宿的地方, 她悄咪咪的问隔壁的沈飞白“小师叔,你觉得朗哥哥怎么样呀”
沈飞白静默几瞬,由衷道“风采斐然。”
赵宝澜听他这样讲, 便知道是接受朗哥哥了,美滋滋的隔墙送了个飞吻过去,回房去沐浴歇息了。
老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第二天下午, 赵宝澜便被侍女请到了会客室,只是里边坐着的并非嵇朗, 而是昨日她进门时见到的两位中年文士。
赵宝澜看得疑惑, 眉头蹙起, 迟疑着要不要进去时, 那二人便主动起身向她见礼,十分恭敬客气。
赵宝澜犹豫着回了个礼,当先之人便邀请她入座,口中温声道“在下姓林,这一位是樊先生,我二人有些要紧之事,想同赵姑娘商议。”
赵宝澜便落了座,道“二位先生有何指教”
那二人对视一眼,林先生便开口询问道“指教不敢当,只是赵姑娘同我家君侯,可是有旧”
赵宝澜坦然道“不是有旧,是有情。”
林先生不意她说的这般直接,眉头不禁微微一顿,抚了抚胡须,试探道“那对于当前天下之势,赵姑娘作何观想”
赵宝澜被他问的不明所以,又拿不清他们二人态度,说的便十分含糊“我只是小女子,上边有兄嫂当家,哪里管的着这些至于宿州这边,我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了。”
“非也,非也,”林先生还未开口,樊先生便道“现下天下二分,北边燕王是赵姑娘的胞兄,南侧我家君侯又是赵姑娘的情郎,您身涉其中,干系极大,怎么能说是管不着”
赵宝澜听他此言大有深意,不禁道“樊先生的意思是”
“以当前时局而言,最终胜者必然将在燕王与君侯之间决出,赵姑娘心中希望哪一位能够定鼎中原”
樊先生略微前倾身体,声音蛊惑“假使燕王称帝,赵姑娘便是公主,几代之后,后嗣泯然众人之中;但若是君侯称帝,以赵姑娘的身份与君侯对您的情谊,必然是皇后之位的不二人选,届时您诞育储君,以开国皇后的身份,世代享受后嗣祭拜礼祀,岂不美哉”
赵宝澜“”
赵宝澜心说你们俩东扯西扯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她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樊先生见状,便道“这姑娘觉得在下所言如何”
赵宝澜如实说“你们怎么想是你们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怎么想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没必要跟你们讲。”
林先生忙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若赵姑娘有意,不妨北上去劝解燕王,两家结秦晋之好,共襄盛世”
赵宝澜往椅背上一靠,了然道“哦,我听明白了,你们想叫我去劝我哥哥把金陵让出来,叫朗哥哥当皇帝,同时我也能当皇后毕竟公主再怎么尊贵,也比不上皇后,是这个意思吗”
樊先生道“正是如此。”
“你怕不是在想屁吃”
赵宝澜翻个白眼,说“当皇后有什么好的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生出来儿子,担心他坐不上储位,当不上皇帝,生不出儿子,就得被别的女人捡漏,还得防着丈夫对娘家出手,实惨当公主就不一样了,皇帝是我哥,只要我不造反,想怎么折腾都没人管,借驸马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我吆五喝六,这不爽吗”
樊先生被她说的心头一梗,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
赵宝澜猛地站起身来,两手叉腰道“我爹娘走得早,是哥哥嫂嫂把我拉扯大的,活了小二十年,他们可一点都没亏待过我这么大的人了,不想着帮家里做事回报兄嫂也就算了,真要是跟外人联合起来害我哥哥搞丢了皇位,那他这些年养我还不如养块叉烧”
林先生听得胡子都飞起来了“赵姑娘,咱们这不是商量吗您跟君侯的感情难道是假的怎么被您一说,倒像是要鱼死网破似的”
“谁要跟你们商量了我跟朗哥哥的情分是我们俩的事儿,跟你们有关系吗”
赵宝澜冷哼一声,道“我兄嫂掏心掏肺的待我,我却反手在他们心口上捅刀,那我还是人吗我要真是照你们说的做了,还不如找把刀把你们君侯杀了,帮我哥扫平称帝道路上的最后一块绊脚石”
林先生“”
林先生是个腐儒,何曾听过这等骇人听闻的言论,瞠目结舌道“你,你不是同君侯情投意合吗竟也下得了手”
“你们都能鼓动我对我哥哥下手,我怎么就不能对他下手了亲生骨肉都能害的女人,害个相好有什么了不起的”
赵宝澜美滋滋的畅想道“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找替身了,还可以考虑来一场虐恋情深,霸道公主强制爱、出逃九十九次,恶魔公主的甜夫啧,带感”
林先生“”
樊先生“”
二人恼羞成怒,道“若是君侯知道”
赵宝澜神态自若道“朗哥哥一直都知道啊。”
那二人听得一怔,赵宝澜顺势往后一指“他在屏风后边,你们没看见吗”
林先生与樊先生骇然回头,便见身后屏风倒映着一道修长的影子,猝然变色,满面惶然的跪了下去。
嵇朗的声音自屏风后淡淡传出“我已经以嵇氏家主的名义上表归附,不日便要北上往金陵去,二位还是趁早打消从龙之功的美梦吧。”
说完,便有仆从端了摆放银锭的托盘入内,嵇朗道“昔日二位来投我父,便是渴求建功立业,朗不才,难当二人大望,今日赐金遣还,各归本位去吧。”
那二人神情张皇,颤声道“君侯”
嵇朗没再说话,只随手摆了摆袖。
那二人无措的对视一眼,终于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赵宝澜背着手,放轻脚步走到屏风后边,悄咪咪的试探道“朗哥哥,我方才那么说,你没生气叭”
嵇朗摇头道“你说的很对,何错之有若真是连抚育你长大的兄嫂都能舍弃,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母仪天下”
赵宝澜感动道“我就知道朗哥哥最好了”
嵇朗莞尔轻笑,风神秀彻,清俊难掩,静默几瞬,又握住她手,道“我力主北附,周遭不乏反对之声,经此一事,他们知道我心意已决,便不会再有异议了。”
赵宝澜并非蛮横刁钻之人,更不会因为那二人说的话而迁怒嵇朗,她明白他舍弃掉的是什么,更明白做出这种选择有多艰难。
那是皇位啊。
九州共主,万人之上。
现下南北对峙,燕王固然兵精粮足,但这些年来宿州休养生息,精兵以十万计,又岂是泛泛之辈
多少人只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便可以孤注一掷,投身到争霸洪流中去,而朗哥哥却是真真正正的为了天下苍生放弃了近在眼前的希望,向金陵称臣。
赵宝澜迫近他耳边,由衷称誉道“真的很了不起”
嵇朗轻轻颔首,坦然受了,又笑吟吟的问“不过坏崽,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替身啊”
赵宝澜“”
“我不是,我没有,”她瞪大眼睛辩解“我刚才纯粹是说了糊弄他们的,有朗哥哥在,我怎么会去找替身呢”
嵇朗掐了掐她脸颊,说“那你留在金陵那儿的几个人又算是怎么回事”
“”赵宝澜道“我知道,有些时候我是做的有些过分。
“不,你一直都做的挺过分的,”嵇朗轻哼一声,道“不过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同你计较罢了。”
赵宝澜立即打蛇随棍上,亲昵的凑过去亲他的唇“朗哥哥最好啦,朗哥哥最疼我啦,朗哥哥,你怎么这么好看鸭”
嵇朗轻叹一声,既无奈,又宠溺“你啊。”
宿州之事一了,嵇朗便同赵宝澜和沈飞白一道北上,一来是向麾下众人表明态度,二来则是就此后宿州编制与待遇诸事同燕王协商。
沈飞白一向眼高于顶,甚少有看得上的人,却对嵇朗十分敬重,是以一路上堪称是相谈甚欢,极为和睦。
因着这缘故,赵宝澜也没多想,直到到了金陵,听人说霍铎也来了的时候,心里边才忽的警铃大作。
不妙,怎么全都凑在一起了
她心里边有点犯嘀咕,这天就没敢早早回家,假模假样的在外边晃荡着巡逻,等到月上柳梢,估摸着其余人都睡了,这才狗狗祟祟的往家走。
院子里漆黑一片,赵宝澜连灯都没敢点,摸着黑往里边走,推开门进了屋,眼前忽的光影一晃,霎时间灯火通明起来。
屋子里摆着一张圆桌,嵇朗、沈飞白、成星卓、空明、霍铎几人都在,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来,问“回来了”
赵宝澜“”
赵宝澜说“好巧哦,大家都在这里呢”
“该来的都来的,你也别躲了,”成星卓似笑非笑的说“过来说说吧。”
赵宝澜满心踌躇,小心翼翼的蠕动过去了。
嵇朗以手支颐,神情中带着点无奈,说“就五个是吗外边还有别的吗”
赵宝澜赶紧保证“没别的了,真的,现在就你们五个”
“现在是什么意思”
沈飞白瞟她一眼,语气危险道“你以后还想再找”
“”赵宝澜“人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霍铎冷笑一声“我就说她肯定不肯收心吧”
空明神情有些迟疑,犹豫着说“倒也不必将她逼得太紧”
成星卓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是心太软了,法师,咱们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你再一松口,这小王八蛋能给你找八百个兄弟你信不信”
赵宝澜嘟囔道“哪有这么夸张喂,你们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被沈飞白给拎起来了,出门之后往右走,地方瞧着也越来越偏。
赵宝澜吓坏了“小师叔你做什么鸭朗哥哥救我成星卓救我法师救我霍狗救我”
“听听,听听,”沈飞白冷笑道“光是喊救命就得喊半天,你可真有本事啊”
另外几个人跟在后边,一言不发,只有空明有些不忍,说“沈先生,你轻些,宝澜她不舒服。”
“没事,”沈飞白说“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的功夫,面前出现了一扇铁门,他挥臂把小魔王弄进去,“咔嚓”一声锁上了门。
赵宝澜大惊失色,往里边看一眼,就见这儿是间布置华美的卧房,里边各类用具一应俱全,只是门被沈飞白给堵上了。
她不明所以,惊愕不已“你们这是干什么鸭”
成星卓指了指卧房一角,道“那儿有笔墨纸砚,看见了吗”
赵宝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茫然道“然后呢”
霍铎道“去写五份保证书出来,说你以后金盆洗手不养鱼了,一心五意的对待我们五个人。”
“”赵宝澜“”
“我不要,我不写”
赵宝澜抓着栏杆,大叫道“放我出去我要谈恋爱我要当海王”
沈飞白修长苍白的手指点了点她“闭嘴。”
赵宝澜立即就捂住了嘴。
嵇朗头疼道“坏崽,不是我们想害你,想折磨你,而是你这个爱到处拈花惹草的秉性,实在是叫人”
空明也道“你已经有我们五个人在身边了,这还不够吗”
“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好,可是”
赵宝澜被他们说的愧疚极了,鼻子一酸,抽抽搭搭道“可是如果我不当海王的话,我的一些,就是比如说,我的容貌、我的身材都会还有我的社交的礼仪,还有我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还有我的就甚至是灵魂,都会被毁了是这样的,我觉得。”
沈飞白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头牛“就只有当了海王,你这些东西才不会被毁”
赵宝澜一摆头,认真道“对”
沈飞白“”
其余人“”
场面寂静了几瞬,成星卓忽的想起另外一事来,眉头紧皱着,说“郑闹闹,你跟我也跟我们其余几个人说句实话。你想当海王,想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是你自己想当,还是你那个老师教的”
赵宝澜抽了抽鼻子,可怜巴巴道“是老师教的鸭。”
成星卓“”
成星卓就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去了。
其余几人纷纷道“老师什么老师”
成星卓就把郑闹闹跟老师学当海王,并且乐在其中的事情讲了。
嵇朗震惊异常,问她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宝澜挠了挠头,说“就,就是我小时候鸭。”
空明难以置信道“你家里人不管吗”
赵宝澜认真解释说“我家里人那时候都出门了。”
霍铎两眼冒火道“你那时候还小,家里边有没什么人,所以说是你这个老师主动上门教你这些的”
赵宝澜皱起眉来,想了想,摇头说“也不能那么说”
她愁着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几个男人却是脸色阴沉,火冒三丈。
沈飞白两手抱胸,低头看着小魔王,说“申雨荷,你这位老师现在在哪儿啊我真想见见他,感激一下他对你的教导之恩。”
成星卓点头道“我也想。”
其余几人笑的咬牙切齿“真巧,我们也想。”
“唉,你们见不到他的,”赵宝澜叹口气,道“事实上,我现在也见不到老师。”
成星卓兴高采烈道“怎么,他死了吗”
“没有,”赵宝澜白了他一眼,又怅然道“老师被一个大恶人关起来了,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放他出来,唉。”
嵇朗皱眉道“大恶人为什么要关你的老师”
赵宝澜又叹了口气,说“仿佛是因为老师教坏了他的妻子真的好过分哦,你们说是不是”
嵇朗“”
其余人“”
那位兄弟真是干得漂亮
赵宝澜面色担忧,怅然良久,终于道“也不知道老师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来,唉,换成你们的话,会把老师抓住关起来吗会关多久呢”
成星卓想了想,说“直接杀了略显冷酷,置之不理太过窝囊,干脆就折中一下,叫他把牢底坐穿吧。”
“”赵宝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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