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与宰焚家

    “你也说那是以前,我压根不记得了。”

    山崎荣子揉了揉脸,夏目漱石的这一耳光把她给打懵了,她没有及时还手,现在也没有那个嚣张的气焰了。“现在我很讨厌它,如果我哥没在这里出事,我们很快就幸福地生活在荷兰了。这座城市无论给过我什么样美好的记忆,我都感觉不到了。”

    大片的郁金香花海和巨大的风车,是山崎光为她勾勒的梦想之图。现在勾图的人没了,她连去哪里都成了问题。

    太宰治怕夏目漱石再动手打人,不动声色地用小身板将两人隔开了一点。

    夏目漱石的气也已经消了大半,他看着山崎荣子被他打到红肿的半边脸颊,想到她现在只是个失忆又无异能的十二岁女孩,在即将迎接新生活的时候失去了唯一的依赖,会因为愤怒和悲伤而说出那种气话,无论是谁,都应该体谅她的。

    “对不起,”夏目漱石的声音软了下去,“刚才不该打你。”

    山崎荣子依然捂着脸气鼓鼓地说:“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是夏目漱石意料之中的回答。

    这几年山崎荣子一直被保护的很好,连山崎光都没有碰过她一根头发,是宠着她长大的。夏目漱石经常用异能力变成猫在白房子附近转悠,他们的大部分情况他都清楚。

    “像你哥这样的人,在横滨还有很多。”夏目漱石直接跳过了道歉的话题,继续说道,“那对奶茶店的老板夫妻,他们勤恳工作老实本分,却始终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应该感谢你,虽然你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命运,但至少你改变了他们今天的命运,否则他们很可能会遭遇不测。”

    说到此处,夏目漱石竟然行了个脱帽礼。

    黑帽子被拿下,露出了三种颜色的头发。

    山崎荣子的目光落在他的头发上,然后问道:“你说你应该感谢我?难道你是那间奶茶店老板的儿子?”

    “……不是。”

    “女婿?”

    “也不是,请不要总是往血缘关系上联想。”

    山崎荣子笑了一下:“非亲非故,你替他们感谢什么?”

    “因为他们是这座城市的居民,而我和你一样热爱这座城市。”

    “停下!别把我算进粉丝列表,我说了我讨厌这座城市。”山崎荣子话到此处,赶紧把另外半边没被打的脸藏了起来,只露出一只眼睛看他,“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就算你把我打死,我也不可能承认我喜欢它。人不要总怀念过去,OK?”

    山崎荣子并非不知道自己身上背着秘密,但她一点也不想去了解。她觉得直到刚才,直到今晚发生的一切之前,她都是最幸福的。

    “好,你不喜欢这座城市。”夏目漱石重新戴回帽子,认真地说道,“但你总归是喜欢山崎君吧?”

    山崎荣子默然,此刻,她仍然很难从失去至亲的悲痛中缓过来。

    这一日,注定是她自从有记忆以来,最绝望的一天。

    珍视的东西近在眼前,她却连最后的破碎都抓不到。

    她是踩着他的命逃走活下来的。

    “你虽然救不了山崎君,但你能拯救更多像他一样的人。”

    “你在搞笑吗?我连我哥都救不了,还要我去救别人?”

    夏目漱石的这句话过于残忍又道德绑架,不止是山崎荣子惊愕,连太宰治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猫老师,为什么要荣子妹妹救人?她是欠你的还是……嗯?欠这座城市的?”

    都不是。

    不仅都不是,情况还完全反过来了。

    夏目漱石无法将山崎荣子和记忆中的少女面容重叠,她们完全不像,于是他将视线投向了天际。

    夜色深沉,树影婆娑,遥远的月光辉映近处的路灯,牵出秋日里特有的温柔。撇开今晚发生的流血事件不提,这是他近期看过最美的月色。

    “山崎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真正能约束所有人的规则?”

    规则其实一直都有,就是缺少执行力。

    太过理想化的规则,反而不会适合横滨。因为它的包容性极强,所有居民都是它的子民,它不是非黑即白的黑白世界。

    “你有没有想过横滨病愈后的样子?”

    没等山崎荣子拒绝,夏目漱石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抛给了她。

    那是一条黑色的Choker,山崎荣子认出它是属于山崎光的,因为上面有处女座的标志,很好认。

    而她自己脖子上戴着的是天秤座的Choker,是那次她拖着中原中也来横滨山崎光和尾崎红叶时,四人在步行街一起买的。

    只有山崎光和她美滋滋地当场戴上了,另外两人嫌丢脸,一直也没戴,多半是扔掉了。

    但他们当时玩得多开心啊,谁会想到以后呢?

    回忆的刀尖刺进她的心脏,巨大的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整个人都像是站在了生命的尽头。

    再往前看,她一无所有。

    “这是我哥哥的东西。”山崎荣子狠狠地攥紧了Choker,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它揉碎,嵌进骨头里,死也不分开,“我要去把我哥哥带回来——”

    她稍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被一条纪念品给搅得天翻地覆。

    “山崎君的尸体已经被扔进海里了,港口黑手党在到处抓你。”夏目漱石按住她的肩膀,一点希望都不打算留给她,“现在你必须冷静下来,山崎君还有心愿没有实现。”

    山崎荣子呆呆地看着他。

    ……心愿?

    山崎光的心愿么,那她即便是粉身碎骨,也必须要做到啊。

    “他要你好好活下去,替他找到遗落在横滨的东西。”

    “什么东西?”山崎荣子急切地问道。

    夏目漱石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没来得及说。但我想只要你认真找,总能找到的。”

    “我会找到的!”

    “你要想找下去,就得先活下去,明白吗?”顿了顿,夏目漱石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山崎小姐,港口黑手党应该很快就要搜查到你家了,你打算怎么做?”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少女的面容,她甜甜地笑着,目光中的自信无人能及:“夏目老师,请放心交给我吧。”

    “我家没有值钱的东西——”山崎荣子猛得一震,对她来说,白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随着山崎光的离世而变成了回忆,但她忘记了一个人,中原中也。

    她不知道他今晚有没有在那里等她。

    假如中原中也和港口黑手党的人撞上,那就危险了。不是她不相信中原中也的实力,是他如果知道了山崎光和她的事,极有可能因为愤怒而暴走,变得无法自控。即便是控制住了,也必然会查下去,要替她向港口黑手党复仇。

    她太了解他了。

    那个无父无母也同她一样没有过去记忆的少年,绝对愿意为朋友出生入死。

    他还那么小,山崎荣子不想他替她背上这么沉重的仇恨,这样对他的人生太不公平了。

    她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连难过的时间都没了,只最后朝山崎光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踏上了回家的路。

    *

    港口黑手党调查山崎家的住处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在山崎荣子回到家的时候,家里还保持着早晨他们离开时的样子。

    万幸的是,中原中也今晚没来。

    “荣子妹妹,你家里好漂亮啊。”

    夏目漱石没上电车,跟着她回来的是太宰治,理由是太宰治和她有约定,她请他吃乌冬面,他送她回家。

    实际上山崎荣子不需要任何人跟她回来。

    “小心,那个有毒。”山崎荣子看到太宰治要触摸一株有毒的植物时,连忙提醒他。

    太宰治一听有毒就更兴奋了,笑眯眯地伸手去抓,“哎呀,要是能毒死我就太好了,死咯。”

    啪。

    山崎荣子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上,她从刚才开始就拼命忍住的眼泪突然又掉了下来。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她和山崎光生活过的痕迹。

    是经年累月刻下的。

    “有的人拼命想活下来,没活下来,你能不能别总是死不死的?啊?至少别在我面前,别在我家提,行吗?”

    她的声音哀伤又绵长,整个人都在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生气。

    话刚说完,她的眼睛上便被覆上了一块薄薄的绷带。

    绷带吸水性良好,擦干了她的眼泪,然后便听到太宰治说:“那我不碰它了,今天我会努力活着的,保证不死。”

    山崎荣子没动,任由太宰治按着她的眼睛。

    “太宰君,你看到我哥哥,他死了吗?”

    “嗯。”

    “他死的时候,漂亮吗?”

    ——死人哪有漂亮不漂亮的?太宰治在内心默默吐槽。

    “我哥哥这个人,最在乎自己的容貌,要是他死得很难看,他一定很难过……”

    山崎荣子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全是鼻音。眼泪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流出眼眶,一部分流进心里,皆是酸涩又滚烫。

    “他死得很好看。”太宰治声音响亮地回答到,“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死人。”

    “……太宰君。”

    “嗯?”

    “谢谢你。”

    太宰治从厨房的冰箱里找到了一瓶冰糖枳,坐在树上,边吃边看着山崎荣子和白房子里的东西告别。

    她吻过花园里的郁金香,将脸埋进悬挂在洗水池边的毛巾上,甚至同树上已经空空如也的马蜂窝道了别。

    “太宰君,其实这里很快就要拆迁了。”山崎荣子突然说道。

    太宰治点点头:“难怪周围没人住,你们家是钉子户?”

    “算是吧,拆迁大队动员我哥哥早点搬家,动员了很久。”山崎荣子边整理东西边说,“现在我应该给他们一点补偿,减少他们的工作。”

    “哦?”

    “就是这里!”门外传来了冷漠的男声,然后便是极用力的踹门声。

    院子的后门几下就被撞开,黑手党成员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就是破坏,小径旁精心培育的植物便全部遭了殃。

    带头的人呸了一声后骂道:“真是个穷酸的家伙,还敢拐走红叶小姐,难怪首领那么生气!看看他家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如果家里还有人,就当场杀死。”

    “是!”

    然后便是更加肆意的破坏。

    山崎荣子和太宰治在树上,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从上往下看。

    “大哥,这小子家里实在太穷了,全是些不男不女的衣服,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

    太宰治动作一顿,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玻璃瓶砸向了地上的人。

    “谁在那里——是谁?”

    终于有人发现了树上的山崎荣子和太宰治。

    “混账小鬼,杀了他们,开枪!”

    山崎荣子从树上跳下来,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

    枪口瞄准了她,子弹却一颗都没有射出来。

    咚。

    咚。

    一个接一个黑手党成员倒在了地上。

    “我哥是个非常优秀的毒物学专家,因此我家里有很多剧毒的药物,他心地善良,不忍心拿来对付入侵者。”山崎荣子走到了带头的人面前,微微一笑,笑意瘆人,“但是我忍心。”

    “吸入这种有毒的药,你们会从骨子里开始腐烂,神经也会遭到破坏,疼痛的感知能力是常人的十倍,好好体验吧。然后——”

    山崎荣子刻意抓着带头人的手,摁着他的手按下打火机,引燃了棉线。

    然后将棉线绕在了对方的身上。

    “我家房子底下埋了大量的火.药,大概十五分钟,就会烧到那一层,这里即将变成一片平地,什么都不会留下。之前给拆迁队添了麻烦,现在送他们一份不劳而获的果实,也算不错了。”

    “你这个疯子——”

    地上的人拼命想逃,却因为吸入了药物染上剧毒,无法直立行走,只能用爬的方式,丑陋不堪地往前爬。

    “一个也别想跑。”山崎荣子关上了大门,愉快地拍手,“既然来我家做客,那就请一直做下去吧。”

    “啊——火烧过来了——”

    渐起的火光中,山崎荣子摘下了自己脖子上的Choker,与山崎光的那条放在一起。

    “不带走吗?我觉得你戴着还挺好看”太宰治摸着下巴建议道。

    山崎荣子摇了摇头:“其实一共有四条,但尾崎小姐是黑手党的人,不会戴了。哥哥也不在了,还有一个人,他啊,他不喜欢这玩意,估计早就扔了。就我一个人戴,有点傻。不戴了不戴了。”

    于是她不再犹豫,将两条Choker一并扔进了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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