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乐天有诗云:“乱花渐欲迷人眼”。花繁而招是非,高低迷雾,不知东西,故而要解赤锋尊诈尸之奇案,还得从昨夜的金麟台说起。
自金光善驾鹤西去之后,春闺寂寞。年逾不惑之年,突逢人间三大喜事:“独居、有钱、死老公”,金夫人自然容光焕发,双颊含粉,娇艳若雨后的芭蕉、头春的夭桃,决计不肯忍受半星半点的寂寞。
只是这天下男人很多,但得用的很少,金夫人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烂鸟的老乌龟,自是不愿意再找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大约是同为天涯沦落人,这一来二去金夫人竟然和丧妻的秦苍业看对了眼,一个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另一个是宝刀不老,尚可御马前行,征战沙场三百回合。
正所谓郎才女貌,一拍即合,又是如狼似虎的年岁,很快便在金夫人的闺房双双练起了“寒冰烈火掌”。
待金子轩发现这桩丑事的时候,金夫人已有三月身孕,如果此事传出去,金麟台必将沦为仙门百家的笑柄。
登时之间,金孔雀只觉自己被秦王嬴政附了身,为何亲娘“赵太后”要与“嫪毐”私|通,还搞出了一个孽种,强给他亲爹带碧头巾。
而秦苍业不知是否从此事中受了启发,竟当众自呼为金宗主之“假父”,出入金麟台和金夫人的闺房全然不避,猖狂至极。
金子轩重孝,因而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可谓是一忍再忍。又因为秦苍业跟随金光善多年,有从龙之功,拥兵自重,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将这个骨刺从金麟台除去。
正所谓“含垢忍辱”,方能成大器。金子轩忍了个把月之后,终于捡到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动手,准备将他娘的姘头缴了兵权,然后打残拖到山谷里喂狼。
然而还不等金麟台变天,金夫人的闺房内先起了血案。只听咣当一声,金夫人披头散发地从屋子里逃了出来,衣衫不整,满身血污,她尖叫道:“来人啊!救命啊!金光善杀人了!”
原本今夜金麟台也有当值的门生,可不知为何全都不翼而飞。若不是金子轩率人躲在附近,谋刺秦苍业,没准他的亲娘今夜定要血溅当场了。
众门生听到金夫人呼救,也不管计划如何,当即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金夫人救了下来。
金子轩脱下外袍,捂住金夫人的伤口,急切道:“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父亲已经死了,人都埋了,他怎么会出来杀人呢?!”
金夫人失血过多,几乎要昏过去,不过为了儿子的安全着想,她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里面......那个.......不、不是秦......是......是......金......光......善......”
“善”字话音未落,但见秦苍业负着手、悠悠闲闲地从金夫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全身上竟无半点血迹,干净的骇人。
他温和道:“子轩啊,你娘疯了。方才她在屋内拿刀自戮,多亏我眼疾手快夺了下来,才让夫人捡回条性命。”
然而他越是笑,金夫人就越惊恐。
她突然回魂一般,突然攀住金子轩的手臂,神经质般的尖叫道:“子轩,千万不要相信他,他不是秦苍业!他是金光善那个王八蛋!快将他杀了,快将他杀了!”
眼下两人各执一词,众人不知该相信谁才好。金子轩盯着秦苍业看了良久,总觉得这人面相有些诡异,虽然披着憨厚忠实的面皮,但那假模假样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正当他难以抉择间,腰间的清心铃突然响了。此乃云梦江氏辟邪之物,江氏本家子弟连同魏无羡均有一枚,而他与江厌离定情之时,虞夫人也曾以清心铃相赠,承认其女婿的身份。
如今空荡荡的金鳞台上,清心铃无异动而响,除非眼前这人是......
金子轩喃喃道:“阿爹......”
秦苍业似乎听到这句话,又慢悠悠地向前走了两步,然而清心铃再响,金子轩突然回过神,大声喝道:“众门生听令,此乃邪崇作祟,快布阵!”
众人不知真相,但眼下唯有听从这位金小宗主的命令,方为上上策。
须臾,阵已布好,“秦苍业”见亲儿子大摆鸿门宴招待自己,不禁“失望”道:“我是你父亲,你就这样对待我?!”
金子轩道:“父亲,人死了便是死了,安心守在黄泉,哪有从地府爬回来借尸还魂的道理!”
金光善嗤笑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儿子,有魄力。只可惜你最不像我,太重情重义,管不住你水性杨花的母亲。而最像我的那个儿子,却又不为金麟台所用,甘愿跑到蓝氏当一条暖床的狗,真是家门不幸啊!”
夜空中寒芒裂天,剑气如虹,金子轩刷得一声抽出岁华,大声喝止道:“父亲!”
金光善今日夺舍成功,得了新肉身,心情尚佳,他迎风而立,继续悠然道:“子轩啊,听爹一声劝。做人就该有魄力有些新,婆婆妈妈的像个妇道人家,如何带领金麟台修得霸业呢?你应该学学蓝启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让侄儿们娶两个男人做夫人也可以。依我看,你也当休了那个一无是处只会炖汤的江家小女,再另寻贵女结亲,如何?”
金子轩冷声道:“我不需要!”
金光善遗憾道:“好儿子,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只有杀了那个姑娘,再为你重新订一门亲事。”
乍闻此言,金子轩目眦尽裂,他大怒道:“你敢动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光善扬天长啸,发出一阵诡异至极的骇人笑声,他道:“放心,我先留她活两天,待我大业已成,再为你寻亲事。”
金子轩暗道不好,问道:“你要干什么?”
金光善道:“秘密。”
说罢,他抬手一挥,一股邪气席卷了整个金麟台,在狂风怒号之中,金光善披头散发大摇大摆而去,空留一地可怖的残垣,在月光下冷泣。
读完信之后,蓝曦臣焦急道:“金宗主可知你父亲的去向?”
金光瑶眉间紧蹙,摇头道:“没有找到,子轩哥派出去的人都被我爹杀了,至今下落不明。”
屋外一片漆黑,蓝曦臣心神惶惶不安,不能宁静,他道:“阿瑶,你觉得此次天狗食日,与你父亲的大业有无关联?”
金光瑶道:“怕是十成关联。”
蓝曦臣道:“阿瑶,你父亲到底要做什么?”
金光瑶道:“金光善这一生,无非名利女色而已。既然如此劳师动众,必定是想要做温王第二。怕只怕......这天狗食日也是他用那半本《三恶之书》捣的鬼,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蓝曦臣道:“他手下无兵无将。如何能抵挡仙门百家的讨伐?”
金光瑶道:“并非没有。恐怕他手中握有的,恰恰是最能克制我们的法宝。”
“你的意思是......”
蓝曦臣略一沉吟,蓦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义城?!”
金光瑶道:“没错,正是那些鬼兵鬼将。”
蓝曦臣道:“那些凶尸均用活人炼制,你父亲要如何凑齐那么多活人当祭品?”
金光瑶听罢,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叹道:“这是我上月接到的一个小门派的求援信,信上说‘蜀中大旱,灾神遍地,而饿死者甚多,以数十万计......’”
话未说完,但听哐当一声闷响,聂怀桑横冲直闯地撞开了门,抱着金光瑶哭道:“不好了三哥!曦臣哥!出大事了!呜呜呜呜呜......”
金光瑶被他撞得一趔趄,忙扶稳了他,问道:“怀桑,你慢慢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聂怀桑大哭道:“我大哥诈尸啦!”
金光瑶不可置信道:“大哥诈尸?!大哥不是被符咒镇压在冥室么?”
聂怀桑道:“我当时蹲在门外偷偷地看大哥的尸身,可是看着看着,我就发现他动了!”
蓝曦臣道:“动了?!”
金光瑶道:“你确定没看错?”
聂怀桑道:“千真万确啊三哥,我大哥他不仅动了,还用霸下在地上刻了一堆鬼画符。然后我看情势不妙,就火急火燎地去求助魏兄,结果——”
金光瑶急了,揪着他的领子道:“结果什么结果,你倒是快说啊!”
聂怀桑哭嚎道:“结果魏兄到了冥室二话不说,出手打昏了含光君,自己御剑跑了!!!”
“你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蓝曦臣脑中一片轰鸣,他极其失态地推开两人,御剑狂奔冲到了冥室。
而此时冥室四面大开,只剩聂明玦的尸身倒在地上,均不见魏无羡和蓝忘机的身影!
蓝曦臣一把拽过聂小宗主的衣领,厉声道:“怀桑,知不知道忘机和无羡去了哪儿?!”
金光瑶忙拦住二人,劝道:“曦臣,忘机定是醒过来去追魏无羡了,你冲怀桑发什么脾气。无羡和忘机两人要走,就凭怀桑的小身板,如何能拦住他们。我们先听他把话说完,然后再出去找人。”
而另一边,聂怀桑见含光君和魏无羡都失踪了,瞬间慌乱了手脚,他苦思冥想半天,终于从魏无羡的只言片语中参透了重点,赶忙说道:“魏兄说,这、这是天劫,要你们守好洞府,其余的都不要管......”
金光瑶道:“那魏无羡究竟去了何处?”
聂怀桑道:“好像是夷......”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又急促的钟声想起,一众蓝氏门生引着兰陵金氏的密使奔入门内,朗声道:“泽芜君,金氏急报!”
蓝曦臣道:“快讲!”
兰陵密使道:“启禀泽芜君,前方急报,在西南方向夷陵山峦附近,有大量邪祟聚集,再不控制,恐会攻入云梦、清河、兰陵和姑苏。宗主希望四大世家共同出兵,齐心协力,奔赴夷陵围剿叛党!”
黑云崔巍腥风中,凛如鬼神塞虚空。凶尸动地声势雄,邪气不倦曳天东。
魏无羡往下看了一眼,满目残红,尸头攒动。
比他前世被围剿时招出的邪崇还要多出数倍,恐怕今天——
回不去了......
“蓝湛。”
他一边呢喃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锁,一枝青色的莲花镌刻其上,绛玉裁花碧一茎,亭亭香远韵逾清。
这原本是蓝湛的百岁锁,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了,青蘅夫人亲绘的莲花依然静静盛放,时至今日,素芳玉雪,莲蕊仍似有香尘。
双眸泛起轻柔的湿雾,魏无羡低声道:“蓝二哥哥,曾说好与你白头偕老,长命百岁,可惜魏婴......要食言了。”
就此一别,不知他日何时相见。
也许是一年、两年......
又或是十三年。
再或者,分别......
便是一辈子。
黄泉路上,彼岸河边。
曼珠沙华,奈何桥见。
“蓝湛,如果我到了黄泉,一定在奈何桥边和孟婆撒泼耍赖,誓死不喝那碗孟婆汤。等百余年后,你来找我,我们再一起投胎轮回。下辈子,我还喜欢你,你也绝对不可以丢下我。”
细语间,花开荼蘼。
他将珍藏的百岁锁戴在自己脖子上,贴身收藏,就好像......蓝湛依旧站在身边一样。
白驹过隙,似水流年。
立在夷陵高耸的乱岗上,两世时光自眼前匆匆而过。
开到荼蘼花事了......
原来重生以来那些快乐的日子,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二十二岁......二十二岁......
我竟然这么老了。
魏无羡隔着衣裳握紧那枚百岁锁,温柔道:“二哥哥,有你在,我不怕。”
泪水从眼眶而落,他一面笑着,一面坚定地将招阴的符咒画在袍子上。
以人为祭,以身为旗,以血为煞,招引万鬼。
终于握着陈情的双手攥紧,横笛于唇边,凄厉声起,哀鸿遍野。
魏无羡纵身一跃,义无反顾地跳入万千尸群中!
“魏婴!!!”
蓝忘机御剑而来,却来不及抓住那抹红色幻影,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鲜红的发带消失在虚空。
整个人重重摔在悬崖上,可他却毫无痛觉。
或者说从魏无羡跃下凶尸群的那个瞬间,蓝忘机已经死了。
为爱而生,为爱而疯......
前世的一幕幕在眼前流转。
悲伤的,懊悔的,痛苦的,难忘的,最终都化为求死的信心。
“魏婴!魏婴!”
别丢下我......
他抱起琴,决然地跃下山崖,追随魏婴而去!
杀完一个冒出一群,凶尸如野草般焚烧不尽。
三毒一剑劈开凶尸的脑袋,黄黄白白地污秽登时滋了一地,江澄被这腐臭的味道激地更加暴躁,怒吼道:“谁来想个办法!这样杀来杀去,根本杀不完啊!”
“曦臣你掩护我。”
金光瑶跟在蓝曦臣身后,几剑削掉一个邪崇的躯体,然后还剑入鞘,跃到高处仔细勘察了下地形,瞬间福至心灵、计上心头,指着不远处两山间的一个底下处说道:“那边有个山谷,我们可以设法将凶尸引过去,聚集山谷里,然后再进行围剿!”
江澄道:“说的倒是轻巧!这么多凶尸我们怎么引?是赶鸭子上架还是灵犬放羊!快拿个主意!”
如此数量庞大的凶尸,四大世家根本是拿命在填。如不快想出围剿的方法,恐怕今日所有人都要折在夷陵。
然而危急间,一声鹰唳自虚空而来。只见一只灵力化作的鬼鹰掠过尸群,双翼伸展,羽翼如刀,瞬间削掉无数凶尸的头颅,在一片死境开出一条生路!
金光瑶认得那只鹰,他大叫道:“是魏无羡!”
鬼鹰似乎听见了他的呼唤,撞开尸群向敛芳尊俯冲而去,在一众怨鬼的哀鸣中落到金光瑶手中。
忽得铃音一动,鬼鹰散做片片黑羽,随风逝于空中。
黑色的怨气化为一句口信,信中只有二字:
炸山。
“炸山......”金光瑶喃喃道。
突然,江澄大叫道:“凶尸群动了,他们往山谷那边走了!”
众人猛地回头望去,只见方才还鬼哭神嚎、残暴无比的凶尸群仿佛受了什么致命的蛊惑,竟然慢慢地再向山谷的方向移动!
蓝曦臣心急如焚道:“一定是无羡,忘机也在那里!”
说着,他抄起朔月疾奔而走,就要随着凶尸群一起赶往山谷。然而,忽然之间,他的手臂却被拉住了。
阿瑶......
“二哥,不要走。”金光瑶紧紧握着蓝曦臣的手臂,指节用力到发白,“阿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二哥了......如果二哥不能回来,阿瑶怎么办?”
一人独闯万尸鬼境,极度凶险,一旦有所差池,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是,他必须去。
他的两个弟弟还在里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送死。
对不起,阿瑶。
蓝曦臣狠了狠心,冷声道:“松手。”
金光瑶不松。
蓝曦臣呵斥道:“松手!”
金光瑶依旧不松。
纤细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直至完全与蓝曦臣的手臂分离,金光瑶却像梦醒一般,猛地向前推了他一把。
“你去吧。”
金光瑶闭着眼睛不肯与蓝曦臣对视,坚定道:“蓝宗主,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不管你能不能出来,我都会下令炸山。”
蓝曦臣眼眶红了,“阿瑶。”
......对不起。
金光瑶道:“快去。”
蓝曦臣不动。
金光瑶吼道:“趁我反悔之前,快给我滚!”
蓝曦臣心中大痛,最后用力地抱了他一次,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然而此时,金光瑶却从身后追了上来,他边哭边喊道:“二哥!二哥!如果你注定不能回来,奈何桥上等阿瑶三个月,等我安顿好一切,就下去找你!”
“泽芜君留步!”
行至半途,江澄突然杀了出来,冲到蓝曦臣面前毛遂自荐道,“去救魏无羡也算我一个。”
蓝曦臣道:“此行太过危险,江少主还是请回吧,蓝某一人前往便可。”
江澄道:“那不行,魏无羡是我兄弟。云梦双杰少一个都不可以,他必须给老子活着出来。”
蓝曦臣道:“请回吧。”
尽管江澄一再坚持,但蓝曦臣此人向来顾全大局,软硬不吃,又感念他是云梦江氏独子,迟迟不肯答应。
僵持间,一道严厉的女声破空而来,带着三分凉薄七分刻薄,开口就骂道:“死小子,站住!”
江澄哀嚎道:“阿娘!”
虞紫鸢道:“谁准你一声不吭就跑了?”
江澄据理力争道:“娘,魏无羡是我兄弟,我要去救他!你让我去好不好?”
静默半晌,虞夫人叹道:“我有说过不让你了去吗?”
江澄惊喜道:“阿娘......”
在为严母多年之后,虞夫人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慈母那一面,她欣慰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将跟随自己多年的紫电,郑重戴到了江澄手上:“你是娘的好儿子,娘为你骄傲。今日一战,不论是胜还是败,娘都等你回来。”
末了,她拍了拍江澄地肩膀,叮嘱道:“别受伤,要平安。记得把魏婴带回来。”
从小到大,这大抵是第一次得到母亲如此直白的赞赏,江澄心中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有团炽热的火在烧。
他红着眼睛与母亲道别,正待奔赴战场,却被一只花孔雀搅了好心情。
只见金子轩领着一众金光闪闪的金氏门生杀出重围,直奔两人而来,张口就道:“等一下,我跟你们去。”
江澄嫌弃道:“我说金孔雀,这关键时刻能不能别给我们添乱,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姐怎么办?”
金子轩扫他一眼,哼道:“怎么,千年王八洞里过命的交情,看不起我啊。”
江澄道:“千年王八洞是千年王八洞,你见谁翻旧账的吗?”
金子轩道:“你没见识过,我今天就让你见识一回。反正我把话撂到这儿了,事情因我父亲而起,所以救人我必须去。”
江澄气急:“你——”
金子轩忽而收敛了浑身的傲气,肃然道:“如果我不能将阿离的两个弟弟安全带回来,阿离恐要怨我一辈子。”
蓝曦臣道:“可是,金宗主随我们入山救人,到时候兰陵金氏群龙无首,如何应战?”
“谁说我们兰陵金氏无人了?”
说罢,他高举岁华,号令道:“金氏儿郎听令!在我入夷陵腹地期间,由敛芳尊代行金氏宗主之责。违令者,以叛徒论处,杀无赦!”
夷陵黑云上,压山山欲颓。
笛音凄怆,声声泣血,魏无羡仗剑扫开一片凶魂恶鬼,几番起落,攀上一处将为陡峭的高崖。
低头凝望,满目皆是死亡的赤色。
他用袖子摸了把脸上的血污,生怕滴落的鲜血弄脏颈间的白玉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充斥着来自冤魂的怒号。
邪气过重,灵力却越来越弱,弥散在山谷的浓重怨气开始侵蚀虚弱的身体。
也许,我就要死在这悬崖上了吧。
魏无羡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突然,琴音震震,荡破整个黑夜的死寂。
一如前世不夜天那晚一样,一抹白影冲到凶尸群中,只见雪衣刺目,又皎皎若月光,不管不顾地刺进山谷。
“魏婴!!!!!”
他猛地睁开眼睛,嘴唇几乎抖得说不出话,“蓝湛......蓝湛.......”
你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来......
这是来送死啊!
“蓝湛!”
博着一身伤东撞西撞,拼命冲杀到蓝忘机面前,刚一相见,魏无羡就拽住他的领子,急道:“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来的!出去快出去!”
原本的七弦琴已经残损剩五弦,可蓝忘机混然不在意,他抓住魏无羡的手,急切道:“来找你。”
“蓝湛,我不要你管,你给我走!马上离开山谷,再过不久敛芳尊就要炸山了。”话未说完,魏无羡弯腰呕出一口鲜血,他自知已是强弩之末,再不送蓝忘机离开就来不及了。拼着最后一点气力,他抬手向斜后方打出一掌,硬生生在群尸的包围中劈出一道生门,“蓝湛快走!”
可蓝忘机却如磐石一般,任他推拉硬拽,分毫不动。
“我不走。”
魏无羡道:“再不走生门就要关了,我叫你走!听到没有!!!”
蓝忘机道:“我不走,我陪你。”
魏无羡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极尽所能的哄骗他道:“蓝湛,你听我说。姑苏蓝氏不能没有你,想想你大哥,想想叔父!如果你死了,他们怎么办,听话,快点离开夷陵。二哥哥,你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蓝忘机道:“可是我不能没有你。”
刹那间,潸然雨下。
夜风夹杂着无数血气,于山谷中奔走嘶嚎,而那道拼上性命开出的生门,却在渐渐闭合。
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魏无羡忽然狠下了心,扬手给了蓝忘机一拳,怒吼道:“滚,你给我滚!”
哪知这一拳竟蓝忘机不躲不避,生生受下。
魏无羡见死活轰不走他,急得发了疯,大叫道:“滚!蓝湛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他妈聋了吗,蓝忘机我让你滚啊!”
然而,不论他怎么打骂,含光君就是纹丝不动。
直到生门完全闭合的那一刻,蓝忘机才开口道:“魏婴。为什么每一次你把我推开,都要叫我滚呢?”
魏无羡怔住了。
此刻,此时。
他浑身冷得发抖,仿佛整个灵魂都在哀泣。
蓝湛想起来了.......
“你......你说什么?”
失去挚爱的恐惧盈满全部脑海和胸膛,蓝忘机好似一瞬间入了魔,琉璃淡眸幽暗如深渊,迷蒙如雾,盛满绝望的泪水。
蓝忘机痛苦道:“魏婴,我等不了下一个十三年了。要死,一起死。”
说话间,他竟然疯狂地拔出避尘,架在自己脖子上,流泪道,“你说的,一把剑,两条命,我陪你!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再叫我滚了......”
“蓝湛,蓝湛!”
魏无羡哭着夺下蓝忘机手中佩剑,所有的心防都在那一声声哀求中崩溃,他死死抱着蓝忘机,道:“对不起蓝湛,对不起......你为什么这么傻呢?我不要看着你死,我不要......蓝湛......”
然而就在无边的黑暗,即将把两人吞噬之时,山谷边突然想起悠然的箫声。
紫电霞气直贯虹日,江澄挥舞着鞭子抽开几具挡路的走尸,大喊道:“魏无羡!给老子滚出来!你要是敢给老子死在这儿,老子刨坟掘墓也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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