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砸在了地上,小乌鸦的尸体也是。
谢七羽挑衅般地露出尖牙,向楚歌扑去,而后者整个人已经由惊恐变成了另一种状态。
他们的眼中都闪过了杀意。
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在那一瞬,他们的确是想致对方于死地的。
“看来李啸威把你教得不错。”
今日第二次被刀尖指着,谢七羽摁住了楚歌的手腕。
“你知道我压根儿没用力对吧?”
楚歌咬牙切齿。他明明自保都费劲,但有股戾气冲天而起,身体比他的大脑动得更快。
而谢七羽却并没有真的要跟他交手的意思。
“不玩了。”
瞥见夏栎匕首尾端嵌着的水晶,他眯起眼睛,将楚歌往外一推,倏地后退了几米。他抬手擦了擦嘴,然后走到喷泉前,捧起一汪水洗净了自己的下巴。
楚歌从头凉到脚,他的心悬在半空,听到自己颤抖的嗓子里挤出的声音:
“……他知道吗?”
——很神奇,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样的问题。
问完楚歌自己都愣住了,谢七羽也是。
几秒后,谢七羽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你们真是——哈哈哈哈哈……哎哟笑得我肚子痛。”
对着楚歌的怒视,谢七羽直接笑出了泪花。
一个可以用是和否回答的问题,无论给楚歌哪一种答案,剧情一定都很精彩。但谢七羽不会随便选的,他谢七羽一定要看最有趣的。
“嗯……他知不知道呢,你猜啊?”
谢七羽以一种人类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移动到了楚歌面前咫尺的地方。他扬起脸,眉眼弯弯,最纯真的孩童和最顽劣的恶魔就仅仅有一线之隔。
他咧开嘴:“我不告诉你。”
……
李啸威将沙袋打得嘭嘭作响时,身后的门猛地被推开了。他望着喘着粗气的楚歌,“怎么了?”
楚歌的制服都没换下,看下去刚从学院回来。他的脸上混杂着讶异,惊恐,愤怒,还有茫然,各种情绪压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四不像的怪异表情。
他径直走到李啸威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仿佛想在倾覆的世界里抓住一个可以让他不去怀疑的人。
“谢七羽是吸血鬼。”他一字一顿道,“你知不知道?”
回来的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想到脑子都快爆炸了。他思考谢七羽,思考范希,自然也想到了李啸威从前对待他们的种种态度。谢七羽朝他露出的尖牙好比迷雾中的一道闪电,他感受到的不全是恶意,他觉得他好像抓住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他需要一个答案。
李啸威顿了半晌,摘下拳击手套扔到一边桌上,抬起手蹭掉了滚到下巴上的汗珠。
“不知道。”
话音刚落,他背过身去,眼中闪过一丝后悔。
隐瞒也是谎言的一种,一次隐瞒也需要用再一次的隐瞒来圆。
“什么意思,你受伤了吗?”
楚歌闷声把刚才在花园遇上谢七羽的场景描述了一遍,李啸威眉头紧锁,沉默着听完,一记重拳砸向了沙袋。
楚歌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炬。
无论有意无意,他周围的人都喜欢将话只说一半。
月光蝉的事情不了了之了。早上他们去找吴禹崇,并没有得到什么能提供实质性帮助的信息。而李啸威,楚歌自从幽灵巷的事情开始就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会怀疑他们的本质,但是一直围绕在身边的违和感让楚歌不得不重新打量他们……包括他自己。
有关他所得知的范希的一切,他也没有跟李啸威讲述。之前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怕是因为有了复杂的私心。
每个人都在谨慎地伪装着什么。
-
“谢七羽呢?”
隔日,依旧是餐厅边角的位置。范希闻言抬头。
“嗯?”
“你们一直一起。”
“嗯,他算是我的……室友?怎么了?”
正在关禁闭的谢七羽,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楚歌的视线范围里了。范希想了想,又说:
“他一直比较小孩子气,情绪化,甚至神经质,但是心肠不坏。他不会……不会害人。”
“如果他有冒犯到你,别放在心上。”
如果只是普通的摩擦,楚歌不会计较。
但他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范希换了个话题,“你们导师开始布置社会实践课题的事了吗?”
“没有。”
“我拟好了题目,你看看?”
一份打印好的纲要放在桌上,学霸的气息扑面而来,楚歌硬着头皮翻开《秦安岭生态圈现状调研》。
实地考察的要点和思路已经列好了。这份规划做起来不会太难,他大致看了过去,翻到了最后一页:分组名单和签名。
楚歌的手一顿。
这页纸上已经签好了四个名字,分别是范希,艾莎,谢七羽,还有一个是纪瑾瑜。想来他们同一个年级,分在相邻两个班,的确可以做到快速沟通好。
留白的签名栏左侧印着楚歌和李啸威的名字。
“六个人,正好。”
楚歌把大纲合起来,“谢谢。”
“你带回去吧,签好了记得复印。”
范希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题目,做别的也是可以的。”
“不会。”
楚歌垂下头,继续对着桌上的蔬菜进攻。
这日的餐桌上没有西蓝花,之后他们一起吃过的每一顿饭间都不曾有。
-
“真的要带他去吗?”
“深入敌腹的事情,要拉他一起?”
花园幽径的尽头,K在担忧着。
“他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我不放心。”范希沉声道,“他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去秦安岭……除了他以外,五个人都知情,不会有事。”
K望着天边云卷云舒,轻叹一声。
“最好不要有事。”
还没来得及再下一场夏日雷雨,乌云离开,又过起了风和日丽的日子。
晴天,一连两周。
谢七羽走出了图书馆的地下室。
即使太阳落山时的光线不强,他还是觉得有点刺眼,他揉了揉眼睛,往公寓楼走去,走向他冰柜里的可乐和O型血。如果禁闭再关久一点,他就要和那密封柜里的古老藏书一样干瘪泛黄了。
从树上跃下的人将他拦在了半路。
谢七羽一愣,似笑非笑地看向来者。
“我以为你看到我都会绕着走。”
时隔两周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哑到很不正常,他说完清了清嗓子,换来李啸威一脸怪异的表情。
“你装什么可怜?”
啊?
谢七羽心说,我装什么可怜了?
可他的确不想多说话,他太渴了。他白了他一眼,绕过他就要走。
紧接着,李啸威压着他的肩膀将他摁到了树干上。那身板轻飘飘的,好像风都能刮走,一点都不像隐藏着吸血鬼的超人类体能。
李啸威一愣,对上了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谢七羽轻笑,“干什么?两周不见想我了?”
李啸威懒得跟他啰嗦,他质问:
“你为什么要暴露身份给楚歌?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因为我好累啊。”
谢七羽轻描淡写道。
“我等太久了,我想让这出戏快点开始,我不是之前跟你打过招呼了吗?”
李啸威反应了两秒,想起了那句“我决定干点什么来加速进程”。
他说的都是真话。
“我活了太久了,就等范希这出戏演完,然后我就可以去实现梦想了。”
“到时候你要是还看我不顺眼,要杀要剐随便。”
这算是什么解释。
李啸威早在心里把这人骂遍了,但他此时竟然觉得,谢七羽难得温顺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
这个人面色惨白,从皮肤到心脏都没有温度,漂亮的眼里镀上了黄昏最后的光,那张脸还是漂亮到无法无天,让他鬼使神差地问出:
“……什么梦想?”
谢七羽缓慢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的梦想是找一座风景壮丽的山岭,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摘掉避光项链,然后在日出之时,从悬崖上跳下去。
他就能飞到太阳的梦里去了。
“我想死啊。”他说,“我想死很久了。”
这大概是李啸威最预料不到的答案了,他怔了一瞬。而就是这一瞬,谢七羽倏地瞬移离开了李啸威可以牵制他的范围。
“不跟你废话了,我好饿。”
他真的好饿,饿到感觉身体里空了一个洞,怎么都填不满。
谢七羽抬脚走开,李啸威也没有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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