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他竟然扑上来了。

    江暮南唇角微弯。那笑甚至有些分辨不出,是真的眉眼舒展,还是仅仅在脸颊上拉扯开弧度。

    带着某种骇人的光,眼神一寸寸、一厘厘,于青年肌肤上划过。

    从渗着血的,被阳光染成橙金色的划痕。

    到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单薄却非常有生命力的胸膛。

    那眼神很难形容,像一片污黑泥沼、沉寂千年,第一次捕捉到了属于自己的白鸟。

    和江暮南眼神相接,简如不知为何愣了一下。

    他的视角,江暮南几乎整个笼罩在黑暗里。那双平时半垂不睁的眼睛,终于第一次抬开,且望向自己。

    那眼神反射着微光,很陌生。

    简如愣了半晌,才想起自己的姿势,早突破了安全距离。

    手就撑在男人颈边,整个人半压在他身前。

    要是再近一点,唇角的呼吸都能交融。

    ——以男主的性格,除非是自己主动,否则绝不喜欢与谁凑得这么近。

    江暮南还在与自己对视着。

    那是不习惯,亦或者某种警告吗?

    简如不知道。或者说,他完全想偏了。

    ——那就瞪着吧。

    简如想,瞬间坦然。

    一反常态的,他往江暮南身边凑了些,眼神自上而下的望去。

    明明是个病人,很多事却非要逞强。

    为了些所谓的面子,怎么就不尝试着接纳别人呢?

    一阵阵的后怕中,青年第一次试着越界了。

    若不是离得近,若是自己动作再慢一点……

    或者陈萦朵,真的触碰到了男主的眼球……

    两人对视不过一瞬,心绪却各自翻涌。另一边的陈萦朵垂着头,并无挣扎。

    她像知晓犯错那样低着头,只有手还僵悬在半空,任人拽着。

    陈元琅赶紧上前几步,将侄女抱走。

    得了空闲,两人这才分开。

    这方的异样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有侍者步履匆匆的跑来,随后被黑着脸的陈元琅差使着去叫医生。

    自家人突然暴起,换谁面子上都不好看,更何况陈元琅本就不怎么喜欢这个侄女。

    “萦朵,陈萦朵?”陈元琅强压下心中的不满:“你怎么回事?”

    任询问盘旋在耳边,女孩却牙冠紧闭,什么也不说。

    卸下所有的攻击性,脑袋反在陈元琅臂弯埋紧。

    牙齿还轻轻打着颤。

    这状态,换谁也不好苛责。

    “真不好意思。”到最后,陈元琅只得先行给二人道歉。

    明明是来参观做客,却碰到这种情况。

    打算先回里屋,陈元琅表情难得有点崩溃:“这姑娘平时脾气是差了些,可也没发生过这种事……”

    江暮南安静的听着。简如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手还搭上了椅背。

    是非常自来熟的距离,和睦且温暖,就这样凑近了冰凉的脊背。

    很有主观意识的,带有满满的、想让他觉察的氛围。

    简君孺应是在打量自己的。

    江暮南想。

    他任由安全距离被突破,直到那双手握实椅背,也没显露出半分不耐。

    仅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青年以为自己安全,然后才突然开口:“简君孺。”

    被连名带姓的呼唤,简如明显一愣。

    然后,那只手腕突然就被抓住了。

    江暮南半转过身。狭小的轮椅里,这个姿势并不舒服。

    他却毫无所觉,见简如向自己望来,似乎不知所措间想把手抽回去,才话锋一转:“你受伤了。”

    男人垂着眼,指腹在内侧摩挲片刻。

    冷热交织,带来些许的刺痛。

    简如呆愣片刻,总算意识到,手腕上有条淡淡的划痕。

    血甚至被握得挤出来了些,星星点点的渗在腕间。

    医生终于赶到。见到此情此景,他正踌躇,便听陈元琅吩咐道:“给简先生看看。”

    “只是破了点皮……”简如还想推脱。

    “检查一下吧。”江暮南说:“留疤了就不好了。”

    这还是江暮南第一次表露关心。

    简如沉默了一下,再回神时,手已经让医生攥着了。

    指甲造成的伤口不会多深,最多有些刺痛感。

    清凉的药喷在皮肤上,针扎般的疼。

    手腕被纱布缠紧,浅淡的红痕被遮住,只余一圈圈白纱。

    最后那个结,还打得端端正正。

    明明只是指甲划伤,却包成了这样……

    简如有些不习惯。他以前被开水烫伤,手腕连着疼肿了几周,也只是简单用凉水冲了一下而已。

    他想把白纱拆掉,在医生紧张的询问声中,却还是什么也没做。

    好歹是别人的身体……

    想起原身近乎苛责的爱护,简如到底是摇摇头,勉强把衣袖放了下来。

    那略微的别扭,落在别人眼里,却解读成了另一种意思。

    “萦朵,陈萦朵?”

    以为客人是在生气,陈元琅拍了拍侄女的背。

    他是想喊人道歉的,姑娘却理都不理,还把头埋得更紧。

    像一只人形的鸵鸟。

    更像死猪不怕开水烫。

    陈元琅当即便气笑了。

    “不必苛责。”简如却叫停了他。

    陈萦朵的状态自然很不对。

    那双眼偶尔瞥出来,不知是不是光线误差,像极了眼泛泪光。

    刚才和陈萦朵接触时,他曾条件反射性的想探查。

    触手之处,却只有一片光滑的肌肤,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自己并不是第一次直面作恶的鬼魂。

    刚穿过来时,他曾徒手从江太太身上揪出过粉雾,只因为这群“东西”,在他眼中根本就有着实体。

    像拨开一片叶子,不必费吹灰之力。

    陈萦朵却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宛如一潭死水,只有淡淡的恶意残留在女孩的身体里,再不留半分痕迹。

    不是跑得快,就是过于强盛。

    这状况很少见。简如只能皱着眉,一边向陈元琅解释说:“她刚才该是……撞邪了。”

    “撞邪?”陈元琅若有所悟,往女孩脖子后摸了一把,拽出那根细长的玳瑁吊坠。

    不知何时,那坠子已然坏了。

    圆润光滑的项链从中间劈开,多出了一条冷冰冰的裂痕。

    “这,会不会是自己摔碎……”话说到一半,却也觉得过于蹊跷。

    陈元琅缓缓闭嘴,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现在的情况说,什么也不适合再在这儿逗留了。

    几人一道往里屋赶。陈元琅抱着侄女,简如则推着轮椅,医生则在旁边跟着。

    ——手刚搭上椅背时,还想着男主会不会反抗。

    没想到江暮南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瞥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多余的动作。

    “小简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

    悠长的走廊间,陈元琅没发现二人的对峙,自顾自提问道。

    毕竟一同上过道观。碰上这档子事,他第一反应,是本能的询问简如的意见。

    简如却沉默下来。自己能捉鬼,前提条件是看见实体。

    或许日日守在陈萦朵身边,能守到对方的破绽。

    ——可人家是女孩子,还是富家大小姐,这事儿现实吗?

    “也许,她卧房里会遗留什么线索。”最终,简如也只是叮嘱说:“你们可以先搜寻着,发现什么,再告诉我。”

    陈元琅点点头。或许是心急,又沉吟片刻:“那,咱俩上次去的那家道观有用么?”

    道观这类地方香火旺盛,即使只是一捧香灰,或多或少也能遏制邪性。

    可陈小姐脖子上的玳瑁吊坠,在刚才片刻的交锋中,已然无声断裂。

    其他东西,也不知能起多少作用。

    最终,简如只能保守估计:“若是观主在,兴许会有些主意。”

    其他小道士就不行了,业务能力还不如自己。

    可那道长正在云游……

    想至此,陈元琅长叹一声。

    “三少。”医生恰巧在一旁唤道:“老爷他们听说了此事,可能过会儿人就来了。您看……”

    陈萦朵可是陈老的掌上明珠。知道了人出事,老人不可能把孙女放在一旁。

    再者,陈小姐突然发疯,说出去到底是件不太光彩的事……

    马上就家庭聚会,简如两人却插在中间,也显得太奇怪了。

    陈元琅却听出了医生话里有话,瞪了他一眼:“这是我的客人。”

    刚刚才被陈萦朵袭击,现在却要把人赶出去?

    陈元琅家教良好,自认还做不出这事儿来。

    再说了,在场唯一有可能解决这事儿的,就只有简如了。

    如果他走了,那谁能顶上去?

    这医生本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明明只是家庭医生,却被拉上来顶火。

    他脸色也不好看,只得悻悻嘟哝着:“是二小姐她……”

    “或许我有办法。”江暮南突然开口。

    几人目光一道转过去。顶着众人的打量,江暮南沉吟片刻:“家里放了块祖传的寒玉,传闻能清心明智,也有辟邪的功效。”

    “寒玉?”

    “寒玉?”

    简如和陈元琅一起疑惑道,随后瞥了眼对方。

    陈元琅想的是,这玩意儿真能有用吗,不然还是叫小简留下试试?

    简如想的是,原著小说中真有这东西吗,自己怎么不知道??

    “对。”江暮南却非常坦然,不似作伪。

    他朝人点点头,一派慢条斯理、脾气很好的模样:“我回家了,可以先差人送来,以解燃眉之需。”

    简如感觉自己听明白了。

    是觉得不好掺合别人家的私事,找个理由回去再说?

    “那就麻烦你了。”陈元琅倒是没想这么深,还对简如念念不忘:“那小简……”

    “江先生走了,那我也跟着回吧。”确实不好掺和,简如点头告退。

    陈家这边聚集,他留下来也不对劲。

    最主要的是,陈萦朵身上的鬼魂,实在和自己遭遇的太像了。

    同样的强横阴暗,同样能隐匿行踪。

    他倒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自身也难保。

    都这么难搞,这俩可别是同一只吧。

    二人都有了退意,陈元琅也无法。

    最终只能叹口气,先把人送到门口。

    沙发上,陈萦朵瑟瑟发抖。

    等他再回归,大厅早没之前那么空荡荡,反而多了个女人。

    没理陈萦朵,陈家二小姐翘着二郎腿,细长的眼跟着微微眯起:“人送走了?”

    陈元琅不悦。

    女人嗤笑一声:“元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醉心艺术就醉心艺术,别再上赶着把人往家里带。”

    明明身旁就是瑟瑟发抖的侄女,她却事有轻重缓急似的,照旧抽着烟。

    陈元琅开口了:“小简是我朋友。”

    “朋友?”女人吐了个烟圈:“最近爸要生日了,各路人马都有,你可别被人卖了。你不知道吧……那两人,是合法伴侣。”

    这事陈元琅确实没听他们说。

    瞧见他的表情,女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他们所在的江家,在这片区域可是一块肥肉。”

    “明明有老公,却默契的合伙不谈,非腆着脸来勾你。如今这世道,可是越来越奇怪了……”陈二小姐越说越过分,却见陈元琅表情一凛:“没有。”

    “嗯?”

    “小简没有勾引我。”陈元琅道:“是我自己找上门的。而且,他对自己的伴侣很好。”

    女人诧异的挑眉。

    来这里不久,就听别人说了不少传闻,陈乐婴自认还算了解情况。

    抖了抖烟灰,她不耐烦道:“那是你以为。这俩人来陈家这么久,可有亲近过一次?我记得那姓江的是个残废,陈元琅,你可有见另一人推过轮椅?”

    她记得很清楚,富家小姐们笑得最多的,便是简君孺的嫌贫爱富。

    要换一天前,这问题陈元琅确实答不上来。

    可惜现在他底气很足:“推了。”

    陈乐婴:“……”

    “还很护着他。”陈元琅道:“我看人很准,是真护着。”

    陈乐婴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陈元琅倒没把自家姐姐说的话放在心上。碰见危险时,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把人拉回身边,这样的两个人,感情能差?

    也不知这些奇怪的传闻,是怎么流传开的。

    “小简的确很漂亮。”陈元琅一脸认真:“但你也很好看。姐,想想吧,漂亮和放荡没有画等号。”

    突然被弟弟教育,陈乐婴气得差点把烟掐了。

    “你不懂。别说那简君孺,就说姓江的,便绝不是个好人。刚才的话我也听了一半,你可别真以为他有什么寒玉……”

    “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两人一道噤声,在看清来者后,都恭恭敬敬的叫了声“爸”。

    陈老一身唐装,双手背在身后。他眉头深深皱着,一来就往陈萦朵那边走:“萦朵怎么样了?”

    陈元琅便迎上去说了两句。

    搂住瑟瑟发抖的孙女,陈老长叹一声,表情也不怎么好看。

    陈元琅怕他伤心,当即又把江暮南的法子说了。

    陈乐婴在一旁抱胸冷笑。本以为自家父亲会瞬间听出其中的不对,没想到他换了副表情,眉眼甚至有些舒展开来。

    “是那姓江的年轻人?”

    不知何时,二人竟然认识,陈老还很欣赏对方的模样。

    陈乐婴还愣着,便见他连连赞道:“他说这话,心里应该是有底气的……那便等等看吧。”

    陈乐婴的表情,顿时完全扭曲了。

    .

    车无声的行驶,绕过复杂的山路,最终停在大宅前。

    林尧在宅门探头张望。目睹简君孺推着轮椅下车时,他的表情十分精彩。

    ——怎么回事,不就是一起出了道门吗?

    ——就亲昵成这样了?

    也不怪他大惊小怪。江总是个什么性格,全大宅的人都知道。

    会让人靠近自己,已经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简君孺还能堂而皇之地推着他走。这可是闻所未闻,相当于把整个后背都交给了对方。

    很古怪,很少见。

    他愣愣目睹着俩人的动作,倒让简如有些不自在。

    等离得近了,才见林尧惊叫半声:“简先生,你受伤了?!”

    “小伤。”那算得上伤吗?

    等会儿便把这白纱拆了。简如摇摇头,一边俯下身问江暮南:“江先生想去哪儿,书房还是卧室?”

    在他看来,现在无非只有工作和休息两个选项。

    江暮南又是加班狂魔,答案呼之欲出。

    他望得仔细。淡淡的吐息袭来,离得很近。

    江暮南没有动。这体会对他而言十分新鲜,犹如一把毛茸茸的刷子,在最危险的背脊处扫过。

    可以倾刻阻止。

    却又享受着这种危机边缘游走的感觉,放任对方的接近。

    片刻的沉吟后,男人压低声音:“书房。”

    和他猜想的一样。

    简如正点头,却又见对方补充道:“那寒玉应该就在第三个书柜最顶层。林尧,你也来找。”

    简如愣了半晌,才意识到男主去书房的原因。

    所以他没骗人,是真的有这样一块“玉石”??

    简如狐疑间,已是推着人进了门。刚进门他就感觉到不对——这座空间明显有其他人在,不再是离开时冷冰冰的模样。

    等和沙发上的江晨钟四目相对,才反应过来。

    江晨钟虽生得牛高马大,却也只是名准高三生而已,本该于本市最好的半封闭式私立高中就读。

    所以前段时间未见,简如一直以为他已经返校了。

    这怎么又回来了?

    “哥,你俩……”瞧见自家哥哥被好生生推着,江晨钟显然有些不太适应。

    他身上对简如的敌意分毫未减,只是莫名又多了几分别扭。见简如朝自己望来,还呲牙咧嘴道:“你怎么还在?”还推着我哥??

    简如挑眉,丝毫不惧:“你逃课了?”

    江晨钟:“……”

    那瞬间,他感受到了降维打击。

    是天生来自家长的质问,能回击所有话题。

    “……我请了假的!”挽尊般的嘟哝着,他把脸撇开,不再回答。

    江晨钟会出现在此处,或多或少是带了些奇怪的。

    可惜现在没人有空搭理。

    几人先去了书房。江暮南腿脚不方便,便由简如林尧按他所说的寻觅。

    眼见青年包了纱布,林尧本还大惊小怪的想拦住他。

    简如却挥挥手回避,心思还留了一半在外面。

    没记错的话,原著中江晨钟这段日子也不好过。

    他读的是私立学院,一年光学费就是个天文数字。能在里面当同学的,自然身家都不差。

    一群天之骄子关在学校里,谁也看不惯谁,天生的优越感又没处使,只能隐隐按照家族势力分了个三六九等。

    江家如日中天时,江晨钟自是最高那一等。

    他虽然本心不坏,心底却是骄傲的,说话非常的口无遮拦。

    从前得罪的人,可绝算不上少。

    ——现在突然坠落,自然引起不少人背地里的调笑。

    到哪儿都会听到自家的传闻,不是对哥哥的“惋惜”,就是对哥嫂的嘲讽。

    江晨钟这段日子染上不少坏习惯,学习成绩已经开始下滑了。

    “是这个吗?”

    思绪被打断。摸到一方木质盒子,林尧赶紧打开。

    一块纯白的玉石躺在里面,周身散发出寒气。

    “对。”轮椅里的人回应道。接过玉石,他不知为何笑了笑,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简如不由多看了两眼。离这么远,都隐隐能感觉到玉石散发出的寒气,他打了个哆嗦。

    “这是块寒玉。”瞧见简如眼神,江暮南难得耐心道。

    仿佛没感觉到那寒意,他单手拎起玉石:“戴在身上,是会觉得有些冷。”

    真的只是有些冷吗?

    简如疑惑了。

    江暮南却也不多解释,依旧非常自如,把玉石妥帖的放好。

    他好像心情不错,将石头随手递给林尧:“去找个人告诉陈老,把这石头给陈萦朵戴上。只是此物并非长久之计,让他多留意其他方法。”

    林尧当即“诶”了声,捧着木盒子跑出去了。

    眼见江暮南一副要开始办公的样子,简如本打算推门而出,却突然被叫住:“简君孺。”

    “嗯?”门都推了一半,他又回过头。

    那人就陷在轮椅中,抬眸看他时,本该处于弱势。

    气势却丝毫不让,被自己的气场撑了起来:“那时候,你为什么扑上来?”

    “为什么扑……”愣了半晌,简如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有些短暂的“啊”了一声,他称得上心直口快:“因为,你看起来躲不过。”

    有人即将受伤,所以就冲上去挡住了。

    就这么简单。

    江暮南仔细逡巡着他的脸。

    那是他人生少有的,被保护的经历。

    可这样护着一个瘸子,是在渴求些什么呢?

    简君孺是贪生怕死之辈——过去的经历中,他曾无数次确认过。

    一定是有利可图,才会让他行动起来。

    但一届废人,能达成他的什么目的?

    直到再也盯不出什么,才最终点了点头:“你出去吧。”

    真是大老板。

    简如摇摇头,也懒得多说什么,挺开心的将门合上了。

    书房彻底安静。江暮南打开电脑,安静的敲了会儿键盘,却见一丝丝黑气从指尖蔓延。

    那气息,竟和制住陈萦朵的邪气,生得一模一样。

    黑气在房间扩散,逐渐变得透明。

    气息被操纵着蔓延,沿着地毯钻出门缝,又攀附在天花板上。

    它们嬉笑嘈杂,不停扩散。像无数双复眼,密密麻麻地逡巡着宅子里的一切。

    淡灰色的光晕中,它们见着简君孺找上江晨钟。

    又看见江晨钟不甚开心的样子,跑回自己的房门。

    简如却也没生气。他只是哼着歌回到二楼,推开浴室门,随后落了锁。

    不一会儿,便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气息凝集在门外。须臾间,它们静悄悄的、沿着天花板的缝隙钻了进去。

    简君孺在泡澡,浴缸上浮了一层泡泡。

    那手自然的垂在外面,非常白。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马上就睡着的样子。

    眼睛半耷拉着,很困顿。

    黏在天花板上的气息缓缓下垂,像一根细长的透明肉瘤。

    肉瘤和简如离得如此之近,前段突起异形,宛如无数只眼睛。

    那些眼睛凑近简如,盯着他。

    你想做什么?

    又渴求些什么?

    这个世界存在“重生”。以自己为例,江暮南知晓得一清二楚。

    那万一,他不是个例呢。

    假如有一个人,曾被自己死后的力量报复过。

    假如他知晓那是怎样一种力量,渴求着用某种方法得到,接近,不惜违背本心,对自己进行着伪装。

    假如那个人,就是你。

    ……会存在这种假设吗?简君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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