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玖有那么一丢丢害怕。
她没见过流血，不过她听说过星河帝国将士们浴血奋战的故事，尤其是她的爸爸，受过好几次伤，有一次因为失血过多差点把命丢了。
但是她不能害怕。
她可是星河帝国的小公主呢，这么一丁点的血，怎么能把她吓跑呢？
小心脏怦怦乱跳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把自己裙子的下摆按在了小哥哥的伤口处。
“疼吗？”她眼泪汪汪地问，“小哥哥，你别哭，我给你呼一呼，呼一呼就不疼了。”
林卫榕呆了一瞬，一直淡漠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痕。
眼前的小萝卜丁蹲在他的脚下，两个小揪揪一晃一晃的，鼓着腮帮子一下一下地朝着伤口吹着气。
虽然此刻他的腿依旧毫无知觉，却好像感受到了那绵软的气息拂过肌肤，很暖很暖。
“你干什么！”他狼狈地推着轮椅后退了两步，“我又没有哭，是我自己弄的伤口，你多管闲事干什么？”
姜玖用力按着的手没有了支撑，一下子扑倒在地。
林卫榕伸手想去扶，却又收回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姜玖摔倒了。
他的腿没法走，根本帮不了姜玖。
姜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这才爬了起来，使劲地拍了拍裙子上沾的泥巴，小声嘟囔：“不气不气，小哥哥不是故意的，小裙子拍一拍就又漂亮了。”
林卫榕的心一颤，却又冷着脸道：“我是故意的，你赶紧走吧，离我远一点。”
姜玖有点困惑，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小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别怕，我爸爸超级厉害的，一枪就能把坏蛋打死了，我叫我爸爸来帮你。”
“你爸爸人呢？”林卫榕冷冷地问。
“我……我还没找到他，”姜玖呆了呆，沮丧了一小会儿，又斗志昂扬了起来，“小哥哥，等我找到了，我就让爸爸第一个帮助你！”
林卫榕定定地看了她片刻，操控着轮椅转身就走。
姜玖迈着小短腿追了几步，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小哥哥，你要回家了吗？你家住在哪一栋啊？我妈妈今天给我做菠萝饭，你想不想吃呀？”
“别跟着我。”林卫榕生硬地道。
姜玖听话地停住了脚步，不甘心地问：“小哥哥，你叫什么呀？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轮椅往前徐徐而行，忽然卡在了路边的一个小石子上。
“我叫林卫榕。”他轻声道，“我妈妈以前叫我榕榕。”
姜玖高兴地应了一声：“好，我以后就叫你榕榕哥哥。”
外面传来了姜梓苏的叫声，林卫榕的轮椅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前面的小树林里。姜玖“蹬蹬”地跑了出去：“妈妈，我在这里。”
“你怎么乱跑？”姜梓苏一边责怪一边领着她往回走。她烧饭的间隙跑到客厅窗户来看姜玖，没发现她的人影，急得她关了火就跑下来了。
“球球妈，你下来啦，”一楼的那个邻居笑着道，“刚我看球球还在这里玩呢，一眨眼就跑那边去了，不过还看得到，我也就没叫你。”
“我看到榕榕哥哥才过去的。”姜玖解释，“妈妈，那边一点儿也不危险的，球球没有乱跑。”
姜梓苏舒了一口气，又觉得这个名字耳生：“谁是榕榕哥哥？”
邻居插话：“是不是那个坐轮椅的小孩？那是林家的孩子，住在前面位置最好的那栋独栋别墅，有钱人家的孩子，可惜了。”
小区里有三栋独栋别墅，在这寸土寸金的安城，简直就是身份和财富的象征。
姜梓苏愣了一下，这才想了起来，这应该就是昨天帮姜玖澄清老太太造谣的那个小男孩：“他的腿怎么回事？”
邻居有点唏嘘：“去年出了交通意外，他妈当场去世，他受到惊吓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腿伤治好以后却不会走路了，这么好好一个孩子就被毁了，听说他本来很聪明，年年考全校第一，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名校，别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现在好了，每天在家歇着，性格也阴沉得很，佣人们都怕他。”
“怎么会这样？”姜梓苏听得心悸，“那他爸爸呢？没有关心一下孩子吗？”
邻居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男人嘛，不就这么回事，粗心得很，再说了，这年头谁还能情比金坚啊，改天要是找个后妈进来，他和他妹就更惨了。”
“他还有个妹妹？”
“对，和你家娃差不多大吧，也长得很好看，好像听说也有病，轻易都不出门。”
……
邻居的谈兴很浓厚，说着说着就往八卦上拐了，姜梓苏只好附和了两句，借口还在烧饭，就带着姜玖回家了。
进了家门，姜梓苏这才觉得不对劲，原本总爱缠着她说话的姜玖忽然一下没了声音。
“宝贝，你怎么了？”姜梓苏蹲下来替她换鞋，忽然看见姜玖的眼睫湿漉漉的，吓了一跳。
“榕榕哥哥好可怜，”姜玖很认真地道，“以后球球要保护他。”
姜梓苏笑了：“好，球球快长大，学好本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她抱着女儿，心里骄傲。
这样情感丰沛、心地善良的女儿，真是稀世珍宝。
晚饭姜玖吃了菠萝碗装的菠萝饭，又喝到了心心念念的西瓜汁，小肚皮吃得鼓鼓的，心满意足。
姜梓苏给她开了电视机放动画片，自己去厨房收拾了，等收拾完出来一看，电视被换了频道，姜玖在看一部科普纪录片《你知道它怎么来的吗》。
这是一个关于汉字起源和含义的纪录片，拍得寓教于乐，很受年幼家长的欢迎，有好几个人都向姜梓苏推荐过，不过她觉得姜玖还太小，用不着，所以一直没有关注，今天姜玖居然自己看得津津有味。
“父亲的父，最早的甲骨文就是一个年老的长者拿着举着棍子的样子[注]，哼，我就是你爸爸，我是最厉害的，你们都要听我的……”
电视里的主讲者摆出了一个造型，两个小朋友配合着做出了抱头的样子。
从“父”到“爹”，又引申到了“爸”和父权社会，主讲者娓娓道来，深入浅出。
只是姜梓苏却听得心头一颤。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来转移姜玖的注意力，姜玖就转过头来，一脸期待地问：“妈妈，我爸爸呢？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姜梓苏的表情僵了僵。
过去的种种已经被她压在了记忆深处，她希望和女儿永远生活在两个人的乌托邦里，但是这里和国外不一样。
在国外的时候，大家很注重社交距离，隐私相关的话题不会主动提及；但是在这里，社交距离很近，各种三姑六婆、街坊邻居都对个人和家庭的生活抱有十足的好奇心。
这两种模式，前者清净却人际关系疏远，后者繁杂却亲密，只要不过分，那就谈不上什么好坏，各有利弊，但对于她这样一个单亲妈妈来说，后者并不友善。
她一直想要和女儿好好谈一谈爸爸的问题，以免女儿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受到伤害，却一直没想好该怎么说，拖到了现在。今天姜玖这样问了，她不能再逃避了。
“球球，”她在姜玖身旁坐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点，“爸爸和妈妈分开了，这里不是他的家，所以他不会回来。”
姜玖挠了挠头，困惑地问：“爸爸为什么要和我们分开啊？”
“因为……”姜梓苏有些艰涩地道，“他不喜欢妈妈。”
“爸爸是个大笨蛋，”姜玖有点生气，想象着惩罚爸爸的方式，“球球不让他亲妈妈了，妈妈只能球球亲，让爸爸在旁边看着眼红。”
她抱住了姜梓苏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神气地对着空气道：“爸爸，你怕了没有？还敢不敢不喜欢妈妈？”
姜梓苏笑了起来。
女儿的自娱自乐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把所有心底的苦涩一扫而空。
她替小朋友捧场：“哇，球球好厉害，爸爸一定害怕了，以后都不敢做错事了。”
姜玖这下开心了，“咯咯”笑着，抱着和姜梓苏笑倒在了沙发上。
门铃突兀地响了起来，姜梓苏赶紧过去按了门禁系统。
可视屏幕上出现了穆允忻的人影：“姜球球，我今天有了一样新玩具，可好玩了，你快点下来。”
姜玖并不想玩穆允忻的新玩具，不过她的确想下去玩，因为她今天对滑板车跃跃欲试。
星河帝国只有各种逼真的虚拟玩具，这里这些古早的早就成了博物馆的古董，姜玖觉得它们即新鲜又好玩。
滑板车比自行车灵活好学，姜玖踩上去滑了两下，基本就掌握了技巧，不过她的运动细胞不够，一滑得快了方向就不稳，姜梓苏跟在后面提心吊胆的。
“球球，这里！”穆允忻的声音传来，姜玖一看，中庭的一个亭子里围着七八个小朋友，穆允忻坐在中间，手里拿着一个游戏机，各种音效声十分逼真地传来。
姜玖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忍不住过去一看，原来是一款模拟赛车游戏，虚拟屏幕显示是一个驾驶室的场景，游戏机手柄就是方向盘和操控键。
“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嘟囔了一句。
星河帝国的游戏，全都是全息模拟实景的，比这个酷炫多了。早在半年前爸爸就给她定制了一款全息模拟战车游戏，她已经玩到最高级别了，院长爷爷还夸奖她开得和爸爸一样好，以后可以当个女将军。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砰”的一声，穆允忻的汽车碰到了冰面道路，没控制好翻了，汽车火花四溅燃烧了起来，小朋友们被逼真的视觉效果吓了一大跳，齐齐地发出了惊呼声。
“好玩吧？”穆允忻炫耀道，“这是我爸从国外给我买来的最新款，你们都没有吧？我才玩了一个下午就已经很熟练了。”
“忻忻，给我玩一下吧？”
“我也想玩，你教教我好不好？”
小朋友们都跃跃欲试。
姜玖撇了撇嘴：“吹牛，你都翻车了，第二关都没过。”
穆允忻生气了：“谁吹牛了？你们女孩子就喜欢玩洋娃娃，一点儿都不懂，这个很难的，一共有十多关，我哥哥都上小学了，他玩了一个星期才过第二关。”
姜玖也生气了：“你才不懂呢，我玩得肯定比你好。”
“吹牛皮，”穆允忻把游戏机往她面前一递，不屑地道，“你来，自行车都不会骑，还吹牛会玩赛车游戏，一开车你就会被摔死了。”
姜玖气鼓鼓地接了过来，点开操作界面看了一遍，和她以前玩的战车差得不多，区别是一个操控键钮是在虚拟的屏幕上，而另一个则用游戏手柄。
她模拟操作了几次，然后按了开始键。
如果说全息帝国战车是个王者，那么这款虚拟赛车游戏就是个青铜，对姜玖来说根本没有一点难度，她一路操控着赛车过了第一关，在第二关穆允忻翻车的地方遇了险，但有惊无险地从冰面上打回了方向盘，继续往前冲。
第二关很快也过了，穆允忻的眼睛渐渐瞪大了。
接下来是盘山公路，姜玖按刹车和油门的手指交替，点刹控制得很好，几次差点摔下悬崖都被她救了回来，顺利地通过第三关。
通过第三关就算是升级了，胜利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原本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的小人被系统赠予了一件漂亮的小背心，与此同时通关奖励从空中掉落，十分绚丽。
旁边围观的小朋友们纷纷惊叹。
“真好看，球球你太厉害了。”
“球球你教教我怎么玩，我有棒棒糖给你吃。”
……
穆允忻很快就被挤到了人群外面，眼睁睁地看着那帮小跟班们把拍马屁的对象从他换成了姜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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