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林被俘获的一幕落入了被从各个城池聚集起来的居民、信徒眼中。
这不是强制观看, 在他们的城池被魔族占领后，魔族反倒将一切事务打理得整整齐齐，比分教会监管时还要井然有序。
魔族也没有像是圣典分本那样将居民视作两脚羊, 肆意杀戮。
居民们可以自由地上街散步, 路上也只会看见零星几个魔族笑着交谈。
但这么大的投影很自然的吸引了绝大部分人的目光。
潘林在魅魔手里被玩弄得团团转的一幕映入到了所有看见的人心里，让他们精神上受到强大冲击的同时，又让他们心中有冰冷寒意蔓延开来。
混杂在其中的人，露出了复杂的目光。
他们太过专注于投影，以至于没有发现漫步、停驻的几个魔族正一刻不留地观察着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秒钟的反应。
而在人群当中，看着只是普通居民的人黑色的眼眸下似乎闪过一抹紫色的流光。
“这是很好的威慑。”城池外, 或者说是被构建的幻境外，魅魔罗音这样说。
顺从的、服从他们安排的居民不会被放进幻境里，他们该怎么样生活就怎么样生活。
这个幻境城池里的每一个居民、信徒，都是被筛选出来的不安分、有异心的家伙。
但他们任何一个都觉得自己身边的是普通的居民, 自己必须得藏好某些心思, 于是一直在和自己的同类一起“斗智斗勇”，看谁的演技高
说实话，这一出剧在负责看守他们的魔族们眼中都是挺好的消遣。
经过圣契台屏障被攻破的这一出后, 有些忍辱负重潜伏，试图把消息传输给教会的信徒少不了心惊胆战, 也更有可能就此被吓怕了直接转投向魔族。
罗音心情不错, 不过紧接着他就想起来了自己同僚在潘林面前的出格的言论，不禁抽了抽嘴角“不过安珑也太敢说了吧”
他这话一出几秒没得到响应，罗音就立时想到了什么, 转眼一看, 身边的魅魔同僚眼中异彩连连。
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实不相瞒我也想”
“咳咳咳, 谁不是呢。”连咳，小小声。
“要不是那位，我也想”
谁不想呢谢闲以一己之力让魔界改天换地，将魅魔一族从深渊拉回了地上，何况他的相貌也丝毫不输魅魔。
罗音也这么在心里想，嘴唇动了动就要也跟着说些什么。但下一瞬间，一个叫他们听见就心虚了的少年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想什么”
少年魅魔很是轻松地迈步走过来，唇角浅含笑意，他的紫眸较其余魅魔更加幽邃、魔魅。
“没、没想什么。”罗音等魅魔的心虚感更强了，竟有些类似于外边的娇花撞见了正宫，这奇妙的比喻用在这里丝毫不感觉奇怪。
“我知道你们的心思。”瑟维斯轻轻巧巧地说，没有半点儿迁怒的苗头，语调欢快，眼眸含魅，“只是，哥哥眼里只会有我”
“而你们，也只能是钦慕”瑟维斯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一般，“我是他捡回来的、唯一的一个。林然那样的废物，可不算数。”
魅魔们大脑有些混沌，也有点疑惑。
林然是谁他们魅魔里没有叫做林然的吧
魔族这边收获颇丰，一步步茧食着第三星域。人族那边也不遑多让，第三星域的信徒太多太杂，就算掌有神力，其素质也远远不及两大星域集结起来的精兵。
是故哪怕黎容渊那边看似与第三星域在进行着拉锯战，却已是一步一步将战线往内部延伸。
但瑟维斯和黎容渊都知道，教会的内涵不仅仅如此，它的背后站立着神明。
无论背后站着的是哪个神明，他们都只会让神明从云端坠落，叫他们摔个粉身碎骨。如果是所有的神明那就更好了，一网打尽。
他们对神明的憎恶、厌憎仿佛植入到了神经里，就好像这份负面的感官不仅是源于自身、源于血脉冲突，而更像是他们在更早的时候就与神明结下了仇怨。
入骨的憎恶。
教会的最核心处，圣城内依旧是一派平和。
莱茵从睡梦中醒来，睁眼时有一瞬的迷茫。圣典就摆在桌前，这是他能接触的最多的有文字的书。
他不太会感觉到无聊这种情绪，但翻阅圣典差不多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可这一次，莱茵凝视了圣典半晌，却失去了翻开它的欲望，他的手搭在烫金表壳上有一会儿，又慢慢收了回去。
“你就只有这一本书吗”
莱茵刚兀自发神了数秒，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他着实愣了几秒，因为他侧脸过去，就看见一向神秘无影的“魔族”竟就轻挨着书桌的边缘，似乎一直就斜倚在那里。
他从他入睡到醒来这一段时间都没有离开
莱茵只觉自己耳根又微微烫了起来。
他的尾指下意识地轻勾触及的银色长发，想要将任何一缕杂乱的发丝都理顺理直，而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有点可爱的小动作。
谢闲将莱茵的小动作尽纳眼中，见他顿住了的样子，不紧不慢复述了一句自己的问话。
同时他的身体前倾，部分阴影落下打在莱茵身前，遮住了一部分的光源。
莱茵却看得清楚“魔族”的银发顺着前倾的姿势稍稍滑落，他看见了谢闲的一小截后颈，洁白、莹润如玉，好似浓墨重彩中唯一一抹浅淡的玉色。
叫人叫他想要
这念头现了一半，却又被及时的打停、止住，莱茵至今仍是懵懂的，未接触过更多东西的他在这个领域还是纯然一片。
谢闲只听得他空灵、却又像夹杂上了一丝涩然的回答声“没有。城内有大图书馆，但圣子只能去向教皇申请。”
莱茵很少向教皇申请，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信徒承包的，而很少有面见教皇的时候。
这是来源于莱茵的一种纯然的不喜，他不喜欢教皇，在面对莱茵时，教皇不是信徒们口中慈祥、庄严的老人，他会死死地盯着他，笑容下藏着很复杂的东西。
大概是莱茵粗浅地结论，教皇身上有种木梁腐朽的气息，好似早已行将就木、千疮百孔。
且，少有的几次申请，莱茵也是不太喜欢的。他发现那些书籍，比圣典上的文字还要来得枯涩、乏味。
谢闲读出了莱茵的涩然，没有读出他还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情感，他只心道，果然是这样。
文字是接触世界最简单的方法之一，但以让圣子不会做梦的方式保持纯粹的教会同样封锁了莱茵获取书籍的渠道。
他们封住了一个世界，让圣子如同他们的想象中那般成为一张白纸，不染尘埃。
令人厌恶的做法，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
一层怒意突兀从谢闲心底汹涌而出，今日的听闻与他过去的某段记忆产生了共鸣，才让这部分怒火在短时间内不太受控制。
等到冷静下来，谢闲看见莱茵还安静地坐着，安静地看自己，银白色的纯净色彩无端叫还残留的怒火痕迹消弭于无形。
谢闲朝莱茵扬起了笑，便看见圣子银眸里一眨眼的无措和飘忽，随后莱茵不太自然地也将唇角稍稍扬起，回以了一个微笑。
笑容很漂亮。
也在莱茵茫然的回望里，谢闲更加意识到“剧情”的局限和不完整。
莱茵的“未来”和过去是如同剧情描述那样简短，有大片的空白，可剧情也缺少了太多的细节。
谢闲还不够了解这样的莱茵，不过他的银发和银眸，都很好看。
如同他的灵魂一般。
于是谢闲提议“你想要看更多的书吗我带你看。”
他看见莱茵的一双银眸中的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听见莱茵答了一声好，他看见莱茵从位子上站起，走到自己跟前与他平视。
在这过程中，莱茵下意识地用手拽住了谢闲的袖口如同梦境中渴求获救、却又仿佛从深渊中诞生的异类伸手，拉住了眼尾有一道血痕的青年的手。
异类趋近了光。
谢闲和莱茵在那一瞬间有同样的短暂的恍惚，从拽住袖子，到十指轻扣的抓握，谢闲感受到了与莱茵肌肤相触的微凉的温度，却也没有挣开他的手。
“我需要你的信任。”
谢闲借由这十指轻扣的动作，要直接以最简单的方式将神力传递过去。
莱茵睫毛微眨，简短的答“好。”
没有一丝戒心，没有半点防备，分明魔族是圣典记载中神明信徒最该戒备的仇敌，分明他一直接受着圣典的洗礼
但有些东西，根深蒂固，无从改变。
肌肤相触，神力涌出，莱茵被带着看见了一个庞大的图书馆，这是由谢闲通过记忆编织而成的图书馆。
他看到了它，就相当于是谢闲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敞开了给他看。
并且也不止如此，在记忆的幻境当中，还构建出了两把软垫的靠椅，有茶水在靠椅旁的小桌子上冒着白气。
谢闲沉吟一会儿说“我还是觉得这样更熟悉些，我讲，你听你要听故事吗”
“好。”
不变的回答，莱茵微微垂了垂头，睫毛盖住了那双空灵的银眸。
外散的欲望神力还是起到了一点效果，他现在有一点热。
这很陌生，叫莱茵下意识地隐瞒。
他还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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