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意外变成鬼后的沈朔光五感也变得十分敏锐,他在有人骑马冲向桑清时立刻发觉并迅速飘到桑清身边叫她下马。

    桑清心中一紧,想下马但腿脚不听使唤,这是她第一次骑马动作着实笨拙。

    驯马师也发现了情况,一边喝止一边扯着马朝一旁拽去。

    不过眨眼间,盛明珠便冲到了桑清面前。

    近的桑清都能看到她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恶劣又狠毒,她的嘴唇微动说出了两个字:贱人。

    桑清直接怒了,还没等她把东风点开,她屁股下面的马忽然朝冲过来的盛明珠扬起了前蹄。

    它身子竖起黑亮的鬃毛随风飘扬,马声嘶鸣响彻一方,如战马般两只黝黑的前蹄高高抬起,朝着冲过来的盛明珠不断蹬踢,一副要迎战的样子。

    桑清的两只脚死死踩着马磴子,再加上之前她还紧握着缰绳,在这种情况下愣是没有掉下去。

    倒是被盛明珠驱使的马吓了一大跳,猛地刹住了蹄子,盛明珠发狠似的打了它几下,想让它继续冲。

    马本来就是容易受惊的动物,这一前一后的夹击,直接让它发狂了。

    它发疯似的将打它的盛明珠甩下马背,盛明珠尖叫起来,猝不及防被马磴子绊住,头朝下直接挂在马身上,被发疯的马硬生生地拖行了数十米。

    绿草上划出一道血迹。

    所有人都傻了。

    不远处的桑曼语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不过很快神情便和其他人一般震惊起来。

    盛明珠从上初中开始就是桑曼语的小跟班,被桑曼语忽悠的为她做了很多霸凌同学的事情,甚至有几次因为情节严重被学校劝退,还是桑曼语让她重新回到校园,如此她对桑曼语更是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盛家本来就依附于桑家,盛明珠依附于桑曼语更是得到了全家的支持,她不是没有想过弄伤桑清的后果,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她知道,在桑家桑曼语是多么的受宠,有曼语在,她就算把桑清怎么着了,也不会有人怪她的。

    只不过这次她狠狠的栽了一个跟头,以前的恶果全都报到她自己身上。

    场面一时十分混乱,桑清的马却恢复了正常,它低头吃了一口鲜草,马嘴里嚼嚼嚼十分的淡定。

    桑家三个驯马师两个都过去阻止发狂的马了,这边桑清已经在驯马师的安抚下慢慢从马身上下来了。

    桑淳一脸慌张,连自己骨折都忘记了,直接起身一瘸一拐的跑了过来,心疼的看着已经吓傻了的桑清,一阵怒火直冲脑门,他冲着驯马师咆哮着。

    “怎么回事?!这马怎么会发狂的?!你不会好好看着马吗?!!伤到清清怎么办?!!”

    “二少爷你听我解释,是盛小姐骑着的多丽突然朝大小姐冲过来,安德鲁属于安达卢西亚马种十分护主直接就生气了,我看见盛小姐在多丽停下后还在打它,多丽脾气一向温顺这次估计是受不了了才会发狂的……”驯马师看的清清楚楚,这事根本不管两匹马的事情。

    他训得马他心里清楚,在场的四匹马温顺的就和小绵羊似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冲过来?肯定是骑马人的行为!

    桑淳根本就不是听解释的人,他刚想继续吼,就被桑清揽住了胳膊。

    “哥哥我怕,盛小姐的马忽然朝我冲了过来,要不是有安德鲁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呜呜呜……哥哥我不想在呆在这里了,我想回去,哥哥陪我好吗?”桑清梨花带雨的抽泣着,小脸雪白,浑身吓得都在颤抖,柔弱的像是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的样子。

    她合时宜的示弱将桑淳愤怒的情绪拉了回来,看着娇弱害怕的妹妹,桑淳半搂着她赶紧离开了这嘈杂的马场。

    这个时候的桑淳被桑清哄得连一直宠爱的妹妹桑曼语都忘记了。

    两人走后,盛明珠这才被救了出来,她的胳膊被马踩了好几下,骨头明显错位。最关键的是她的脸,在拖行途中安全帽被扯断,右侧脸的皮被草地磨的鲜血淋漓。

    看的桑曼语和林倩倩一阵反胃和心惊肉跳。

    ***

    桑淳带着桑清回到了中央客厅里,桑清慢慢的坐在了欧式宽大的沙发上,整个人惊魂不定的抽泣着,手指纠缠在一起吓掉魂的样子。

    桑淳那里见过桑清这样子,急的眉头紧皱,一张俊秀的脸皱成了老头头。

    “哥哥,盛小姐骑着的马忽然冲过来了。”桑清浑身一抖,她拉着桑淳的袖子满眼恐慌,软软糯糯的说着,鼻音浓重。

    “没事了没事了,都怪那个盛明珠没事老是来咱家做什么?她下次再敢来,哥哥一定把她轰出去!”桑淳摸了摸桑清的脑袋,泄愤似的替她说道。

    “那么大的马场她就只朝着我过来了……”这仿佛是桑清的恶梦,她咬着下唇手指微颤。

    听到她说的桑淳也觉得很怪异,这么大的草地,她盛明珠眼睛瞎了吗?冲着清清?!

    将桑清的手指握住,桑淳面色一沉,忽然的他感觉清清的手指特别的热,热的发烫,他翻开她的手指低头一看,娇嫩的像是削葱根似的纤手此时一道道像是被鞭打的红色血痕。

    像是雪地里的血,格外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桑淳情绪就像是他的头发,又火了。

    “盛小姐冲过来的时候,安德鲁为了保护我抬起了身子,我害怕掉下去,就紧紧拽着缰绳……”桑清手指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在桑淳的手心中微微颤抖,心疼的桑淳气得眼睛都瞪出来了。

    “这个害人精!等下次见到盛明利一定要好好问候他全家!”桑淳小心翼翼的握着桑清的手指,气极道。

    家住的医生赶紧赶了过来为桑清包扎。

    消炎的药膏抹到手指血痕上时会产生一阵阵疼痛,桑清忍着眼泪,没有叫出一声来,两只纤纤玉手逐渐裹成了粽子。

    桑淳看着清清坚韧的模样,越想越憋屈,这他妈就是无妄之灾!

    桑清包扎好后,看着自己的满是纱布的双手,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早逝的妈妈了,她含着泪朝桑淳看去,桑淳原本不想答应的,但看着受伤伤感的妹妹,最终咬牙同意了。

    **

    桑家庄园的草场上,桑曼语刚把现场稳定下来,救护车也正在把受伤严重的盛明珠搬到车上,她松了一口气才忽然发现,她哥哥和桑清不见了。

    一问才知道,桑清害怕到不行,她哥哥早已经带她离开了。

    “他们两个现在在哪里?”桑曼语面色阴沉的问着佣人。

    “大小姐说想妈妈了,二少爷就带着她去了佛园墓地,车子都走了半个小时了。”

    桑曼语一听,气得好一会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林倩倩过来问她要不要陪着盛明珠一起去医院时才回过神。

    “明珠在我家遇到这种事情真是无妄之灾,顺便把她的父母叫来吧,该让他们知道真相的。”桑曼语眼眸微转,说道‘真相’两字时语气颇重。

    **

    “哥哥,草场那里有监控吗?”坐在车里一直闷闷不乐的桑清忽然问道。

    正想着逗她开心的桑淳怔了一下,他挠了挠眼角回想似的说道:“以前没有,但最近爸爸在庄园靠别墅宫的周围开了一条人工河道后就有了监控,这也是我脚踝骨折后才听管家说的,刚安上没两天,不过也是因为这条人工河道,我当时直接就被堵在了外面然后脚踝就折了。”

    也是因为这档子事,他才能遇见小仙女妹妹。

    桑清听着心疼的看向他,看的桑淳颇有些不好意思。

    “那么哥哥,你可不可以叫人把今天的监控发过来?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马会发狂,我看盛小姐好像不是故意的,冤枉了好人就麻烦了。”桑清一幅为她人着想的神情说道。

    有监控就好办,但是监控容易被删,还是在自己手里最安全,要是桑曼语想要把那个什么明猪的伤怪在她头上,那就好玩了。

    “行,我这就叫管家发过来。”桑淳答应道,立刻拿出了手机。

    不过一会,管家便给两人各发了一份。

    桑清默默的点击了保存。

    车子行驶了一个小时,期间桑清还下车买了一个八寸的小蛋糕,桑淳问她买蛋糕做什么,她也没说,桑淳只当是给他那早死的老妈的贡品罢了。

    是不是贡品,桑清心中有数。

    她酝酿着情绪,和桑淳一起来到了房静的墓地。

    每年清明,桑父都要叫桑淳过来扫墓,对这个地方也算是熟悉,支着拐杖拿着要烧的纸钱,桑淳带着妹妹来到母亲的墓地旁。

    房静的墓穴是桑腾专门找的风水大师勘察找出的好地方,白玉大理石雕刻出的墓碑,还有挡风屏,这个墓穴是旁的墓穴的五倍还要大,桑腾把发妻的墓地修整的格外好,这包含了他的期望,期望房静的死后可以旺他,旺后辈。

    她为桑腾操持桑家,生了两儿一女到头来却换了个旺。

    桑清嘴角微抿,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里的女人。她生的好看,眉眼大方明媚,眼角一颗泪痣,笑起来的时候周围都是亮色。

    “哥哥,这就是我们的妈妈吗?她长得可真好看,清清一定是随她了。”桑清声音轻柔的说道,说着她笑了,但是笑容却带着酸楚。

    桑淳每次来墓地心情都不算太好,房静死的时候他才六岁,只知道当时哭的撕心裂肺,慢慢长大后,这些记忆便都存在了内心深处,也就记不得了,但他脑中依旧隐隐有着一个人,她声音带着笑意,似从远方传来,捏着他的鼻子叫他馋宝。

    “嗯。”桑淳闷声应道,要不是清清要来看妈妈,他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

    事实上,桑淳现在就有些后悔带清清过来了。

    没有意外桑淳冷淡的态度,桑清慢慢跪在母亲墓前,她把带来的蛋糕打开放在了供台上,打开火机把画着金边的纸钱一张张开始烧起。

    桑淳喜欢热闹,他见不得这种孤寂的场面,刚想转身便听见妹妹轻声说道。

    “妈妈,女儿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你在那边过的好吗?有没有吃饱饭?有没有钱花?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想女儿?女儿想你了,小时候刚跟奶奶回到老家的时候,天天的想,想的脑子疼,那个时候不知道妈妈已经离开了,还以为你不要清清了……”

    “爸爸不在,妈妈也不在,小时候的清清每天就坐在老家的门槛上,巴望着村口,想着你们有一天会回来接清清回家,日复一日这是清清最大的愿望,只是后来这愿望就成了奢望,等清清长大了才知道,妈妈没有不要清清,但清清……却还是没有妈的孩子。”

    桑清嘴角噙着悲戚的笑容,说出的话叫人心酸,桑淳眼前似乎浮出了一幅场景,年幼的桑清缩在破旧的门边上,大大的眼睛看着远方,眼中带着期盼,随着时间流逝,桑清逐渐长大,期盼变成了失望。

    桑清话音一落,随着手中的纸钱迅速燃烧,一阵风忽然穿过旁边的树丛吹过,燃烧成灰色飞沫的纸钱扬的到处都是,似乎是妈妈在回答女儿的话。

    我很好,我没有被欺负,我很想你。

    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桑清转头看向桑淳,嗫嚅哽咽道:“哥哥,是妈妈吗?是妈妈来了吗?”

    桑淳没有说话,只是眼眶红了红,他走到妹妹身旁,放下拐棍同她一起跪下,一向活泼的他如今沉默的拿着剩下的纸钱慢慢烧着。

    “哥哥,说说妈妈吧,妈妈走的时候哥哥比清清大,一定知道很多事情的,求求哥哥了。”桑清吸了吸鼻子,抬眼望着格外沉默的桑淳。

    桑淳微怔,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对妈妈的记忆全都是冰冷的墓地和阿姨说妈妈很强势的性格……

    不忍桑清失望,桑淳努力从脑海中的犄角旮旯里把妈妈的记忆翻找出来,他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忽然的,他看到了供台上的蛋糕,一段记忆冲入脑中。

    桑淳咽了咽口水,干涩道:“小时候我最喜欢吃蛋糕了,每次过生日妈妈都会给订一个四层的大蛋糕,有一次因为我太调皮了撞到了蛋糕,当时那蛋糕比我身高都高,直接倒在了我身上……”桑淳顿了顿,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后来呢?”

    “后来、后来妈妈冲了过来一把把我抱了起来,但最后也没来及躲开,我们两个浑身全是白色的奶油,我本来是哭了,但看着看着就笑了。”桑淳说这话的时候也笑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最后我们大家都没吃蛋糕而是用蛋糕打了一场雪仗。”小时候的记忆特别的模糊,但说起来的时候又变的清晰起来,直到现在桑淳看到下雪天的时候都会觉得白白雪像是白白的奶油,应该有着甜蜜的味道。

    这来源于他小时候的这段记忆。

    桑清也笑了,兄妹两个跪在妈妈的墓前,你一句我一句的回忆起了过去。不知为何,今天的风格外温柔,它吹拂着桑淳的头发,似乎像是一双手在抚摸。

    桑淳的内心开始慢慢柔软了起来,嘴角都是笑着的,笑着笑着他眼中浮现了一层泪光。

    他不是个好儿子,妈妈下葬那天他都没有来,他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嚎就是为了躲避,他不想来看妈妈下葬。大家都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妈妈死了才如此的,其实桑淳他知道,该懂的他都懂,他就是……害怕。

    因为越喜欢越恐惧也就越逃避,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反感死亡,就连奶奶去世他都没有回去过,就怕看到下葬,那场景对他来说是恶梦,是挥之不去的阴影,天空都是黑色的。

    桑淳每次来扫墓都很抗拒,桑父说他没良心,事实上,他是愧疚。

    越想就越愧疚,小时候抗拒亲妈下葬,长大了,他就开始愧疚为什么当时没有送她最后一程。

    他不是个好儿子,生了他还不如生一条狗。

    “妈妈最喜欢的还是桑淳哥哥吧。”忽然的,桑清看着墓碑慢慢说道。

    桑淳低头抹了一把眼角,再抬头时瘦削俊朗的脸上恢复了往常玩世不恭的神情。

    “奶奶说过,哥哥你小时候经常生病,一生起来气势汹汹的,但又找不到源头,闹得爸爸还以为你注定活不长了呢。”桑清说道。

    桑淳知道他小时多磨难,爸爸也说过,翻开他的照片册就知道,他小时候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在医院里穿着小号的病服照的,看着病恹恹的。

    “哥哥生病很严重,但医生又找不到病因,全家都放弃希望了,奶奶说爸爸都决定给你买个墓地了,后来……”桑清话语一顿,她眼角湿润的看向桑淳慢慢道:

    “后来妈妈不信医生说的话了,她觉得医生救不好那就请神佛来,在哥哥你还在重症室的时候,妈妈一个人去了寒静寺,那寺庙在半山腰,从山腰到山下铺了上千的石台阶,大半夜的,妈妈就一层一层的跪了上去,每一层说一句保佑我儿子活下来,每一层说一句……”

    豆大的泪珠砸在石阶上,二十多年前的场景再一次重合了。

    桑淳留着眼泪不敢置信的看着桑清,他张了张嘴:“我、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别人说过?”

    “哥哥还记的你从小有个用红色丝线绑起来的玉观音吗?那是妈妈那天跪了一夜给你从寒静寺方丈那里求来的,可能妈妈当时真的请动神佛了吧,哥哥从那天就好了起来,再也没有生过病了。”桑清抬头看着天空,湛蓝的天空那么宽阔,有些母爱当真如这天空般。

    假如这世上真有神佛那估计也会被桑母感动吧。

    桑淳想起了从小一直带着的观音像,记忆深处中,有一个女人一边抚摸他的额头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妈妈的小馋宝乖,观音菩萨会保护馋宝平安长大……”

    电光石火间,桑淳想起了一切。

    记忆埋藏在脑海最深处,一翻出来便撕心裂肺的疼。

    安静的墓园里,传来了一阵男人痛苦的哀嚎声夹杂着一声一声沁入血的道歉。

    妈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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