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的月事结束了, 白日她想烧点温水仔细擦洗擦洗,赵老太太知道后,只让她先洗头, 晚上再用浴桶泡澡。
翠娘在场,赵老太太话只说了一半,可阿娇听懂了, 老太太希望她跟官爷一起洗,好发生点什么。
阿娇都想不明白,如果老太太只是想堵住外面对官爷身体的诋毁, 官爷纳了她, 这个流言便破了,为何老太太还督促得这么紧
回忆起老太太与官爷争吵那晚, 老太太叫她不要乱打听,阿娇忽然意识到, 祖孙俩中间肯定藏了什么秘密。
下午翠娘奉赵老太太之命, 将浴桶刷得干干净净, 提前抬到东屋去了。
到了傍晚,赵宴平比平时回来的早一些。进了堂屋, 见阿娇与老太太面对面坐着, 赵宴平沉声吩咐阿娇“明早你随我一起去府城, 现在就去收拾包袱, 我带两套中衣一身官服、一身常服,你的自己选,挑些旧衣, 别太张扬。”
阿娇震惊极了“我, 官爷真的要带我去”
赵老太太也眯起眼睛打量孙子。
赵宴平颔首, 催道“快去吧, 趁天黑前都收拾妥当。”
阿娇咽下口水,匆匆起身去准备了。
赵老太太这才发话“不是说不去了”
赵宴平将老太太叫到西屋,关上门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后头疼地道“祖母,大人清风朗月,岂会行那等污秽之事,这次他宁可犯规矩也要我带上阿娇,便证明我与他之间绝对没有什么,以后您切不可再胡思乱想。”
赵老太太半信半疑,绕来绕去还是回到那个根本的问题上“那你为何不娶妻”
赵宴平揉揉额头,突然想到个借口,看向窗外道“我还想再往上爬爬,大人是侯门之子,早晚要回京做官,我若攀附了大人,他日大人也在京城为我谋个前程,还怕娶不到名门贵女京城的闺秀,总比这边媒婆介绍的那些强。”
赵老太太盯着孙子“果真如此,你为何迟迟不告诉我”
赵宴平道“我若说了,您定会去外面招摇,万一事情不成,咱们岂不成了笑柄大人还有两年任期,我能不能调进京城,只看两年之后。”
赵老太太暂且信了孙子几分,故作懊恼地道“你看这事弄的,你如果早点告诉我,我何必大费周章给你纳妾尚未娶妻便有个美妾在家,传出去谁家姑娘还敢嫁你”
赵宴平心不在焉道“待我成了京官,这些都不是问题。”
赵老太太骄傲地拍拍孙子肩膀“那你跟着大人好好干,祖母等着跟你去京城享福。”
赵宴平垂眸道“我自会上进,但似这次之事,以后祖母不可再犯。”
赵老太太痛快地答应了,心里如何想是另一回事。
阿娇收拾好包袱出来,就见官爷与老太太坐在饭桌前,官爷一如既往地表情寡淡,老太太看起来心情不错,祖孙俩的这次争执终于结束了。
阿娇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赵老太太一直在嘱咐出门在外阿娇要如何伺候官爷“大人不介意你们官爷带上你,你却要谨守本分,记住你这次去只是为了伺候官爷,到了府城官爷随大人出去做事,你安安分分地待在官驿,不可抛头露面,给官爷找麻烦。”
阿娇深知官爷带她同行的不妥,闻言都打起了退堂鼓,小声商量道“我,我不去了成不成或是让郭兴陪官爷去。”
赵宴平看向老太太。
赵老太太哼道“让你去你就去,少说废话。”内心里,赵老太太还是防着孙子呢。
阿娇只好认命。
饭后赵老太太继续与孙子说话,休息得差不多了,赵老太太叫翠娘去抬水进来。
“到了官驿兴许不方便洗澡,还是在家洗了吧。”赵老太太十分正经地道。
赵宴平权当祖母真是这么想的吧。
进屋关门,赵宴平还是让阿娇先洗。
两人在糊弄老太太这件事上配合得非常默契了,只是阿娇月事才结束,怕弄脏了浴桶里的水,她先舀了一盆水出来擦拭。尽管她蹲在了浴桶一侧,可想到声音都能被官爷听了去,阿娇还是羞得满面通红。
赵宴平吃的是捕头的饭,耳朵比常人更好使,光凭声音就知道阿娇在做什么。
滴滴答答的水声,就像一种酷刑。
当阿娇终于跨进浴桶,赵宴平紧皱的眉头也得以松开。
“官爷,我洗好了。”
赵宴平闻言,面无表情地取下床隔。
阿娇有句话早想说了,此时机会正好,她垂首站在一旁,轻声道“官爷,既然,既然你也想要我做你的妾,不会再将我送人,那以后咱们继续一人一个被窝,这床隔就不必再用了吧”
赵宴平朝她看去。
不知她是刚洗完澡,还是太害羞,此时脸蛋粉粉嫩嫩,娇中带着艳媚,诱人得像只甜蜜饱满的桃子,还是一只才将自己洗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桃。这么一只桃,不看还能睡得踏实,睁眼就能看见,触手可及,对于发过誓的赵宴平而已,无异于煎熬。
“还是挂着吧,明早记得放进包袱。”
赵宴平径直从她身边经过,低声吩咐道。
他否定地快,阿娇却觉得脑海里轰的一声,全身都变得发烫起来,无地自容。
她,她只是想与官爷拉近关系,不用再那么见外,没想到被官爷拒绝了,现在好了,官爷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嫌弃她太不知羞
阿娇以最快的速度躲进了床隔之后,这一刻,阿娇感激这条床隔,让她不必面对官爷,与此同时,阿娇那些想要勾引官爷的念头,也像刚冒出的嫩芽一样,被官爷一顿冰雹砸的七零八碎,短时间都长不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阿娇换了身荷绿色的半旧布衣裙子,刘海儿也故意放了下来,尽量打扮得像个小丫鬟。老太太不许她张扬,丫鬟扮相总该没错。
她一出门,已经洗过脸的赵宴平抬头看来,习惯了她的少妇装扮,突然见她恢复少女妆,赵宴平愣了一瞬。
赵老太太很满意。
阿娇去后院洗脸,赵老太太跟过来,先将阿娇拉到远处,然后悄声叮嘱道“晚上你必须看紧了官爷,官爷若想出门,你就拿我压他,反正不能放他出去。”
阿娇在青楼住了四年多,青楼也是各个地方晚上唯一待客的地方,听了老太太的话,阿娇立即想到了青楼,惊讶道“您是担心官爷去外面寻花问柳”
赵老太太是担心孙子跑去小白脸知县那边厮混
“对,据说府城有条河两岸全是青楼,每家都有几个名妓,男人们不去府城则以,去了只要有钱,都要去那边逛上一逛。虽说咱们官爷是正经人,可也要防着他被人拐去那种地方,坏了我们老赵家的名声。”
阿娇点点头“嗯,我一定盯紧了官爷。”
带着赵老太太交代的秘密任务,阿娇跟着赵宴平一起出发了。
此时天色微亮,街上行人甚少,但也有些早起去开铺子的人,那些人见到威风凛凛的赵官爷身后居然跟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美人,不禁都停下脚步,驻足打量。
阿娇离开花月楼后很少抛头露面,当过妓子,哪怕至今清白,阿娇心里也是自卑的,此时被众人那样直白地审视,阿娇情不自禁地靠近官爷,想将自己藏在官爷宽阔伟岸的背影中。
有的人只是看热闹,有的人胆子大,嬉皮笑脸地问了出来“官爷今日怎么没穿官袍,您身后这位姑娘又是谁啊”
赵宴平不是多话之人,可身后的姑娘紧张地都快贴到他身上了,那么惧怕被人打量,惧怕行走在街头,赵宴平便又起了怜惜之意。她从未错过什么,只因为被舅母卖了,这么多年一直困在青楼,恢复良籍后仍然畏惧流言蜚语,不敢出门。
“这是家妾,我去府城做事,叫她跟着伺候。”赵宴平直视对方回答道。
问话的人呆在了原地,早就听说赵官爷纳了个美妾,居然就是眼前这个
不过,这小妾确实美啊,一身布衣也掩饰不住那窈窕婀娜的身段,脸蛋又白又嫩,在晨光里泛着光泽,仿佛能掐出水儿来,怪不得连不近女色的赵官爷都被她深深地迷惑去了,去府城也要带着她。
这世道的女人,嫁的男人窝囊,女人也跟着不被人敬重,嫁的男人是个英雄,那女人也跟着沾光。
如果说花月楼的几年生涯给阿娇带上了一层污气,现在那污气也被赵宴平的一身正气给驱散了。
大多数百姓们都敬重赵宴平赵官爷,既然赵官爷宠爱阿娇,街上这些百姓们看阿娇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少了轻视,多了感慨,感慨她命好,得了赵官爷的维护。
接下来的一段路没有行人,赵宴平突然转身。
阿娇收脚不急,一头撞在了他胸口。
鼻梁又酸又痛,阿娇仰起头时,杏眸里浮上了盈盈一层水雾,委屈地看着不打招呼就停下来的官爷。
赵宴平不为所动,沉声问她“为何总躲在我身后是不是给我做妾辱没了你,让你觉得无颜见人”
阿娇慌忙擦掉眼泪,摇头道“怎么会,我,我是怕被人议论,连累了官爷。”
赵宴平神色更冷“你怕什么议论当年是你自愿进青楼的卖你进去的人都敢大摇大摆地出门做客,你一个苦主为何不敢如果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旁人看你一眼便要缩进壳子躲起来,那谁也帮不了你。”
阿娇被他说的视线模糊,泪珠子一串一串地滚了出来,心中酸酸涩涩,不想龟缩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一辈子当个缩头乌龟,又不甘心。
她站在他面前,渐渐泣不成声。
赵宴平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旁边一条巷子。
身影隐在一棵从墙角长出来的杂树后,赵宴平松开她,让她哭。
阿娇没那么多的眼泪,为自己的命,她都不知道哭过多少次了,只是今日被迫去面对,她才没忍住。
她用手背抹着眼睛,想让自己快点停下来。
“给。”
面前突然递过来一方灰色的帕子,阿娇偷偷瞄了一眼帕子的主人,转过去擦了。
她肩膀单薄,旁边歪长出来的小树苗都比她高,恰在此时,晨光也蔓延到了这边,照亮了小树苗的树尖。
赵宴平拍了拍阿娇的肩膀。
阿娇眼圈红红地转过来。
赵宴平指着那树梢,眺望碧空道“生在泥沟,你自己不想爬,一辈子便只能烂在泥里,你想爬,只要坚持,早晚都能出人头地。”
阿娇仰起头,看见小树苗顶尖的叶子,绿油油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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