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天色更暗了,教室的窗户是开着的,一阵阵的风吹进来,带来些许凉意,又为夏日带来更深的沉闷的潮湿。
随着一声‘轰隆’的雷响,大雨忽地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珠砸在窗户上,像是噼里啪啦的小炮仗。
云端的闪电似乎要将整个天空劈裂,让教室明亮了一瞬。
在闪电照亮教室的那一瞬间,迟晚晚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空心圆。
教室因为惊呼和尖叫骚动了一会儿,数学老师不得不停下讲课。
“你们啊,胆子就那么点儿大,窗户边的同学把窗户关好,看样子是要下大暴雨,别让雨进来了。”
等窗户关好后,教室里还是很嘈杂,不少人在讲话,那些没带伞的同学面上浮起了担忧。
“好了,回神,看黑板,我们继续讲啊,已知在梯形ABCD中AB平行于CD……”
数学老师用粉笔敲了敲黑板加大了音量,把同学们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迟晚晚也被这声音唤回了注意力,从回忆死亡的那一瞬间抽离出来。
她看着草稿纸上的那个空心圆,捏紧了手里的黑笔。
失去记忆的她曾经以为去到那个地方是她人生新的开始,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那样的结局。
她师父的临终遗愿,是希望她可以替她去还一个恩情。
师父告诉她,他年轻的时候险些遭遇事故,是那个人将他送去医院救活了他。那个时候他的恩人是飘在卢苏的一个创业青年,数年过去,他已经发迹回到了宿宁成了当地有名的富豪,吃穿不愁,他一直没机会报答。
恩人前不久致电他,听闻他做得一手好菜,希望他可以来他家,尝试给他患上厌食症的女儿做饭。
她师父当然是想要去报恩的,可惜那时他已经缠绵病榻时日无多。
师父的临终托付,迟晚晚自然是要去替他偿还当年的恩情的,于是在处理好所有事情后,她动身去了宿宁。在面对师父恩人的时候她介绍了自己,说明了情况。
她师父是一名曾经就职于卢苏阙氏餐饮的大厨师,是被人交口称赞的大主厨,迟晚晚得到了他的真传,也做一手地道的卢苏菜,其他菜系也均有涉猎。
师父的恩人叫做巫渊,为她师父的逝世表示可惜后,她被救火似的带回了他家,见到了他的女儿,巫彤。
那是个苍白消瘦的女孩儿,漂亮的毫无生机,她对迟晚晚的到来并不排斥,甚至很受欢迎。
迟晚晚费心做了两道菜,虽然没有很快的让巫彤有食欲,但巫彤也吃了一点点,因此迟晚晚被恳求留在了那里,成为了巫家为巫彤聘请的私人厨师。
日子起初是很让人舒适愉悦的,她和巫彤甚至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巫彤性格天真浪漫,虽然年纪和她一般大,却还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怕黑怕打雷喜欢撒娇,做什么都让迟晚晚陪着她,有什么事情都和迟晚晚分享。
她们仿佛是最好的朋友,亲密无间,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
那个男人是巫彤的未婚夫,名叫计晗。巫彤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但计晗对她更像是对待一个妹妹。
计晗对迟晚晚说,他和巫彤其实没什么婚约,只是小时候都在妈妈肚子里的娃娃亲,他只是把巫彤当妹妹,两家家长也如此默认。他心疼巫彤,却不喜欢她,更不可能娶她。
因为巫彤生病了,不仅仅是厌食症,她小时候被绑匪绑架过,留下了精神创伤,有被害妄想症,性格容易偏激。
计晗对迟晚晚示好,迟晚晚却尽量避免和他有接触。
不仅仅是因为巫彤看见了会大发雷霆,也因为她对计晗没感觉。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喜欢的不是这样的,可她喜欢什么样的,她也不知道。
计晗感觉到了她的坚决,也很有风度的和她保持了距离,只是偶尔在路上碰见会打个招呼,点头之交,仅此而已。
可迟晚晚没想到哪怕是这样,巫彤也能乱想。
以至于巫彤发病歇斯底里的质问她,把她推下楼梯的时候,她还是不可置信的。
因为这次事故,她摔断了腿。巫彤的父亲巫渊来对她道歉,给予了她补偿。迟晚晚接受了他的补偿,并且辞职了巫家。
出院后,迟晚晚打算找个餐厅的厨师工作,她盘算着租房子开始新生活,却没想到巫彤出现在她面前,哭着求她原谅和帮忙。
因为计晗知道她把她推下了楼梯,对她生气了,说他绝不会娶她。
巫彤想让迟晚晚去帮她说情,希望能让计晗消气。
迟晚晚听见她这话的时候满是不可思议,她才是受害者,巫彤居然让她去让计晗别生气,这太荒谬了。
迟晚晚有些齿冷,更加坚定了远离巫彤的决心,她根本不想掺和进计晗和巫彤的事情里,而且计晗说不娶她也根本不是因为她迟晚晚,于是迟晚晚拒绝了。
迟晚晚以为这就是巫彤这件事的终结,可她没想到她最后还是死在了巫彤的手里。
迟晚晚在数学老师的声音里吐出了一口浊气,她仍然记得死亡的那一天的场景。
在一个平常的一天,巫彤出现在她家门口,告诉她她要和计晗结婚了。
迟晚晚有些意外,但那也和她没关系,说了恭喜。
巫彤说想和她出去喝杯咖啡,为很久之前的那件事情道歉。
巫彤的表情诚恳极了,并且承诺以后都不会来打扰她,迟晚晚想起她们曾经的友谊,她不是心胸狭隘的人,时间早就让她对之前的事释然,她也不想再被打扰,所以她同意了。
不知这世间伪善的罪人是不是都一个样,以真挚作为假面,遮掩满腔阴暗。
十八岁那年,她因为继母的帮忙请求,出门被有预谋的拐卖。
二十二岁,忘记了前尘的她上了巫彤的车,被她控制住带去了一个偏僻的地方。
迟晚晚想挣扎却撞到了头,再睁眼看见的是朝着她挥扬的尘土。在被彻底埋住之前,她听见巫彤说:
——我觉得他还是喜欢你,只有保证你永远不出现在他面前,我才能放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忍心看见你流血,所以拜托你,就这样安静的自己死掉哦。
迟晚晚从未如此憎恨过命运的不公,为什么她的人生如此糟糕,因为一个又一个的恶人变得如此不幸。
她无法挣扎,口鼻被堵塞,氧气一点点耗尽,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在死亡的最后一瞬,迟晚晚想到的是余竹杳的脸。
迟晚晚被猛地推了一下,她下意识的看着力道的来源,还有些没回过神。
“迟晚晚,回神,都下课了还在这儿梦游呢?”
余竹杳看着面前明显不对劲的小青梅,抬手掐住了她软绵绵的脸颊,却发现她的皮肤一片冰凉。
“怎么还冒冷汗了,该不会病了吧?”
余竹杳正色起来,用纸巾擦去了迟晚晚额头的冷汗,手放在她额头上感受她的体温。
手掌温热的触感让迟晚晚打了个颤儿,这股温暖的力量仿佛从额间像全身传递,将她带离了那片刺骨的寒凉,也带离了死亡那时的恐惧和窒息。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热源,似乎想要从中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怎么这么冰,等会儿去请假,带你去医务室吧?”
迟晚晚手心的温度让余竹杳都抖了一下,在这大夏天像握住了一块冰。
“我没事。”
迟晚晚摇摇头,她没生病,只是有些后遗症。
余竹杳怀疑的说:“真的?不舒服别硬撑着。”
迟晚晚笑着点头,眼眸专注明亮。
果然这世界上,只有余竹杳对她最好了。
“干嘛这么看着我?”
余竹杳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没什么脏东西啊。
“余竹杳,你真好。”
迟晚晚声音仿若蒙上一层蜜糖,带着独属于她的甜软。
“小马屁精。”
余竹杳轻哼一声说,而后坐正了身体假装看书,一脸酷酷的模样,耳根却悄悄红了。
感受到迟晚晚依旧紧紧拉着她的手,余竹杳在心里傲娇的想,真粘人。
迟晚晚看着余竹杳这看似嫌弃实则偷乐儿的模样,心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与甜。
她看着自己草稿纸上的几个圆点,有些出神的想,十八岁那年,她出事的那天,余竹杳是要对她说什么呢?
可她注定无法知道答案了,因为余竹杳现在才十六岁。
她也十六岁。
真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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